钱若水往简飒的杯中添满茶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容不变,“天色还早,你可以慢慢说。”
为利于钱若水养胎,今上特地把朝南的和风宫拨给她居住,过了午后,太阳就晒不到,凉风徐徐而来,感觉不到此时已是夏日炎炎。殿后是大片的竹林,风声破空,竹叶轻响,意境深远。
简飒推开窗,“倘若你安然出宫,此时会在做什么?”
钱若水仔细想了一下,“可能收拾东西回凉州了。”
“会吗?”简飒反问:“你想过没有,既然厉王殿下打定了主意要回凉州,可回到京城时,他为何要整修王府,若是只住几日,前后打扫一番便是了,他却大张旗鼓地修缮,还为你置了整片的梨花树。据下官所知,厉王殿下并不富裕。在今上的多重打压下,王府的用度有很大一部分都贴补了镇西军,连你也自掏腰包购置冬衣和米粮。”
“这只能说明,厉王府已荒废多年,今上对此并不重视。”钱若水反驳,“亲王不在京城,他在京的府邸应该要有专人看管,定期打扫和修缮。可厉王府并不在此列,可见今上对他的疏忽。可以说,今上并不希望他进京,最好是一辈子不回来。”
简飒点头,“你这么说也是合情合理。不过,我倒还有一事,至今仍未明了。”
钱若水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厉王殿下曾请旨立你为厉王正妃,废黜萧云卿的理由是无子。太医说,你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厉王殿下已有绝佳的理由废黜萧云卿,可他却没有再提过。”简飒一身朝服难掩儒雅风范,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不再是当年那个隐忍而又不羁的少年郎,“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可却连个正妃之位都为你争取。聪明如你,不会不明白。”
钱若水一点就透。萧云卿所代表的寒门士族已成大魏朝堂不可忽略的势力,杜恪辰若有夺位之心,他必然不能得罪萧朗元。
“他在万寿节上与皇后公然闹翻,让你放下戒心,为他生儿育女。等你生下孩子,他就能把今上赶下王座,到那时这个孩子,就是他登基最大的助力。可你呢?”简飒循循善诱,“你是细作,你不要忘了,叶迁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没有被立刻处死,是因为你有了他的骨肉,而不是因为他真的爱你。”
钱若水笑容愈发虚弱,脸色渐白,不能说她没有怀疑过,只是她宁愿选择相信。
她说:“你如何解释他为救我领兵出征?”
简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和你直说。厉王殿下用你和孩子换走了三万的羽林军,意在收复南境。今上不肯,可朝中已经大将可用,厉王是最适当的人选,厉王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拿你与今上做交易。”
她端起茶杯,送至嘴边却并不喝,怔怔地望着热气渐散,终没有言语。
“你想过没有,余湘之当年是厉王招安的,他又怎么会谋反。”简飒知道她已经开始动摇,“这几日只有军报传来,可沿途不见流民,被攻克的城镇也没有杀亡人数的奏报,十分诡异。厉王此行,若是收复失地,三万羽林将尽归他的麾下,还有南境的十万定胜军,再加上他的四十万镇西军,这大魏过半的兵力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等你的孩子生出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位,但皇后之位却不一定是你。”
钱若水放下茶杯,走过去关了窗,“你也说了,不一定是我,但也有可能是我。”
“你难道不想知道,厉王殿下那夜入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简飒抛出手中最后一张牌。
她摇头,“不想。你很想说,可我却不想知道。”
简飒也不强求,当即告退道:“侧妃休息吧,下官告辞。若是您哪天想知道的时候,传召下官便是。”
“你等等。”钱若水叫住他:“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过得好!非要把我往死里逼,你才开心吗?”
简飒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视线,只留下鲜血官服的瑰丽色泽,一如天边的残阳如血。
翌日,鲁国公进宫,刚进和风阁便气得拍桌。
“鲁国公这是怎么了?府里没有漂亮的婢女吗?”钱若水调侃他,“你看看宫里可有合意的,求今上赐给你便是。”
鲁国公长吁短叹,“有什么用!我家长孙不在府中,要漂亮婢女有何用啊!每次出征老朽都想让他先留下子嗣,可他说什么都不肯,他要是死在外头,我管家算是绝后了。还是厉王厉害,有了你这个保障,他要是挂在战场上,这孩子也还是老杜家唯一的传承。”
“管易也去了?”钱若水以为管易还在文渊阁修书。
“对了,易儿和余湘之交情不浅,他不去谁去!只是这一去也半月了,也不见易儿的家书,他往常都会往家里写信。”鲁国公问她:“殿下有来信吗?不对,他不能往宫里来信。那你爹那有消息吗?”
正说着,钱忠英往殿外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刚下朝便往和风阁来了,紫衣金鱼,彰显他尊崇的身份。
“鲁国公。”钱忠英是晚辈,“国公也来看佛儿,真是不敢当。”
鲁国公大手一挥,“不必拘这些虚礼,老夫问你,殿下可有消息?”
钱忠英也是一筹莫展,“没有,派去的人至今未归,也不知南境究竟发生何事,这几日连军报也不见。”
“真是咄咄怪事,易儿那小子也没消息。这大军出征,每日应有邸报才对,怎么会无消息呢?”
“邸报没有,但是南境诸镇却都有快报奏上,截止目前,余湘之叛军已攻破五座城池。”呈报今上的折子都先经政事堂,钱忠英和朱代这几日也没有争执,专注于研究战事。可连朱代这个老狐狸也说不出所以然,为何大军出征之后,消息全无。
钱若水若有所思,却始终没有开口。
鲁国公与钱忠英又聊了一会的朝政,便起身告辞。
钱忠英这才得了空询问女儿:“太后和皇后这几日没找你麻烦吧?”
“倒是很安生。”他这一问,钱若水才觉出了异样,以祁艳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来找她的晦气,可这半个月来却出乎意外的安静,连太后也没有刁难她,只在前几日赐了她一些珍贵的药材和新贡的绸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在宫里。”钱忠英殷殷嘱托,“所有的膳菜一定要验过才能吃,不认识的宫人来传话,你一定不要去。这宫里只有三个地方有人,一个是皇上的勤政殿,一是皇后的含元殿,还有就是太后的素馨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嫔妃。你住的这个地方离素馨宫最近,离含元殿最远,皇后没来找你麻烦,是有太后在中间挡着。但也不能忽略她在后宫的影响,她为后七年,宫中都是她的手下,你还要是小心堤防。”
“阿爹放心,不怕皇后找上门,就怕她不来找我。”钱若水是有恃无恐,她不怕与祁艳正面交锋,她那骄纵的性子经不起挑衅,三两下便交了底。
钱忠英摒退夏菊和银翘,掩了门,郑重其事地对钱若水说:“如今你已有身孕,就容不得你打退堂鼓,厉王日后必登大宝,钱、夏两家会全力支持厉王和你,但是有一点,你必须为后,为夏家的列祖列宗正名,还他们二百年的清白。”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这是夏家二百多年来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她也不希望夏家的后世子孙依旧背负着这个耻辱,永世不得回归自己的姓氏。
“在镇西军中也有夏家的人,他日你只要拿出你的玉佩,他自会效忠于你。”也该是时候交代了,以前是不希望把她扯进这件事情,可阴差阳错之间,她成了最关键的人物。“辞西三日后抵京,我会安排他进宫见你。”
“阿爹,你可曾想过,或许厉王殿下没有想像中那么在乎我,他只是在乎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钱若水只能向父亲倾诉,“皇后才是他的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不是今上夺爱,他又如何会避居西北,答应给今上十年的时间,还百姓一个太平的天下。”
钱忠英听得一头雾水,“你这是何意?厉王如何能给今上十年?”
“确切地说,不是给今上,而是皇后。”
钱忠英更是糊涂了,“难道说先帝……”
钱若水点头,“我听闻厉王手中有先帝的遗诏,只是从未见过。我曾在他的书房找过一回,一无所获。”
钱忠英脸上倏现如释重负的笑意,“你若能找到遗诏拥立厉王登位,你我就不是乱臣贼子,而是扶立正统。”
“既然厉王有诏书,那么今上是如何上位的,委实让人费解,而皇后的娘家齐国公府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钱若水眸中闪过狠厉之色,“鲜卑慕容扰城,征北军无所作为,至今无人参他。”
“你的意思是想废后?”钱忠英听明白了。
她本非良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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