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后,钱若水也不再去勤政殿。后宫本就不该干政,何况她又受千夫所指,虽然杜恪辰并不介意她的到来,可到底有太多的眼睛看着,她目前还是不宜过多的树敌。这偌大的后宫,已经有太多的不如意,她不想再横生枝节。杜恪辰纵然宠她上天,可也不能为她而得罪朝臣,失了人心。
过了三日,钱若水正打算去素馨宫,下了柳太后的面子,再继续僵着也会叫人诟病。刚走出含元殿,便遇到了石清嫣和闵雅兰,这两人当年与她同往凉州,过程并不愉快,可到底是她在宫中相熟之人。
以她的现状,并不适合孤军奋战。
“参见皇后娘娘。”两人同时跪地,态度谦卑。
石清嫣道:“启禀皇后娘娘,妾身抱恙在身,前日诏见未能前来,还请娘娘恕罪。”
闵雅兰却扬起皱起一团的脸,说道:“皇后娘娘,不是妾身不来,而是收到消息时已是深夜,误了时辰。”
钱若水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许久未见,聚一聚罢了。你们都起来吧。”
萧云卿掌着六宫,消息传递是经由她的手去办,嫔妃没有收到传诏,这个中曲直又何须多言。只是闵雅兰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还有待商榷。已经过去多日,若依她所言,是因为消息传晚了,也该在隔日前来请安,而不是等了多日才来。这当中究竟是何原由,只怕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一言概之。
“听说姐姐回来了,妾身一直想来请安,可是总有一些不得已,还请姐姐见谅。”闵雅兰素来嘴甜,看着一脸的无害,实则一肚子的鬼心思,钱若水早有领教,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进来后的两句话,皆有所指,而且意图很明确,都是在挑起事端。若只是为了向她投诚而来,她只须示好即可,又何必句句都有踩萧云卿之意。若不是为了挑起事端,引发后宫争斗,她又何必句句带刺。
钱若水只当听着,却没有顺着她的话反问,“这也没什么,本宫刚回来时,妾身不明,你们想来也是有几分尴尬。如今圣旨已下,本宫的身份也已明了,若是你们再不来,只怕是本宫就要大开杀戒了。”
“皇后娘娘,妾身向来循规蹈矩,不来也是有因由的。之前也说明了,这后宫之事,皇后娘娘又怎会不明白。”石清嫣说话直,没有闵雅兰的心思多,但她向来就看不惯钱若水,此时主动前来,倘若不是因为家族的压力,那就是别有所图。
看来,钱若水想要维持表面的平和,拉拢盟友,暂时为她所用,只怕也是不能够了。
离开三年,且之前就有着太多的矛盾,想要在一夕之间化解,怕也是各怀鬼胎。
闵雅兰说:“听闻皇后娘娘还为陛下诞下子嗣,妾身好想看看这个孩子,听说肖似陛下,可是真的?”
钱若水眉眼微扬。这听闻又是从哪听来的?太子册封大礼还未举行,闵雅兰的父亲仍是国子祭酒,自然没有机会得见。而见过平安之人,除了管易、简飒,还有萧朗元,能把这个消息带进宫里的,钱若水相信管易和简飒都不是好事之徒,也从不曾与后宫嫔妃有瓜葛。是以,最后的可能就只剩下萧朗元。显而易见,闵雅兰是从萧云卿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那么,也就是说,在闵雅兰来见她之前,已经见过萧云卿。
要知道后宫嫔妃向来没有太多的机会往来,而且她回到宫中,她们就算私下有往来,也会极力避免让她知道,而闵雅兰忙不迭地向她宣告自己与萧云卿的私下往来,是有意为之,还是说漏了嘴?在此之前,她有意栽赃萧云卿,引发钱若水和萧云卿的矛盾。
钱若水不自觉地展颜浅笑,看来萧云卿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太会笼络人心。这都三年了,不管闵雅兰是真的想落井下石,还是无意之失,都足以说明,她二人之间并非关系融洽。
“平安现下都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养,本宫也不常见着他。”钱若水终于明白母凭子贵这个道理,一个男人的心不好笼络,可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而且这个儿子还是他唯一的子嗣,那就更不会有任何的掺杂。她本不愿以平安为手段,可到底还是因为平安,她才回来的。若不是有了平安这个契机,她与杜恪辰只怕还是僵持的局面,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石清嫣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垂眸不语。想来她被赐给杜恪辰的时候,废帝便是看中她身高马大好生养,可如今多年过去,她却不能育下一儿半女。这也不能怪她,只怪杜恪辰心中只有钱若水。就算是钱若水不在的时候,他也不曾给过旁人机会。可若是钱若水真的不在人世了,他还会为她执守吗?
“说起来,陛下只有一个孩子,这后宫未免也太清冷了。”石清嫣的语气酸涩,“之前在凉州潜邸的侍妾、侧妃只有娘娘您有幸生养,而近年来入宫的才人、常在,也是一无所获。娘娘如今是六宫之主,应该让陛下雨露均沾,为皇家延绵子嗣。”
钱若水微微点头,“本宫会劝陛下,可陛下愿不愿意又是另外一回事,本宫总不能逼着陛下吧,你们说是与不是啊?”
这就是她的自信,只是太过招摇,也让旁人心生怨恨。可钱若水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而杜恪辰待她之心,用情至深。这三年来,宫中一无所出,就已经说明一切。
闵雅兰窝了一肚子的气从含元殿出来,脸色陡然狰狞,“这个钱若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不就仗着陛下宠她,她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贬低旁人。等哪一天,她人老珠黄了,看陛下还会不会待她始终如一。”
石清嫣却没有她这般气恼,三年来,她已经能平和地接受一切。一个男人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不管你有清绝之姿,还是有诱人身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等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咱们也是青春不再。”
闵雅兰咬牙,“你能不能长得志气,趁着年华正盛,把陛下给抢过来。”
石清嫣从上到下打量她,那目光中有一份看透世事的超脱与淡然,“你要是能抢过来,早就抢到手了,何须在这里冲我发脾气。不说旁的,这三年来,她不在宫中,可有谁能有幸得到陛下的临幸?别说你没有偷看过彤史,三年来只有后宫嫔妃的桃花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闵雅兰抬头望天,“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在宫中孤单至死吗?我不甘心!”
“你不甘心有用吗?”石清嫣紧了紧衣襟往前走,“陛下之前连后宫都不进,你连机会都没有。如今,他时常出入后宫,却是去了含元殿。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我的父亲一般,妻妾成群,有些人譬如陛下,他却只钟爱一人。”
“天下男人都一样,怎么会有例外。陛下是当世战神,从来没有打输过,在钱若水的身上他栽了跟头而已,才会如此念念不忘。等过些时日,也就不再有当初的那份挚爱了。得不到永远都是最好的,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闵雅兰笃定地说:“你且等着吧。”
石清嫣没有与她争辩,“太后说的那事,你预备怎么做?你自己在凉州也看到了,陛下并不买太后的账,你若是帮了太后,也就意味着与陛下反目,日后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我就是不帮她,在后宫还能有一席之地吗?”
“起码你还能享有你的位份所带来的那份悠闲,还能泽被你的家族。”这才是石清嫣的目的,既然不能得到那个人,那就是好好地利用你所拥有的这一切为家族赚下一份荣光,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闵雅兰冷哼一声,“他们把我送到凉州的时候,就只想从我这得到好处,知道我不受宠的时候,连我的死活都不管,我何须在意他们。”
石清嫣不再劝她,“既然如此,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所谋之事,我也不会对旁人泄漏分毫。”
“石清嫣,你以为钱若水会放过你吗?”闵雅兰冷笑。
“你不必用激将法,我是不会与你为伍的。”
“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楼解语是怎么致残的。”闵雅兰拦住她的去路,“旁人不知道,可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你伸出脚绊住她,害她摔下兰草轩的台阶。还有那个锦衣,是你收买她,害楼解语毁了容貌。若是楼解言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所为,你爹京兆尹的官衔怕也是难保了。”
“你……”
“看看楼解言如今的势力,他敢让封后大典无限期的延后,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闵雅兰提醒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终是掩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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