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下朝时,钱若水顺带和他提了弟弟百日宴的事情。钱家世代簪缨,传到钱忠英这代已所剩无几,若是这一胎再不能得男,他便打算从族中选一个聪明的男孩过继调教。而清河杜氏传到杜恪辰这一代,竟是旁支全无,只剩他一人独撑大局,还好有了平安,他还能心慰一二。于是,杜恪辰颇能体会钱忠英此时的心情,赐下不少的东西,还封了钱忠英一个庆国公,世袭罔替。这已经很能表明杜恪辰对钱府的态度,也间接地与太后母后区分开到,到底是不一样的门第。
由此可见杜恪辰对皇后的看中,还未能举行封后大典,便已是这般抬举钱家,丝毫没有因为夏辞西曾经的过失而累得声名。在百日宴前三日,钱府门庭若市,但凡攀得上交情的都往府中送去贺礼。
柳太后听到这些消息,气得脸都黑了。想他柳家也是百年门楣,在先帝时没能加官进爵,凭柳生言的才学闯出一番天地,可她如今已是太后,柳家竟无一人受赏识,甚至连退隐的柳生言也未能成为太子太傅。
是以,这一日,柳太后把平安带到身前,对他道:“你外祖家有了一个比你还小的舅舅,你可想见见?”
平安原是喜怒不形于色,眼下却是一脸惘然,“皇祖母说的是何人?什么外祖,什么舅舅?孙儿是太子,他们都是臣子,何来这一说?”
柳太后更是怒气冲冲,她原想着勾起平安的血脉亲情,若是他与钱府交好,她就能趁机把柳家的亲戚向他介绍一番,一个小小的孩童,独自长在深宫,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可靠的亲人,自然会欢喜。再让他往杜恪辰近前一说,就算杜恪辰不上门,日后平安承继大统,必然也不会薄待柳家。可这孩子一张口就是君臣之仪,让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并不知道,这孩子被简飒教是极好,已是提前预料到柳太后会让这孩子与柳家亲近,便做了预防,也就有了平安的这一回答。其实,也不外乎平安如此冷情。他在洛阳时,出云山庄有极严苛的等级,家主就是家主,其他人都是家臣、族人,抚养平安长大的四大长老也仅以长老相称,从不论及亲情。于是造就了这个孩子冷清孤傲的性子,在他眼中最亲的莫过于钱若水,就算钱若水与他并不亲昵,但母亲就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骨肉至亲。在山庄时秦仲卿就有意识地让他涉猎帝王之术的书籍,进了宫之后,平安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更符合皇储的身份,平安更是严于律己。不过才五岁的孩子,就已经知道君臣之别,且不会轻易地被蛊惑。
柳太后在平安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可又不能对他做什么,再怎么说,平安还是她的亲孙儿。可这个孙子的母亲是钱若水,才是让柳太后最为烦心的事情。若是没有钱若水,若是柳家也能沐浴皇恩,就是再好不过了。
可事事岂能尽如人意,就算太后也不能万事顺心。
于是,平安便被柳太后送回太子东宫,不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钱若水知道后并不惊讶,知子莫若母,平安是何脾性,她焉有不知之理。但她还是去了一趟东宫,平安没有意外地还是在看书,只是身丈长了许多,眉宇间更似杜恪辰,想必长大后不必为他娶妻担心,就算是他不爱说话,这张颜已经能颠倒众生。
“平安。”钱若水轻声唤他。
平安抬起稚气未脱的笑脸,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母后。”与在素馨宫时判若两人。
“在皇祖母那可还住得习惯?”钱若水这是明知故问。
平安说:“只是换了一个住处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母后要出宫回一趟钱家,你想不想一起去见见你的外祖。”自回京后,钱忠英还没有机会见到这个外孙,几次进宫都无缘相见。
平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平安听说还有一个比我还小的舅舅,可有这事?”
“虽说是舅舅,可你是太子,到了钱府也不能乱了尊卑。”钱若水不想让人看到不懂事的太子,虽说是童言无忌,可到底是她管教无方。
平安乖巧地点头,“母后放心。”
杜恪辰散了朝会,换了一袭常服,已是阳春三月,春光明媚,轻车简从自宫中出来,心中竟有几分雀跃,想起从前时光。他牵起钱若水的手,说:“在凉州时,只与你逛过一回街市,心中甚是遗憾。如今想如从前般随性,怕是不能够了,你又是自在惯的人,若是真想出来,朕也会找机会陪你。你在京郊是乎还有一个马场,什么事情可以带朕去看看。”
钱若水瞪他,“逛街市?我可不想和你再逛。”
唯一的一次出行,他竟在凉州街边吃油泼辣子,也不给她买酒喝。想想那些年她喝过的酒,全都是夏辞西为她添置的……可她已位居九重宫阙,他却是黄土一杯。
她的心情陡然低落,喃喃说道:“是该出来一趟,云氏商号群龙无首,也不知如今落在何人手中,我也该出来整肃商社。”
“这……”杜恪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平安狡黠的眸光落在父母亲的身上,乖巧地默不作声。等到了钱府,见到传言中的外祖父,平安眼中的热切不加掩饰,可他还是忍住与他攀谈的欲望,只等着没人的时候,才一举扑到钱忠英怀中,小眼神一眨一眨地:“你就是母后的爹爹?”
钱忠英哭笑不得,“臣正是。”
“正好,平安能告个状吗?”
钱忠英一惊,望向正在喝茶的女儿,钱若水手下一抖,冷眼横眉,“平安?”
杜恪辰倒是淡定,可嘴边的笑意不加掩饰,钱若水伸手拧他,他抽痛,委屈地瘪了嘴,默默喝茶。
“是这样的,母后对平安十分冷淡,从不曾给平安做过吃食,更别说糕点之类的。在山庄时,别家的孩子出门玩耍,母亲总会出来喊他们回家吃饭,可娘亲一次也没叫过平安。”平安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次性说完,“还有身上的衣物,她从不给平安做,平安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慈母手中线。”
钱若水一口茶喷了出来,提醒他:“平安,母后不是什么慈母,当然不会做女红,更不会做什么吃食糕点。”
平安却不听她说,继续问外祖,“平安听说钱府是百年世家,而云家也是开国功臣,外祖母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理商社井井有条。”
“母后的诗词歌赋也是不差的,商社在母后手中不知壮大了几倍。”钱若水幽幽地说。
“可如外祖父和外祖母这般能干之人,为何教出母后这般五体不勤之人。平安还听闻,世家的女子不一定要精明能干,但女红这些事情总归是要会的。”
钱若水默默扶额,低声问杜恪辰:“这些话他是从哪听来的?”
杜恪辰摊手,“朕也不知道。”
“是以,平安想问问外祖,母亲为何对平安这般冷淡?”
钱忠英纵然一身才学,能言善辩,在朝堂上唇枪舌剑游刃有余,可面对平安如此稚气未脱的问题,他还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母后……她……不会女红。”
钱忠英只有钱若水这么一个嫡女,自幼百般疼爱,云氏早丧,她又过早地接管内宅诸事,并未能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习得一手精湛的女红。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的缺乏,世家女又有几人真正精于此道,都是府中有绣娘、厨娘,哪要真的动手。后来又嫁了杜恪辰,更是不需要这些。可被平安这个半大的孩子问起来,钱忠英还是老脸一红,“外祖在她幼时疏于调教。”
“爹!”钱若水恼得不行,“平安你过来。”
平安趴在钱忠英身上不肯下来,眼睛挤出两抹晶莹,“母后要打平安了,外祖救平安。”
钱若水的脸都黑了,“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回宫,就在钱府呆着。”
杜恪辰已是笑得人仰马翻,冲着平安竖起大拇指,只差没说儿子干得漂亮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钱若水要是出手,那可不会手下留情。
“哪有你这般管教儿子的?”钱忠英护着平安,“其实呢,是因为外祖疼你母后,不想她学这些太辛苦。太子殿下想啊,没有这些,你也不比别的孩子少什么。只是每个人付出的方式不一样,你母后……”他想说些钱若水的优点,可她似乎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因为她的能干不是外露的,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为了家族利益舍弃自己,这一点就是旁人所不及的。
“母后如何?”平安急切地催促。
“这个就要问你父皇了。”钱忠英巧妙地把问题抛给杜恪辰,平安转头看向他,等待着。
杜恪辰接了烫手的山芋,把心一横,“你母后甚好,可是平安啊,以后还是娶个会女红的媳妇,起码饿不着肚子。”
钱若水的脸色铁青,挑眉磨牙,“你们看来是都不想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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