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暮霭重重,绯红的落霞漂浮景山之巅,染遍整座山峰。院中蔷薇花密密匝匝的开满了架子,一阵浓郁的清香在空气中流转,鸟雀鸣飞,在枝桠间啼叫。阿醒穿着浅水红窄袖夹衫,与丫头们在葡萄藤下摘葡萄,我抱着弘明在旁边看。阿醒不愧是满族的郡主,不过六岁,长得却有一米多,比弘春高了半个头。她摘了一筐子紫彤彤的葡萄,让奴婢打了两桶清水,亲自洗净了,剥了皮放到我嘴里,甜甜笑道:“额娘,好不好吃?”
我酸得皱了眉,道:“汁水倒多,就是酸!”阿醒自己也尝了一颗,几乎立刻吐了出来,伸舌头眯眼道:“太酸了!”她望着满筐子的葡萄,极为失落。我道:“酸点没关系,额娘给你做葡萄酱,还有葡萄布丁,还有葡萄干,好不好?”
阿醒一听吃的,马上笑道:“我最爱吃额娘做的点心了。”
趁着傍晚天气凉爽,玟秋领着人把葡萄架上所有的葡萄都摘了。一半用来给十四做葡萄酒,一半中的小半给老李做葡萄干,再有剩下的,便用罐子装好,放在井里湃着。夜里十四还未回府,阿醒由嬷嬷照顾,我哄着弘明睡了,洗净手,往小院厨房里熬制葡萄酱。
将葡萄剥皮去籽,与砂糖拌匀腌制两刻钟,再用小瓷锅装好,放在火炉熬制。我穿着月白冰蚕丝夏裙,站在小灶边不停的搅拌,以免粘锅糊了。玟秋道:“主子,天气太热,让奴婢替您看着可好?”我笑道:“罢了,阿醒那鬼丫头吃东西越发嘴刁,到时总说不是额娘做的她不要吃...”身后有声音道:“再嘴刁也是你惯养的。”
玟秋福了福身,道:“贝勒爷吉祥。”
十四使了个眼色,厨房众人退下,他从身后抱住我,我忸怩道:“热死了,快松开!”十四手上半分不动,掌心扣在我腹上,撒娇道:“你看天上,今儿的月亮真圆。”我抬起头,果见墨蓝深幽的天际挂着一轮清白的明月,丝丝云缕缓缓飘过,几颗星子在旁边闪闪发亮。他轻轻的拢着我,呼吸扑在我的耳际,温温润润的,就像一个吻。周围很安静,锅中紫红的葡萄烧得越来越粘稠,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我用筷子挑了些许葡萄酱,反手递到十四嘴边,道:“尝尝味道如何?”
十四想了没想,张口就吃,倏的龇牙咧嘴,道:“烫死了...”我看他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笑了,道:“你怎么不吹吹?”十四横了我一眼,道:“我怎么知道这么烫?!”我从旁边捡了颗新鲜的葡萄塞给十四,道:“吃颗葡萄凉一凉。”十四嘴巴一嚼,反应跟阿醒是一模一样,立马给吐了,埋怨道:“好酸...”看我笑得眉眼弯弯,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边笑边摇头,道:“不是不是...”
他双手往我腋下挠痒,道:“真的不是?看你招不招...”我乐得花枝乱颤,左躲右躲,只顾着和他玩,把葡萄酱忘了个干干净净。翌日用早点,我舀了一勺葡萄酱冲开,端给阿醒喝。阿醒看着淡紫色的液体,满怀欣喜的一口往下灌。蓦地问:“额娘,怎么苦苦的?”
十四今儿不进宫,听了阿醒的话,糊弄道:“哪里苦苦的,阿玛觉得很甜啊。”
阿醒翻了个白眼,告状道:“额娘,阿玛又骗小孩!”
十四:“...”
我实话实说道:“昨儿额娘疏忽了,不小心把葡萄酱煮糊了一点点,因为是阿醒亲手摘的,额娘舍不得扔。”阿醒安慰道:“其实只有一点点苦。”说完,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十四吃着玉米馒头配牛奶,不满道:“阿玛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醒面不改色,道:“刚刚就骗了我。”
十四道:“明明只有刚刚一次,你怎么说“又”骗你?”
阿醒哼了一声,噘嘴道:“那我说错了不行吗?”十四怔了怔,馒头一撂,愠怒道:“你怎么说话的?”阿醒求助似的看向我,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我骂她的时候,她搬十四做救兵,十四教训她的时候,她又躲在我身后。我往馒头上涂了一层葡萄酱,默不作声,表示我不参与他们父女之间的战争。阿醒望了我一会,没办法了,朝十四道:“额娘说,人与人是平等的,我和阿玛也是平等的,阿玛骗了我一次,我也要骗阿玛一次。”
我正想说一番道理,例如:“人是平等的,但子女要尊敬父母...”等等诸如此类,不想十四丝毫不给面子,直接瞪了我一眼,道:“看你教了些什么道理!”
眼看我俩要吵起来,阿醒那厢默默福了个身,抱着书包跑了。
用完早点,伺候十四洗漱过,他盘膝坐在炕上写文章,虽然他年纪不小了,但功课康熙依然看得紧。我与玟秋继续处理昨儿剩下的葡萄,又熬煮了两大锅葡萄酱,用玻璃小罐子装好,让下人给几位皇子府上送去。想着小曼爱吃酸甜,便特地给她多送了两罐。
到了午后,小曼送来回礼和帖子,十四一听雍亲王府遣人来请安,急不可耐道:“先给爷瞧。”不过是两碟牛乳菱粉香糕,十四左看右看,说是吃了上火,随手赏给了张芳芳。又要看帖子,帖子上写着明儿景山有庙会,约我去上香。乾隆老娘说的话,我不敢不听啊,咱们十四将来还得靠乾隆恢复爵位呢,我满口答应,让回话的嬷嬷高高兴兴去了。
十四道:“钦天监说明儿有暴雨,你不要出门为好。”
我不知他故意阻拦,往天上看了看,只见蓝天白云,阳光四射,遂道:“钦天监说的话,十有八九不准。”跟中央台天气预报似的。十四道:“那我陪你去。”他能陪我,我自然求之不得,又怕耽误他的正事,依我计算,没得多久皇太子就要二次被废,京城掀起血雨腥风,虽说不会波及十四,但康熙发怒是很恐怖的,时局紧张,全然不在控制之内。
我道:“朝事重要,不必为了我搁下正经事。”
十四道:“保护你,就是我的正经事。”他说得严峻肃穆,我不禁笑道:“我多带几个侍卫,上山下山也都小心翼翼,不会有事。”又抱了抱他,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将大大的手掌捂在我头顶,道:“有我在,你可以是小孩子。”
真暖。
轮到我抱着他撒娇了,蓦然心动道:“十四,你待我真好,为什么这么好?”十四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捧着我的脸道:“因为你傻。”
我依偎在他怀里,低声喃语道:“我才不傻,你才傻...”十四听她娇声软语,满头乌丝似有似无的弥散着蔷薇花香,不由紧了紧手臂,愈觉怜惜可爱,不可自拔。
自四爷下令让李氏与小曼协理内院诸事,福晋便有意拉拢小曼,以遏制李氏势力。小曼偶尔说无趣,福晋就让她出府去庙会上香。因着宋格格吃错药之事,小曼对年格格起了疑心,又联想到先前府里有传闻说年格格推了十四福晋落水,再加上年格格实在长得像爱莲,如此种种一串联,小曼便想与蔷薇问个究竟,毕竟爱莲是完颜府的奴婢,且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便写了帖子请蔷薇同行。而福晋,不知怎地,忽然改了主意,说是让府里的众人都出门走走,让宋格格、武格格、耿格格、年格格同小曼一同出府游玩。
独独未让李氏随同。
上香这日,我照例早上九点才起床,十四天没亮就进宫了。他总是蹑手蹑脚的起身、蹑手蹑脚的吃早点、蹑手蹑脚的出门,从不喊我伺候,总让我睡到自然醒。洗漱穿戴了,细细化了妆,戴上珠宝首饰,略略吃了两口点心捱肚子,就扶着玟秋往府门口坐车。
今儿守在门口的小厮却是阿南,我纳闷道:“怎么没跟着爷进宫?”
阿南规规矩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我道:“爷命奴才跟着福晋去景山上香。”其实我挺喜欢阿南,小小瘦瘦,麻利聪敏,说话简单明了,绝不多言。尤其是一张小脸儿,白白净净,眼睛鼻子下巴都生得好看,要不是他剃了头,织个长辫子,我定会以为她是姑娘家。
阿南在我面前蹲下身子,让我踩着他的背上马车,虽说我当主子当惯了,但如此践踏人格尊严之事,绝对不会做。我和颜悦色道:“起来吧,玟秋扶我上去便可。”稍一顿,又道:“往后也不必如此行事,我自己能上车。”阿南一怔,半响才道:“是。”
十四特地多安排了十名护卫,前头仪仗开路,将闲杂老百姓拦到路旁。人们都在议论“十四福晋的马车”“福晋要出门了”“真有气派”之类,后头跟着掌管茶水衣物的婢女小厮,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穿过马路招摇过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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