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觉得皇帝十分可怜。
这眼瞅着是要白干一场的来的。
不过她对皇帝也没啥同情的。
这年头儿,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从前皇帝对皇后多少疏远,那如今皇后不侍候了,也不算什么不是?
“为什么叫大皇孙入宫呢?”宁国公夫人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性子,阿妧觉得母亲这一回在皇后的面前有点儿说多了。
她趴在宁国公夫人的怀里十分好奇,宁国公夫人就笑眯眯地垂头摸摸一脸茫然的闺女的小脑袋说道,“大皇孙不过是个缓冲罢了,不然皇后的性子虽然温和,却一向都十分刚烈。陛下缠得紧了,许皇后就要不耐烦。若当真露出点什么,就坏了与陛下之间这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若大皇孙进宫,皇帝多少会将注意力专注在自己的孙子身上,也缓解了和皇后之间太过亲密的距离。
这才是宁国公夫人真正的目的。
伤了皇帝的心倒是没啥,若是这时候叫人趁虚而入,那就坏了。
这宫里先给皇帝做知心人的还少了不成。
哪怕是已经封了太子,可是还是不能放松了警惕。
如今宁国公夫人才明白世间有句话说的好。
这世上什么地位最令人感到安全?
皇太后哇!
“原来如此!”阿妧顿时就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宁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闺女的小脸儿,这才一块儿回去了。果然过不了几日,太子妃就亲自将大皇孙给送到了宫里去,听说对于东宫少了一个混世魔王都幸福得要流眼泪了,太子妃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样做对大皇孙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宁国公夫人听了也一笑置之,阿妧就听说谦侯又入宫了一趟,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玩儿命训练孙子,不大去叨扰皇后了。
阿妧就知道了。
感情之前怂恿皇帝围着皇后转圈儿的是她伯伯。
一想到皇后提起奸臣时的咬牙切齿,十姑娘就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不过显然谦侯大人发现自己又拍在了皇后的马腿上,忙不迭地进宫将此事给兜了回来。
阿妧就觉得很有趣儿,虽然偷偷儿笑人家霍美人儿有些不大地道,可是她还是躲在家里笑了两天。
她觉得霍宁香忙碌起来,或许就不会再想从前那么多伤心的事情了,因此想了想,一天就带着自己漂亮的棋盘走去寻霍宁香下棋,见俊美逼人的漂亮男人就坐在之前的那张竹椅上,道骨仙风,仿若离世的谪仙,十姑娘就厚着脸皮走过去对霍宁香笑嘻嘻地说道,“好几天没有见到伯伯了。伯伯寂寞么?我陪伯伯下棋好不好?”
她就用一种很孝顺,很贴心的表情说道。
美男子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地看着一番好心的小东西。
小东西已经翘尾巴把棋盘摆在桌子上了,回头,目光炯炯。
“就下一盘。”霍宁香心中长叹了一声,决定舍命陪君子。
只是这付出得太大了,当十姑娘心满意足地趴在霍宁香的身边数着自己棋盘上那密密麻麻的棋子儿的时候,谦侯大人已经拿修长优雅的手捂住了自己半边俊美苍白的脸,掩饰着自己震撼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许久,他侧身咳嗽了两声,这才摸着这差点儿要了自己命的小姑娘温声说道,“比从前更进益了些。”从前不过是能叫人看了呕血的棋艺,如今都进化成杀人不见血了。
美男子觉得自己最近都不能入宫了。
不然再跟同样与时俱进与小姑娘一块儿进步了的皇帝下一盘儿,他没搞死赵妃和恭侯府,只怕自己先要去见了阎王。
“伯伯,要不往后咱们一块儿切磋?我胜得侥幸呢。”十姑娘的尾巴明明翘上了天,却还是伪装谦虚地说道。
“你去和陛下切磋。你们都是这世间棋艺最为精妙的高手,与旁人过招,只会叫你们的棋艺不能寸进。”
霍宁香努力叫这俩互相祸害,别再伤害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了。见阿妧信任地对自己点了点小脑袋,他就笑眯眯地问道,“今天怎么想到了我?怕我寂寞?”他孑然一身,又背负那样痛苦的过去,叫阿妧担心一下,却叫霍宁香的心里更熨帖了几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扭着小身子装作没听见的小姑娘。
“你来。”他就拉着阿妧往后院儿去。
阿妧亦步亦趋地和霍宁香一块儿来到了后院儿的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走进去,她就见两排的房屋都用大锁落了锁,却见霍宁香径直拉着她走到了正中央的那个屋子,拿随身的钥匙打开,推开了这沉重的红木大门,阿妧一下子就叫里头的珠光宝气给惊呆了。
她呆呆地在五光十色的宝光之中走到了屋里头,就见这屋里头到处都放着珍贵的宝石古董,什么传说中的玛瑙碗,玉佛手,甚至都不能在这屋儿里排上号。她走到了一处三尺高的白玉观音雕像前头,揉了揉眼睛,回头去看霍宁香。
她伯伯可真是个能攒家底儿的呀。
不过这可跟美男子的人设有些冲突哇。
美男子不都是喝花露水儿长大的,两袖清风来的么?
“喜不喜欢?”霍宁香从地上捡起一个被随意丢着的描金紫檀木匣子,打开了,却见里头是很多漂亮的珠子。
这世上都有一句古话,叫做人老珠黄,就是说时间久了珍珠都会褪色变得不温润了,可是阿妧却见这匣子上灰尘厚厚,也不知是放置了多久的匣子里头的珠子,又大又漂亮,还流动着叫人心里喜欢的光。霍宁香就这么随意地把匣子塞进阿妧的手上,双手压着她的肩膀叫她往四处看。
“往后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给你和你姐姐做嫁妆。”
这个院子显然是霍宁香装财物的库房。
阿妧就想到那落锁的两排房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不要,留给伯伯。”
“我一个人住,要这些做什么?”霍宁香就失笑了。
想当年南朝覆灭,谦侯大人正经趁火打劫,带着几分被自己的人格魅力降服了的小伙伴儿去抢了几个外人鲜少有人知道的南朝皇族的库房。
当然,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霍宁香知道,自然也是因想当初美青年进出宫廷的时候很讨大家的喜欢,总是有人露出一星半点的,他抢了不少的东西,不过是不想将这些南朝的东西留给那贪生怕死的家伙们献给北朝皇帝妄图继续荣华富贵罢了。
当初他和几个伙伴分润,因眼光好,金银都留给了一心想要发展南朝劫匪事业们的小伙伴儿,自己却将这些稀罕贵重,非勋贵不能得的东西给留下。
他本想留给阮氏。
可是却没有想到,如今要留给的是阮氏的两个女儿。
真是物是人非。
霍宁香面上笑容依旧仿若春风,叫人看不出深浅。
“就算是伯伯不需要,我也不能要伯伯这样半生积累下来的血汗钱。”阿妧就拉着霍宁香的衣摆小声儿说道,“伯伯连嫁妆都能给我想到,我真高兴。可是我不能拿伯伯的东西。若是伯伯真的想给我添妆,就给我一点点就好了。若是想要给我太多,那我就一点点儿都不要了。”
阿妧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小脑袋蹭蹭霍宁香泛着香气的衣襟,只觉得自家伯伯活得太精致了些。
不然换了十姑娘,可不知道今天天气晴朗该配什么样的衣裳,熏什么香。
弹琴仿佛还得焚香净手,这可真是……
直接小爪子上去拼命地扒拉不就行了?
阿妧就觉得她家美人伯伯真是个龟毛的人。
“而且……”若霍宁香日后想要娶亲生子了,她带走了霍宁香的家产,又算什么事儿呢?
“我这一生既然都不会再喜欢另一个女子,那么就不会再成亲。”霍宁香见阿妧抬头看着自己,就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得到的,是我和长平之间的孩子。我没法爱上除了她之外的女子,也无法爱上除了她生下的孩子之外的任何子嗣。既然这样,我何必去耽误那些女子与孩子。生而不养,娶而不爱,这都是最无耻的事情。”
他的眼角带着几分笑意,见阿妧看着他仿佛很难过,就笑了。
“多来陪陪伯伯就好。”
“我会和伯伯在一块儿的。往后等我跟靖王殿下多生几个团子,都带来跟伯伯一块儿玩儿。”
“你想得可够远的。”霍宁香突然抽了抽嘴角。
小姑娘看着怯生生的,这一张嘴就是豪言万丈啊!
还多生几个……
“那可不。我还想了,第一先生个男孩子,他可以做大哥哥,护着下头所有的弟弟妹妹,然后生一个漂亮的小丫头,那我一定很爱很爱她,叫她做最漂亮可爱的小姑娘。然后再随便生生就好了。”
阿妧就很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红着脸说道,“还得胖嘟嘟的,叫我家殿下先过过瘾。伯伯你不知道,其实我可忙了,人生规划必须做好。”她翘起了自己的大尾巴,霍宁香就笑着听了,见她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就忍笑说道,“规划得不错。”
这小东西,总是叫人开心。
他心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阿妧轻叹道,“妧妧,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欢喜。”
他颠沛流离半生,如今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家人。
顿了顿,霍宁香就看着阿妧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母亲葬在哪儿?”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正板着手指头数数儿,觉得自己怎么也得生七个八个的小姑娘不由呆呆地抬头说道,“自然是要在家中的祖坟了。伯伯放心,林家里头,只要是为林家生育过子嗣的,不论正妻还是妾室……当然也真没啥妾室。”
除了南阳侯这奇葩,林家往上数三代,也没有南阳侯这种妾室庶女满院子乱窜的,叫她说她生父若论妾室数量庶女数量,也算得上是林家翘楚了。
不过偶尔林家也有一两个妾室的,谁家还没有个糊涂人咋地,也都埋在了祖坟里。
阿妧是阮姨娘亲生,宁国公夫人也不忌讳这个,从前每年还叫阿妧去给阮姨娘上个香,烧点儿纸钱什么的。
“伯伯想去看望么?”阿妧就问道。
霍宁香就垂了垂眼睛,微微点头。
“那姨娘一定会很开心。”阿妧不是不想管阮姨娘叫母亲,可是她的母亲却已经有一个宁国公夫人了,到底阮姨娘已经过世,若她口口声声说带霍宁香去看自己母亲的坟头儿,那到底是阮姨娘的坟头还是宁国公夫人的坟头呢?
这多少有些忌讳的意思,因此她就努力将阮姨娘和宁国公夫人给分开。反正她心里是将阮姨娘当做自己的母亲的,这样儿也就足够了。
“过些时候,你带我去瞧瞧。”不过因去人家的祖坟,总是要知会人家一下,霍宁香就决定亲自跟宁国公提一提。
宁国公一向拿霍宁香当仰慕的人看,且他是软姨娘的表哥,自然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因此阿妧就与霍宁香约定好,等过些时候就一块儿去给阮姨娘上香。
霍宁香仿佛对于去给阮姨娘上香很看重似的,只是阿妧想到霍宁香说过,到底两个是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也就释然了。
倒是林三老爷知道霍宁香要去看阮姨娘的坟头儿,就将阿妧给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来了,就叫她坐在自己的对面皱眉问道,“这么突然想到去上香?”他心中总是对霍宁香充满了警惕,唯恐霍宁香一时说出些叫大家都没法儿接受的旧事来。
阮姨娘当年的来历,如今林三老爷想到了都觉得头疼。
他都觉得南阳侯一定是疯了。
只是看着阿妧懵懂天真的样子,他就叹了一口气,舍不得说她。
“什么时候去,我陪你去。”他就对阿妧努力温声说道。
“三叔你多忙啊?”
“再忙也抽得出时间。”林三老爷顿了顿就对阿妧说道,“多几个长辈带着你,也有对你姨娘郑重几分的意思。”
说起来,若不是阮姨娘死得早,那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一个女儿如今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另一个女儿就要嫁到靖王府去做靖王妃,这哪里是平常的妾室?说起来有这么两个女儿,简直都能与南阳侯夫人平起平坐了。只是若阮氏活着,阿妧也没有机缘……
林三老爷就突然皱了皱眉。
若是阮氏活着,只怕阿妧也得记在宁国公长房的名下。
“三叔?”阿妧就试探地看着她家脸色阴沉不定的三叔。
“麻烦。”林三老爷就皱眉冷冷地说道。
“哈?!”
阿妧觉得自己已经可懂事了。
“没什么,没说你。”林三老爷摆了摆手,却跟阿妧约定好了去给阮氏上香的时候带着自己,他并不在意在自家祖宗的坟地里走一圈儿,反正在大理寺卿的眼里,活人死人一个样儿,都是一家人不是?有什么可忌讳的。
可是这一次却惹怒了一个人。正是阿芝。
她觉得晦气。
不过更叫八姑娘恼火的是,她明明已经脚踩阿宁要去做锦乡侯府的大奶奶,未来的侯夫人,可是阿宁,阿宁太过分了。
整个追求者,殷勤得天天鞍前马后地服侍,已经是正经的侯爵,都不必叫媳妇儿为了个侯夫人的名头就苦熬几十年。
更可恶的是,这他娘的还是个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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