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姜淇澳连着五六日没往长信殿中来,问都没派人去问林婧一句,终于将自小就被人捧在掌心从未受过这等轻视的林婧从紧闭的屋子里弄了出来,林婧才出房门,旁的地方不去,直挺挺地冲进了林娉房中,才摔了一件东西,姜淇澳便身披风雪急匆匆地赶了来。
一脸的雀跃不加掩饰,粗重的呼吸声昭示了他这一路的匆忙,姜淇澳就这么扶着门框,扫了一眼地上狼藉,目光不错地落在了林婧脸上,而后,一言不发地上前将林婧牢牢地拢在了怀里。
“阿婧,你莫要气坏了自己。”
这一刻的姜淇澳,仿佛言情男主附体一般——由来他便擅长扮演痴情男子,苏阮也是亲身见识过许多次的并被欺骗过的,何况如今才十一岁的林婧。
闹别扭的事儿到此为止,林婧原谅了姜淇澳的同时,对这个同出一门的堂妹格外亲热起来,就像是相交多年的闺蜜一般,而曾经与她相交的沈婉,据说沈母病重,她得了恩旨回家探望去了。
崔安是在林婧的事儿后第二天,由玉容亲自领着送到苏阮跟前的,她还带了太后的赏赐和问话,太后问她要不要留在宫中过年,苏阮仔细想了想自己之前的盘算,委婉的以思念父母之由给回绝了,玉容听了也只是笑笑,转身复命去了。
只是,苏阮同姜揽钦的交情,诚然没有真的达到要让人日日传信寄思念的地步,崔安便镇日里闲着,直到那日姜揽钦受了太后的吩咐来送林娉回府,才无意间提了一句。
彼时天寒正早,头天夜里又下了雪,满目白茫茫的积着。
姜揽钦穿了一身猩红的狐狸毛披风,迎面走来,正同穿着一身同色披风的林娉打了个对脸,俩人先是望着对方愣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上——这披风是苏阮刚进宫那会儿,太后赏下来的。
一个愣怔的功夫,姜揽钦唇角噙着浅笑,缓缓走了过来,瞧见林娉身后站着眼熟的崔安,想起前几日在太后那儿听得说笑,便打趣道:“寒冬腊月里,听说你备了鸿雁要同我传书,怎地我一次也没瞧见那大雁呢?”
苏阮掩饰地低下头去,这动作自然被姜揽钦看做了娇羞,他虽心仪林婧多些,可林娉同林婧长得有七分相似,他自然也会生出些爱屋及乌的心,更何况,林娉才是他理所当然定了亲的楚王妃。
“殿下说笑了,”苏阮在姜揽钦的眼下绞着手指,“这样早,殿下怎么来了?”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姜揽钦从来没主动找过她,最多就是找林婧的时候顺带来看一眼,今天倒是新奇了。
“我奉皇祖母的意思,今日送你回府。”姜揽钦说得理所当然,侧身相让,便要引林娉往外。
有没有人送,其实都一样,左右姜揽钦要过了十五才能娶妻,左右自己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苏阮心里十分清楚明白的知道,这个不能在乎。
苏阮拢着暖手恰如其分地落后一步跟在姜揽钦身侧,才走到檐庑下,便闪出个雪白清丽的身影,正是穿着雪白狐裘的林婧。
“阿娉,你要出宫,都不来同我告辞!”说着,毫不扭捏地扯住了林娉的胳膊,将将好站在了姜揽钦和林娉之间,“我可不依你!”
“这有什么不依的,等过了年,正月里你跟太后说了,出宫来寻我也好,我再入宫来寻你也好,年节里想见,多容易啊!”
说着,姜揽钦也跟着帮腔说要带林婧出宫去玩,俩人素来玩闹在一处,因着姜揽钦更清闲得趣些,总比姜淇澳更能和林婧玩在一处,苏阮瞧着她俩说得已经是蠢蠢欲动了,这才开口加了把柴火:“楚王殿下总能出宫的,只是太子殿下同姐姐你没什么机会出宫,这倒是可惜了……”
“对啊!改日让淇澳也一起出宫去,咱们四个一道上街去逛逛,我总听宫人们说街上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热闹,却从来都没能见过呢!”
“再几日便是除夕,这几天怕不能出去,等过了年节便是上元节,正月十五那日京城的街道里会挂满了花灯,最是热闹了!”苏阮说着,突然“哎呀”一声惊呼,“时辰不早了,想必父亲母亲在府里已经等着我了,不能再耽搁了……”
而此时,姜揽钦同林婧说得正是欢畅,听到苏阮开口,头都没回一下,只顾着同林婧讲外间的风情热闹,倒是林婧哀哀地同她附和了一声,苏阮浅笑着握了握林婧的手,扶着丫头的手道:“说来也没什么送的,我自己回去也行,省得楚王殿下晌午赶不上了宫里的午膳呢!”说罢,也不等俩人挽留,便速速登车回林府去了。
这一趟入宫,苏阮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地将崔安带回了林家,自然没人来问她这事儿,左右太后曾经是许了把这太监拨划给她用的。才将崔安领回林家没几日,苏阮便借口林家在京郊的庄子要盘点租子人口,让崔安跟着管家便去了庄子,临走时特意让林修交待了管家,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崔安丢在庄子上,莫要让他再回京城来了。这期间,苏阮还答应了崔安,等她再进宫时会求太后将莫氏也给弄出来,当然这只是敷衍。
到此时办完,苏阮才终于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觉得这一遭投胎以来心里一直积蓄着的那股子酸涩终于是消散了一二。
只不过,苏阮这一趟入宫,连那个有着自己魂魄的莫氏的面都没碰见一回。
嘉禾十五年的除夕就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平静的过去了。
正月里宫中各种大小宴会鳞次栉比,正月十五那日,林婧和姜揽钦的出行计划杳无音讯,多半是被搁浅了。苏阮百无聊赖之下,只好缠了林修带她上街狠狠溜达了一个晚上,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灯火阑珊处瞧见那个需要蓦然回首的人,她不过得了林修买的两盏花灯几根糖葫芦一个糖人,连前头几辈子那么多的熟人都没碰见一个,还冻坏了身子喝了好几日汤药。
像是一眨眼的功夫,正月便在大小宴会的交叠中过去了。
就如苏阮不知道林婧曾落马受伤一样,她也从来不知道,嘉禾十六年的春天,匈奴人吃完了过冬的粮食,在看到朝廷对西北边关过分严厉的屯兵形势后,难得没有打马进关内来劫略汉人,而是派遣了一队使者南来,说是要与大齐朝廷商量议和之事。
这使者一行四五十人,空手而来显得很是没有诚意,唯独这使者团里据说有一位匈奴人的王子,是大阏氏所生,才为这极像打秋风而来的一群人增添了些威势。
说起打秋风,倒真的再寻不出旁的字眼来形容这些人了。他们整日里在京城里穿街走巷的赴宴,满朝高官奉了皇帝的旨意力求与匈奴能缔结新一步的友好战略,这个过分丰满的希望拥有的现实却太过骨感,匈奴人除了四处赴宴的勤快,在宴会上毫无理解,冲撞各家夫人小姐的事儿每每发生,到后来没人愿意请他们了,这些人就穿着那些个兽皮兽骨的衣裳在京城街头招摇过市,浑然一群有朝廷撑腰的高级混混,弄得京城里是民怨沸腾。
可是,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这群匈奴人来的时候就没怀好意,却还没人能猜着他们的心思时什么。
苏阮之所以能了解的这么清楚,只因为这使者团刚好由她爹林跃镇国将军林跃负责接待。
这一日,仍旧同往日一般的平静,只是镇国将军府的角门里偷偷跑出了几个人影。
两男两女,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苏阮贴着墙角小心翼翼的跟在林婧身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叛逆的自豪感来,同行的另外几个人,除了唯一能上街闲逛的藩王姜揽钦,想必没一个不是这心思。
几个人溜出了府门,一瞬间仿若出笼的鸟儿一般欢腾跳跃,大喊一声便蹿出了暗巷直直冲上大街,颇有一种刚放出来的彪悍之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侧目完了还都不禁暗暗神伤一遭,这么好看的娃娃,咋地就都是个傻子呢?
林婧对路人看自己的目光很是好奇,看到路边摊子上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她都要买,好在姜揽钦有先见之明,一路上充当了十足的跟包角色,只管付钱。
四个人走着走着,谁也没看路,谁也没功夫去管这是走到了哪里。
苏阮有意落在后头,渐渐的,原本跟在姜揽钦身后指点林婧买东西的姜淇澳便也落下了脚步,俩人并肩而行,望着前头兔子一样跳腾的两个人,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然而,苏阮却并不说话。
先打破这沉默的,还是姜淇澳:“上次你送我那香囊里,放得可是雄黄和百部?”
“送?”苏阮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愕然的模样,定定望着姜淇澳,半晌才恍然道:“哦——你说那个,是放得雄黄和百部,只是殿下怎么会认识药材?”
“不过是巧合罢了,只是那香囊多在夏日佩戴,你怎的冬日里也带在身上?”姜淇澳终归不过是为了挑起话头,找个借口罢了。
“我最怕蚊虫了,所以冬日也戴着,想让那药材的气味儿熏染进我肌肤里,夏日里蚊虫便不咬我了!”原本就是十分孩子气的话,苏阮如今又才是十一岁的年纪,再做出一副故作天真的模样,那杀伤力,绝对是只知娇蛮撒泼的林婧所不能比的。
姜淇澳便被这绚烂而又莫名熟悉的笑容里所带着的那点点宠溺,给晃花了眼眸,“哪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家家一身的药味儿,熏得人哪里还有点软玉温香的醉人了……”这话唐突,而姜淇澳浅笑着恍惚抬到苏阮颊边的手,却更是唐突。
恍惚间,苏阮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满脸羞涩的少年郎,微微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儿的样子,呐呐地问自己——“你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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