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的苏合香气,和着空气中残留的丝丝血腥味儿,发散出一种怪异的气息。
姜淇澳就站在床榻边,眸光一丝不错地凝着床上正捂着肚子嘤嘤啜泣的苏阮,眉宇间是无法揣摩的沉沉怒气。
苏阮疼得有些神志不清,更加分不出心思去疑惑姜淇澳的怒火。
殿中央那一滩寸许的血迹格外显眼地招摇着,却没一个人敢上前去收拾,满殿的宫人都恨不能将自己化作隐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这天子之怒波及了。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着急忙慌地跪下行礼,抬头起身的当口,便将这过分凝滞的古怪气氛收尽了眼底。远远瞟了眼那榻上神情痛楚的女子,又瞧见地上醒目的一小滩血迹,心底咯噔一下,想起来的路上小黄门结结巴巴的说是陛下今日才带回宫的一个女子出了事儿,只后悔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丝绢搭在那女子皓腕上,低垂着一张忽青忽红的老脸,静心诊脉。
“呜呜……疼……呜……”苏阮全凭直觉地呼痛,姜淇澳却只冷眼瞧着,一动不动。
不过一会儿,那老太医突然长长地舒了口气,侧身朝着姜淇澳跪下禀报:“启禀陛下,是饮食不当所致脾气亏虚,统摄无权,冲任失固,不能约制经血而成崩漏,依臣之见,当先止痛,此症最难根治,需和缓调养滋补,方为上策。”老太医说着,借着袖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把额上汗水,还好没叫他撞见什么隐私之事,老天保佑啊……
老太医一番话说完,姜淇澳的脸上明灭不定地变了好几次脸色,终于开了口:“速去煎药。”说罢,看也不看那老太医,极为亲热地坐在了床榻边,将疼得已有些迷糊的苏阮,紧紧抱在了怀中,生出几分失而复得的庆幸来。
他几乎不敢去想,若是这一回,她又在自己之前遇到了别的男人,他还能不能够自持镇定的对待她。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残存的只剩下她一身鲜血倒在他怀中的样子,那些怎么也止不住的血自她颈子旁的血窟窿里泉水般的喷涌着,他除了无奈,再无它法。
不过,还好……
苏阮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虽说是四月天里,可她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却觉得冷,骨子里升起的寒意叫她有些惶恐,却突然被一片温热自后拥住,那暖意十分贴心地拥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着力安抚,倒也渐渐驱散了她心底的那份惶恐,迷迷糊糊的被一个温软的东西贴着喝下了什么,便再抵不住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两日夜。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瞧见面泛青灰的姜淇澳,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却虚无飘渺,不知落在了何处。
苏阮略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正被姜淇澳圈在怀中,这样的姿势也不知维持了多久,虽然病着,却还是没忍住红了双颊,呐呐喊了一声:“陛下……”
姜淇澳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揉了揉苏阮苍白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几下瓮动,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你醒了。”
苏阮顺势点了点头,挣脱了姜淇澳的怀抱,就着他的臂弯略动了动身子,却觉得小腹处十分酸涨,下面那熟悉的温热感叫她一张苍白的脸红得越发不正常起来——难道是……痛经?
“你身子虚,这葵水便来得比旁人苦痛些,”姜淇澳转身下榻,顺手牵过一旁的披风将苏阮牢牢裹住,“觉得如何?”
这……
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关怀自己的葵水,苏阮无端端的便生出这是她爹的错觉来,只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摇头道:“还好。”只她话音刚落,肚腹中叽里咕噜一阵乱响,便已经不是脸红可以掩盖的窘迫了。
姜淇澳难得吃吃笑出了声,扬声向外吩咐,“崔盛春,备膳。”
看着宫人们一忽儿功夫便摆出来的满满一大桌子清淡小菜,被圈在姜淇澳怀里的苏阮突然觉得,就算只把姜淇澳当做衣食父母来巴结,获得这样的奢侈的生活水平,哪怕他脾气特别不好,只要他不杀了自己,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不能克服的呢?
不过是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却叫苏阮充满了斗志,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诚如太医所说,那崩中之症很难治愈,并且在治愈之前,苏阮稀稀拉拉的葵水根本不会停,老太医说的时候一脸苦色,反观苏阮,却是一脸的雀跃——女人的葵水被视为秽物,她要是一直这么来着葵水,虽然行动有些不方便,但是姜淇澳总不会来找她侍寝吧。
这么一想,老太医端来的那碗黑黢黢的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太医目瞪口呆地瞧着苏阮一仰头豪气干云地喝了药,目瞪口呆合不拢嘴,再看到她袖子一抬擦了擦嘴……老太医觉得,陛下现今的品味,是越发独特了。
苏阮在岐阳行宫中窝了半月,圣驾回銮,直行了近月光景才到得京城。
只是这月余光景,因着苏阮身子不爽利,行动便一直被约束着,又许是太医的药中有安神散的缘故,回京的那一路上,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
不过正因为这样将养了一番时日,回到了未央宫,苏阮才能应付那队伍庞大的后妃队伍。
诺大的未央宫里究竟有多少倍姜淇澳睡过的女人,怕是除了崔盛春便没人知道,听白露说那日陛下回宫,皇后娘娘领着阖宫妃嫔在宣室殿前迎驾,直将那高高的台阶挡了个严严实实,便可以想见其人数之众了。
白露还说,陛下当着阖宫妃嫔的面册封她为苏夫人,赐居宝华殿,还在皇后说要派人恭贺的时候,亲自下旨不许任何人往宝华殿来打搅。
白露又说,宝华殿在宣室殿东北角,只隔了一条长巷,走路不过半柱香的光景。
白露是宝华殿的大宫女,苏阮被一顶青蓬小轿抬进宝华殿时,便是她领着一众宫人在殿前迎候的。
外表端方气派的宝华殿,内里却是一种叫人惊叹的奢华,苏阮觉得这屋子里摆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打上了价值连城的标签,光是打眼看去便觉得光华灼灼,可这样多的好东西凑在一处,却叫人觉得十分舒服。
可真正叫苏阮惊讶的,却是白露的话——
“夫人,这是元熙十八年,月氏国进贡的琉璃飞凤灯,夜里点上流光溢彩,宫里只有这一对儿。”
“夫人,这是元熙十五年,大将军征匈奴带回来的七曜宝刀,削铁如泥。”
“夫人,这是元熙二十年,南海蛮族进贡的九颗东珠,陛下命工匠打造出这把金梳子,一直放在妆奁里。”
“……”
白露就像是宝华殿里活的字典,一器一物说得头头是道,直叫苏阮觉得,这偌大的宝华殿,简直就是姜淇澳的小金库,什么好的贵的都存在这儿,每样东西看起来都是价值连城,就不像是个住人的地儿。
于是,苏阮的脚步,便不那么随意了。
“白露,你是想说,这宝华殿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陛下用心寻来的珍宝?”苏阮扶额,有些疲累地打断了白露顺势靠坐在床边一架美人榻上,脑海中一念闪过,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姜淇澳叫她住进这储宝贝的宝华殿,莫不是告诉她,她也同这些器物一样,是他费心淘换来的宝物?
这倒真算是个抬举了。
“夫人,太医院送药来了。”
白露并没有回答苏阮的话,只接过宫女送来的药查验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并着蜜饯一道端在了苏阮面前,“夫人,这是蜜渍杏脯,最能清口中药味儿。”
苏阮只仰头灌下那碗药,却半点动那蜜饯的意思都没有,凝着低眉顺眼的白露,突然想起她的主子来,“白露,陛下今天过来么?”凭心而论,姜淇澳这个衣食父母做得很是称职,可他清心寡欲地守了苏阮一个多月,又不是真的和尚,今夜她应该能睡个踏实觉了吧。
白露一愣,难得支吾起来,“依礼制,陛下……今夜宿在椒房殿。”
皇后正殿。
苏阮记起在岐阳行宫时打听来的闲话,知道姜淇澳的这位皇后是他封在椒房殿的第三位,出身虽不高,却贵在有个成器的哥哥,便是如今大齐朝堂上的第一重臣,大将军言默。膝下更有两女一子,儿子还被册为储君,端的是风头无两。
约莫着,那言氏该有三十多岁了,却能叫姜淇澳回宫后第一个去瞧她,就知道这女子不是个善茬。
“夫人,可是要请陛下……?”白露见苏阮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请?能请过来么?”苏阮这会儿觉得,这白露也有糊涂的时候嘛,“这不是明着打皇后娘娘的脸么,我有些困,先歇息了吧。”
白露瞧着苏阮一派闲适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却终归将话忍了下来,转身叫人铺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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