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气温骤然下降。
赵令仪能感觉到明显的杀意落在自己头顶。她霍然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直视,毫不躲闪。
无论对谁来说,她的存在都是在提醒他们。往事虽逝,但回忆却是抹不掉的。
她的母亲曾经如此风光,却因淫秽之名受死,多少人当了这个刽子手,就有多少人不能面对她。
赵令仪从皇上的眼中看到了杀戮、毁灭。
只要她死了,一切过往就都随之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突然凑近,言语间多了一层淡淡的兴致。“你和她很像,但又不完全像。朕问你,你可愿意进宫?”
轰,赵令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回忆起前世在宫里的三年时光,她无意识地起身跪在地上。
进宫意味着要成为皇上的女人,这个男人已经年过半百,都可以做她的祖父了。
她当然不愿。
可他是皇上,若他下旨,没人可以违抗。
“皇上恕罪,民女不懂规矩冲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她情愿受罚也绝不愿意入宫。
这一次她以为她会跪得比之前更久,可结果皇上很快就下令让她起身。
皇上说累了,让公公送她出宫。
路上,赵令仪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皇上让她入宫到底是想让她以什么身份入宫?
也许她错过了一次很十分难得的机会。
至少,想调查她母亲的死因,待在皇上身边是最容易查到的。
“这不是令仪吗?你怎么在这儿?”
刚出宫门,就瞧见许颜秋端着笑意迎上来。
赵令仪并没有心思与她寒暄,道了句回见就坐上马车离开了。
许颜秋望着马车的影子,不甘心得搅动指尖的手绢。
“小姐你看,像她这种人就是口不对心。嘴上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却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能进御书房,小姐您可是人中龙凤,万万不能被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占了先机。”
丫鬟的话让许颜秋神色一紧,她父亲是朝中大元她也只能候在宫门外。而赵令仪死了爹没有娘的,竟然能进宫两回。
赵府。
三日内,前后几人去看望赵令仪,都被她挡在门外。
除了许颜秋之外,还有范秀禾,以及一些听了风声前来巴结的小姐们。
“贤亲王府上传来消息,说贤亲王日日在家揣摩圣上批阅的周章,从不饮酒作乐,府上姬妾不多。有一处地方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进,还未查清那里面有什么。”
“好,下次轮到你去的时候,设法查查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书房的门开启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赵令仪一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掉进井里的孩子,身边有无数根稻草,却没有一根是可以救命的。她母亲的死至今她只掌握了一点,那就是她是被害死的。
回顾之前,她似乎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来人,给我准备些水果,我要去看望曹姨娘。”
现如今,曹姨娘隐居自个儿的小院,过着清闲的日子,比之前勾心斗角的生活好地太多。
与香姨娘的恩怨仿若昨天。
“今日我来,是想听真话,若你敢隐瞒,那就出府去吧。”赵令仪背对着曹姨娘站在院中,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信曹姨娘还敢有所隐瞒。
离开赵府,等于让她自寻死路。既然她今日开口了,就必须要知道答案。
墙边的蔷薇开得正艳,色泽亮丽。而角落里的野菊花虽然花型瘦小,却也惊艳四方。
若没有这些野菊挡住了灼热的阳光,蔷薇恐怕早已干枯了。
人和花一样,若没了赵府的庇护,曹姨娘能如此悠闲地享受后半辈子?
“我只问这一次,若你不想说,那就收拾东西离开吧。”赵令仪抬起脚步,朝院门走去。
曹姨娘慌了,将她拦下。
她以为自己不说出这个秘密,赵令仪便会一直供养她,可她没想到赵令仪会这么快就要挟她。
“我可以说,但你要保证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曹姨娘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如今她已没了资本。
“我不仅让你衣食无忧,等你死后我还可以让你和赵志隼同葬。”
曹姨娘瞪大双眼看着她,竟是流下了眼泪。
妾不可与君同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规矩。
但在赵令仪看来,这规矩可以废。她娘是皇族,自然葬在皇陵。而赵志隼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论资格他只能葬在赵家的坟地上。
既然如此,她就成人之美,让曹姨娘与他合葬。
“大姑娘,你对我有恩,我不能再瞒你。”曹姨娘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了一礼。
回到凤来阁,赵令仪将自己关在阁楼上,面前已经放着两只空酒壶了。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外人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
曹姨娘告诉她,她娘住在赵府的那段时间,总是和赵志隼冷战。
有一次赵志隼喝得醉醺醺地冲进曹姨娘的房间,将她当成了她娘,满嘴胡话。
他说他连她娘的一个随从都不如,每日都有不同的男人进出她的房间,可他只是想进去坐一会儿,就被她赶了出来。
他还说亲眼看见她娘和几个男人在内室,场面不堪入目。
赵令仪知道,曹姨娘怕她生气,所以尽量含蓄表达了,事实其实已经呈现她面前了。
至于她娘的死因,曹姨娘说她曾听赵志隼说过,月凝公主和那件事有关。
谁是月凝公主,当今长公主,宋依斐的母亲。
皇帝的姐姐为了让他专心治国,杀害了红颜?这动机确实说得过去。
赵令仪醉了,她举杯对向明月,眸光里闪过那张对她温柔如玉的笑颜。
“宋依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是继续查呢,还是就此放手?”
她再次灌下一杯酒,恍惚间她又看到了她的母亲。
酒真是好东西,能让她变得迷糊,想看见什么就能看见什么。
再次倒满一杯酒,刚要喝下,手臂却被人扣住了。
“你喝够了没有!”周嫮生双眼瞪得血红,握住她手臂的五指十分用力。在楼下,他便听见了她的呐喊声。
在他眼里,她睿智、聪慧,为了查清母亲的死因敢跟任何人叫板。
可是如今呢,喝酒买醉,质疑自己的母亲,这还是赵令仪吗?
“你是谁?哦,你是我母亲的几百男人中之一。你总说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事实?”
“你不敢说吗?我替你说!她淫秽不堪、才德兼失、不负责任、不从妇道,她……”
啪!
手掌还举在空中,赵令仪愤恨抬头,瞪向他。“你凭什么打我?连我名义上的父亲都不敢打我。你又想告诉我,你有可能是我亲生父亲是吗?不如你去我问问我母亲,到底我是不是你女儿!”
赵令仪扶着楼梯下楼,走到院子里时,抬头看了看阁楼上的身影。
嘴角弥漫着嘲讽。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今日就不用挨这一巴掌。
阁楼上,周嫮生举起她留下的酒壶,对着嘴直接灌下。双手止不住颤抖,连同身形也跟着晃动。
“公主,属下对不起您。我不该打她,我应该护着她才是,我错了。”
堂堂七尺男儿,对着圆月痛哭失声。
翌日,赵令仪因宿醉头痛,再加上脸也肿了,便在房里休息。
春分告诉她,周嫮生在她门口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回屋。
听到这件事,令仪内心淌过道不明的情绪。
若说恨他,谈不上。他为她所做的事,就算是打她十巴掌她也无话可说。
若说不恨,他根本没有立场可以打自己。
“小姐,不好了。”
赵令仪刚刚喝下一口粥还来不及咽下,春分便推开门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天大的事也得等吃了饭再说。”
“可是……”
“寝不言食不语。”
春分困难地闭上了嘴,候在旁边等她喝完一碗粥,才迫不及待地开口。“小姐,我听人说宋家与纪家订了亲,就在今天。”
她真担心自己憋出病来,她也能猜到赵令仪的反应。
“哪个宋家?”赵令仪擦拭嘴角的痕迹,目光下沉。
“还有哪个宋家,长公主趁着宋大人不在,就将两家的亲事定下了。”
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她都快急死了,怎么她家小姐还是这么镇定?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赵令仪收起手绢,靠在床榻上看起了兵书。
春分傻眼了,心上人定亲了,不该是这个表情啊。
“你还有事?”
春分摇摇头,往房间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趴在门框上呕吐。
赵令仪上前搀扶她坐下,见她脸色苍白便让人去请大夫,却被春分拦下了。
“小姐,我这不是病,不用找大夫。”
赵令仪不放心,让人去找周嫮生过来,这回连春分都拦不住。
周嫮生到了房间之后,目光落在赵令仪身上,却发现她有意避开,便将心思放在病人身上。
没过多久,他便收拾起了药箱。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要什么补药你尽管开。”春分猜不透他的心思,瞧他一脸严肃以为春分得了什么重病。
“她确实需要补,一人补两人受嘛。”周嫮生嘱咐春分不能太劳累,要多休息,便离开了。
赵令仪此时才反应过来,盯着春分平坦的小腹。
春分被她盯的不好意思,羞红了脸侧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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