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沉睡了多久,脑海里都是些破碎的片段,从西里村外的水田到桃李镇里的书院,从郁郁葱葱的深山到萧条灰暗的官道,从雾霭氤氲的林家小院到满树繁花的桐花小院。
还有人,许多人。
李大娘站在村口,远远地笑着招手,“林清清,有空就回来看看,大娘怪想你的。”
樊素拿着长长的画轴,满脸得意,“看看吧,桃李镇里最有名的画师,保你一世良缘。”
刘氏依偎在雷老五的怀里,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再苦再累也不觉辛苦了。”
刘樵夫站在水田里,目光落在田垄上正捏着一朵野花傻笑的孙氏,继而又直直的看向林清清,“好人一世平安,田里的事情有我们,你放心。”
大黄“汪汪汪”叫个不停,尾巴摇晃着像是被上了发条,突然像得到什么指令,欢快的朝门口跑去。
王媒婆就站在篱笆门外,额头上还是那只熟悉的绣着艳丽大红花的抹额,“林清清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婆子给你介绍好的。”
吴牙人站在她的旁边,也跟着笑问:“水塘里的东西卖不卖啊?转眼就到秋肥的时候,镇里好些人家托我来问呢。”
“不卖不卖!”粗重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林清清猛一转头,夏掌柜和罗婶正从屋里走出来。
夏掌柜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肥水哪里能留外人田,咱们楼里的生意还顾及不到呢,下午我就找人把鱼啊鸭啊的都运回楼里。”
罗婶走过来,亲昵的挽起她的手臂,“得亏有你和小荷,现在谁还不知道咱们鼎香楼,除过太河城里的佚名馆,怕是一品天下都能比一比的。”
“瞧你们说的!”篱笆院外的吴牙人面露难色,“秋肥在即,好多人都盯着林姑娘的池塘呢,都是老主顾,哪能不给面子。”
林清清远远地望着他,又似是透过他看向未知的地方,低声呢喃道:“已是秋天了?”
“可不是么!”罗婶伸出满是细纹的手,指指天,“今年可是个大丰之年,咱们后半年的生意保准更好。”
林清清顺着她的手朝天上看去,当空挂着轮红日,却已不似夏日那般毒辣,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好……好热啊……”她似才觉察到,伸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周围突然一片哗然,有人小声啜泣,声音却是极欢喜的,“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去使人叫公子回来。”
姑娘醒了?林清清微微偏头看向罗婶,有些疑惑,谁是姑娘?怎么就醒了?
面前的人脸蓦然变得模糊,笑容隐约模糊,像蒙着一层薄纱,紧接着狂风骤起,漫天的黄叶飞舞盘旋,一瞬间太阳就被乌云遮盖。
林清清忙朝篱笆院墙外看去,吴牙人和王媒婆早已不知去向,侧头再看另一旁的夏掌柜,连他的身子也开始逐渐透明。
紧接着天空中像是被拉起一片巨大的黑布,空气里伸手不见五指,一道惨白凄厉的闪电划破天际,李大娘就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剥豆角,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她定定的看着林清清,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你要过得好啊,有什么不如意就回来,西里村永远是你的家。”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珠接二连三的砸下来,房顶被砸的砰砰作响。
林清清抱头鼠窜躲到屋檐下,再往石凳的方向看去,李大娘早已没有踪影。
门“哗啦”一下被吹开,她又抱着肩膀朝屋子里走去,一只脚刚买进屋内,里面却不是记忆中的实地,而是无尽的深渊,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坠去。
“啊!”她尖叫一声,猛然一个挺身,双眼睁得浑圆。
面前的场景却不是一片漆黑,大眼丫鬟正伸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皆面露喜色。
不远处,先前的那个御医正摆弄药箱,见她醒过来,也不可思议的朝她望过来。
林清清拍拍胸口,笑的牵强,“还好是做梦,做梦。”
大眼丫鬟“扑哧”一声笑,面露嗔意,“姑娘,你这做的梦也忒长了,真是担心死我们了。”
她又急迫的转头唤道:“郑大夫,请您快来瞧瞧吧,我们姑娘是不是真大好了。”
那御医捧着药箱走过来,单手搭在林清清手腕上,屏息凝神,继而点点头,“你们姑娘也是大幸,经历这么一遭还能恢复过来。”
“多亏郑大夫您妙手回春。”大眼丫鬟率先跪下,丫鬟婆子都嘻嘻嗦嗦跟着,朝他的方向重重三拜。
那大夫一声冷哼,“你们倒是知礼,只可惜病人可不见得承我的情。”
大眼丫鬟赶忙从地上起身,倚到林清清身旁,笑道:“好姑娘,郑大夫为了您的病可没少操心,劳心劳力好些天呢。”
林清清点点头,想起上次因为一屋子的人都瞒着她郑大夫身份的事情,她还当面给过他难堪。
于是面露抱歉之色,沉声讨求道:“郑大夫,上次的事情我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说起来这两次还要多亏您了。”
“哼,”又是一声冷笑,但郑大夫的面上已有缓和之色,“你先别急着谢我,腿伤就是因为受寒气过重,如此还能反复数次不疼惜身子,就是大罗神仙也难能救你。”
“嘻嘻嘻。”林清清隐隐的笑起来,一双眸子清澈纯粹,“那您可就是比大罗神仙还灵的大夫了,赶我大好,绝对给你送块金光闪闪的牌匾才好。”
“你!”郑大夫怒瞪她,却无可奈何,“好的时候就生机盎然的犹如疯兔,一病起来却心神全散,真不知道拿你如何是好。”
他愤愤的跺了跺脚,“还送牌匾?老夫的金字招牌不要砸在你手里才好!”
林清清不回话,只看着他淡淡的笑。
大眼丫鬟赶忙把话题扯到一旁,拉着个小丫鬟使唤道:“快到院门口看看,刚才已让人去叫公子,怎么还不见人影。”
那小丫鬟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还没出门,有人就从外间推帘进来。
来人气息微乱,胸膛浅浅的起伏着,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似是刚经过一场激烈,一进门便朝着临窗的大炕瞧来。
林清清斜倚在炕枕上,低低唤了声“白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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