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晚，我一直和唐清漪呆在一起，在她说完这个秘密之后，我们又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比如子钰以前的时候。

　　我一直呆到了放烟花的时间。其实当外面还没有响起烟花的时候，唐清漪就计算着时间，跟我说准备去看烟花了。新年夜，皇宫中的烟花永远是京城独一无二的风景，她说，在宫中，唯一值得看的就是，这场年末盛大的烟花。

　　冷宫此处林木茂盛，但宫殿是有一个二楼的阳台，虽然不算登高远望，但也足以看清楚这流光溢彩的天空。皇家的烟花并不像民间的那般“花里胡哨”，而是规规矩矩地间歇着放，连烟花与烟花之间的空隙也是恰到好处。

　　我和唐清漪倚着栏杆，我是用手杵着下巴，而唐清漪只是把身体轻轻地贴在了银漆的栏杆上，淡淡地眺望着不远的天空。我身着一袭白衣，唐清漪身着一袭墨绿，待一束和她一副一样颜色的烟花一束束地腾空升起的时候，我沉浸在烟花海的美景中，而唐清漪脸色忽然变了变，但语气还是冷冷清清地，说道：“恐怕，我要命不久矣了。”

　　“你这话从何来？”我一惊，也忘了用敬称。虽然我对唐清漪说不上是否有什么好感，但我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子钰，觉得他一定是不希望她有什么事情，故有此一问。

　　唐清漪听我这话也有些意料之外，脸上虽然被烟花的光芒照得忽明忽暗，但我也看得出她在听得出我话中的真情实意之后，有些羞赧，低头一笑，问道：“你这是存了什么心？刚刚还说因为子钰怨我，这会儿总不能因为又因为子钰，开始关心我了吧？”

　　我别过头去，掩饰已经被她猜出来的心思，也学着她的素日样子淡淡说道：“若你没有入宫，我想我们也会成为差不了几岁的姐妹。我有一个二姐姐，嫁到了你们唐府，我向来与她要好，自然也不希望她夫家的人出什么事情。”

　　唐清漪在我身边呵呵地笑了出来，我侧眼见她将纤细的手指搭在了栏杆上，然后听她有些低低地说道：“我十分钟爱这个颜色，因为我觉得我就想卷入了深潭里的涟漪，一直在不停地打着漩儿，然后一直陷进去……”

　　我转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脸哀伤。

　　“圣上知道我独爱墨绿，但是这个颜色的烟花十分不好制作，要么深了成了墨蓝色，要么浅了，成了亮柳。有一次我跟婢女说，我可能此生都见不到大束大束墨绿的烟花了。圣上知道了，写了一封信来说，定让我在有生之年见到大片在空中绽放的颜色了——虽然现在咱们看见的，还是有些亮绿，但这已经是制作的极限了。”

　　我有些奇怪的问道：“那这样，不是很好吗？怎么能说你……”我迟迟说不出“命不再”这三个字，好在唐清漪并没有发怒，依然一副淡淡的表情。

　　“因为圣上明明可以再让我等几年，等研制得差不多了再放这个烟花不迟，可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放，怕是白霭那边追的很紧，而终究还是要有一个替死鬼出去才行。”唐清漪说着，叹了口气。

　　哪怕只是平时说话，她的声音都非常好听，将我的心情也带入进了一个很低落的情景。我也跟着她叹了口气，说道：“也许真的是这样，要不然圣上也不至于派个皇子去那边了。”

　　唐清漪见烟花放得差不多了，便如少女一般伸了个懒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如果你那个大姐在整个宴席之后去找你、查你的岗，就不好了。”

　　我跟在她的后面下了楼梯，说道：“你倒是关心上我了。难道你有办法逃过圣上的制裁？”其实我有些惊讶她对于刚刚得到的“暗示”的漠不关心，也许她是想支开我，然后再密谋一些什么事情。

　　“说不定，”唐清漪回头一笑，眸子中满是笑，“今夜我便偷偷离宫，让你成为最后一个见我的人，让你百口莫辩！”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若你真是要逃，今夜倒也是个好时机，我估摸着守卫也要回家过年，你若是没有夜行衣，我借你一个。”我自知宫中守卫森严，便顺着她的话满口胡说着。

　　“你不信？”她挑了挑眉。

　　我有些拿不准她这话的意思，便郑重道：“你真的要逃？逃到哪里？听子钰说何家少爷去了江南，难不成你也要去？”

　　这下唐清漪不再嬉皮笑脸了，叹了口气，却再也没有说话。

　　我从唐清漪那里出来的时候，夜早已深得不能再深了。我打了个哈欠，只觉得非常困顿。虽然在家中的时候，每年节下也要守岁，但毕竟没有经常这么晚睡，所以还是觉得疲惫不堪。

　　尤其是在与唐清漪聊了一夜的情况下，脑子里全都是各种信息，要我硬睡的话恐怕也已经睡不着了，看样子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琴末早就捂了一个暖水袋在冷宫的院子门口等我了，一见我出来，赶紧给我送上，说道：“主子怎么聊了这么久？夜可深着呢，走回去还有一段距离，可冷的很。”

　　我笑着接下了，然后问道：“小零子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主子说什么笑呢，”琴末见我心情还好，便也笑着回道，“他杂事多，自然不能久留，不知道又去忙着跑什么腿呢！”

　　我笑了笑说道：“正是如此，我怎么就忘了。”

　　琴末将我的身穿的大氅又裹了裹，说道：“主子赶紧回吧，奴才怕风给您吹着了，这大冬天的，夜里面就更冷飕飕的了。”

　　我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森森宫殿，想起唐清漪那一副满不在乎自己生死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我回过头来，琴末扶着我快步向馥鲲园走去，夜里的风确实紧得很，我缩了缩脖子，心想，不久之后，到底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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