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钟声悠长而深远,回荡在寂静的皇城夜空里。
肖则盼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下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声音,“来人!”
不得了,这是丧钟!
今晚无月,零星的星子也惨淡的很,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肖则盼摸黑坐起,屋外的人也很快进来点上了烛火,凭香与泠知泠良等四位大宫女也听到响声急匆匆赶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皇后。
最后给她穿上一身素净的衣服,凤撵就停在房门外。
“快点!”
随着这一声呵责,抬撵的太监加疾了步伐,快跑起来,坐在上方的肖则盼明显可以感受到晃动。
这一刻还是来了,即使知道以太上皇的身体,多撑一日都是奢侈,可事情发生时还是有种始料未及的惊惶失措。
平阳宫。
一进宫门就听到了低低的哭号声,一路走来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肖则盼站在门口,正好可以看见皇太后挺得笔直的背影,地上趴伏着数位太医,两股战战不能自禁的有,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也有。
她竟然是来的最早的一个了,本就在平阳宫的太妃都还没有过来。她缓缓靠近皇太后,离龙床上已经没有生气的太上皇也越来越近。
床上的老人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狼狈,眉目安详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干枯的手一只放在被子上,另一只……被皇太后紧紧的握在手里。
一只苍老,一只虽然不复年轻但依旧白皙光滑。
真不像是同一个辈分的人。
正想着,皇太后转过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干干净净,一点泪痕都没有,就连眼里也是干的。“通知皇上了吗?”
很平静的问话,无悲无喜。
肖则盼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她看见皇太后的手悄悄收紧,不知道是在贪恋那点余温还是想要将已经冰冷的手指重新暖和起来。看起来像是不在意,更多的恐怕是不承认与自欺欺人。
得到回答,皇太后又把头转了回去,平日里严肃冷淡的脸上头一次显现出温柔的神色来。
她入宫近四十年了,陪着他什么风浪都经历了,也都咬牙挺过来了。她与他自小相识,感情谈不上多好但绝对不坏。直到十七岁那年进了宫,真正成了他的女人。她家也曾是世家大族,对当时不稳的朝政可以起到的扶持作用不可估量,很快就顺利的由妃封至皇后。她自己也在几乎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爱上了他。
皇太后微笑,交握的手松开来。看着他老态龙钟不复年轻的面貌,几十年前的时候,可还不是这样的呢……
那时候的皇帝少年得意,风流的紧。这偌大的后宫里都是他搜罗来的各地美女,这后宫像是另外一个御花园,不过是里头的风景只能由皇帝一个人看罢了。他对她很温柔,但又有些疏离,没有那么亲昵自然的疼宠。她心里很清楚,这个自己恋慕至深的男人不爱她。不爱便不爱吧,反正他的心还属于他自己,她爱他就可以了。
皇太后的目光逐渐幽远,暗沉沉似乎含着些恨意。
后来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皇长子又是嫡子,自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那一段日子,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为鲜活的回忆了。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她爱的人都在她的身边。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的选秀中皇上看中了一个人。本来她也没有当一回事,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事情还算少吗,她都要生不起嫉妒来了。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原本那样喜新厌旧的一个人,居然开始专一起来,认真的讨好起这一个在她看来没有什么出色的女子。
那一片梅林时时刻刻揪着她的心,偏偏她又像自虐一般,无事便往那儿走。其实,只不过是想多见见他罢了,因为他总是会陪着那个女子在这里散步。这样的待遇她从来没有享受到过,她怎么能不羡慕。不过那女人最后还是死了,不是皇后却宠冠后宫是个什么下场,每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多的手段。她没有动手,因为有一个人自认会收拾她的。
皇太后摸摸他的鬓角,花白的头发令她心内抽痛不止。
当时的太后赐了她一杯鸩酒,还不是说没了就没了。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赤红的双眼,恨不得将所有人撕碎的痛苦。护不住的,她的时候就到这里了。能陪他走下去的,就只有她自己。哀极的皇帝将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朝堂上,当她说不清多久没有见过他时,噩耗悄悄传来了。她的家族被按上了谋反的罪名,该杀的杀了,该流放的流放了。而她因为皇太后力保,又有皇长子的存在,皇后地位得以保全。
这是恨吧,怪她没拦住皇太后的毒酒?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还爱他,也不能不恨他。这几十年来她依旧是高高在上无人能够撼动地位的皇后,只是他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以待。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
手指拂过他的眼皮,滑过高挺的鼻梁来到嘴唇,苍白的,病态的。看吧,最后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记着你……
他年纪一天比一天大,直到他老的病了,她才真正被接受了。因为病床前都是她忙里忙外的照顾着,一如以前。他服软了,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错误,与她说的话多了,笑容也多了。可她却笑不出来了,这纠缠了几十年的人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怎么才合适呢?
收回手,皇太后慈爱地看着肖则盼,又有些同情。大概真的只有皇后才能理解皇后,她那么多年的伪装在一个和自己无比相似的人面前败下阵来,那一天她终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从她失去了亲人那一天开始第一次哭泣。
肖则盼读懂了她眼神里的含义,但不知道她的这种情感从何而来。
人终于一大拨一大拨的赶到了,秦玦今晚宿在丘怀宫,离平阳宫很远,晚来了些。可以看出赶来的匆忙,衣衫有些凌乱。陆以如有意无意地躲在秦玦背后,像是有某种畏惧。
皇太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犀利地扫过秦玦的背后,那样的姿态身影,多相似。她嘲讽的笑了,让殿内的人都惊了一下。
肖则盼给秦玦让出道来,走动间的衣角拂过跪在一旁的太医,那太医往后瑟缩了一下,又不动了。
秦玦只是静静在床前伫立了一会儿,就往外走出去了,一个人也不带。
皇太后似乎并不惊讶,秦玦离开后她就吩咐起来,各方各面一一叮嘱到位。
肖则盼突然明白她不哭的原因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呢,她应该永远都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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