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砖石一块块平铺在地上,“一二三”的号声压抑而整齐。工匠们汗流浃背,原本白色的布衫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显出强韧的肌肉线条。
惊鸿台的底座已经初现雏形,四四方方的形状,台阶设在底座的中间,笔直的一道往上通去。据说建成后底座的台阶将会有九十九级,而建于底座上方的塔高九层。这惊鸿台建成之后将会是平都最为壮观宏伟的建筑,按照这高度,确实有一瞥惊鸿之感。
肖则盼站在进入这热火朝天的工地的宫墙口。因为原本园子的门太小,巨石搬运很不方便,所以将拱形的园门拆掉了,露出褐色的墙泥很衬这充满汗腥味的场地,在这精致的宫城里勾了丝粗犷出来。
她心里有些乱,遣开了跟着她的一干人等,一个人随便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她抬头望过去,天空高远,那一群不停息搬运着堆砌着的人明明近在眼前,却显得格外渺小。
她迎着光眯起眼,对着天际看人,有时候也可以达到眺望的效果。
“嘿,你是那个宫里头的?小丫头躲懒可不行哟。”一个憨厚粗糙的大嗓门在面前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黝黑高壮的汉子到了眼前,手里拿一个缺了小口的大碗,说完后就咕嘟咕嘟灌水。肩上搭着抹汗的巾子,身上的气息并不好闻。
小姑娘?肖则盼有些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苦笑,都快忘了,自己也才十七岁呀……不过,手指继续往上摸到华贵的凤冠,这么明显的东西还显不出自己的身份吗?
那汉子见她愣愣的,哈哈大笑起来:“小丫头,你怎么呆呆的。”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这孩子细皮嫩肉的怕是没见过自己这样的粗糙人,不会是吓着了吧?
他顿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只能又灌一口水,擦擦嘴角咧开一口白牙:“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在这里干活呢,你看,那么大的台子就是我和那一帮子兄弟搭的。”他伸手指向惊鸿台,神情颇有些自得。
肖则盼被他拙劣的安抚方式逗笑了,侧过脸用袖子掩住嘴,肩膀笑的一颤一颤的。
那汉子也不好意思起来,找了个由头又与她搭话:“小丫头,你是什么时候进宫来的?我家有个闺女也和你差不多大,还整天要她娘伺候着呢。”
“我去年进宫的。”肖则盼终于配合了一次,回答了他的问题。
“哦。”他搔搔脑袋,“这宫里的日子不如意吧,我看你不怎么高兴,受了什么委屈可以跟大叔我说说。”说完后又觉得有些难为情,“虽然大叔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说出来总是好受些。”
“我是有一些烦心事。”肖则盼卸下所有防备,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宫女与他交谈着。“这些烦心事真的是烦透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至于具体在烦什么嘛……”她挥手,狡黠一笑,“不能告诉你!呵呵……”
大叔突然觉得有些忧郁,这叫啥事儿啊……
那边匆忙跑过来一个人,见了肖则盼立刻半跪下行礼。他说怎么远远瞧着就像呢,原来真是皇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什么人都不带出现在这里,不过皇后怎么可以和这傻大个这种粗人站在一起呢。
肖则盼有些可惜这种轻松的气氛被打破,不过早点结束也好,这种小家子的安宁任性不是她可以拥有的。朝那人道了句免礼,目光转向呆住了的汉子。“谢谢你,本宫先走了,代本宫向你的家人问好。”
这最后一句话是故意的,可以预见那大叔此刻奔腾翻涌的内心。
那监工的管事太监连忙跟上去,“皇后娘娘,奴才送您一程。”
肖则盼回头,停步拒绝:“不用,你回去吧,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那太监恍然大悟,连忙低头恭送:“娘娘慢走。”
站在原地惊讶的嘴都合不上的大叔更加忧郁了,原来这小丫头……呸呸,原来皇后年纪这么小啊,他刚才居然这么失礼的对皇后搭话了,而且皇后居然还笑了,还跟他道谢,让他代她向家人问好……天呐,要是被自家夫人和闺女知道一定会疯了的!
拐过一道又一道的弯,前方巨石林立,遮挡了视线。竟然走到了石林中间了,肖则盼停下脚步,嘴角弯起,蓦地呵呵笑起来。顺手扶住身边的一块石头,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连带着把心中尘封着的寒意唤醒。
扣在石头上的手渐渐收紧,圆润指甲泛起惨白。她慢慢蹲下身,靠着石头坐下。
思绪千回百转,从现在转到过去,又从过去回到现在。真是先喜后悲的辛酸史……有些事情,不想通就没有办法继续做下去。
扪心自问,她现在说出的每句话都不是真心的,赞同的模棱两可的讲,不喜欢的含糊其辞糊弄。不得劲儿也全无趣味。
脱下镯子握在手里玩弄,凤冠垂下的影子遮住了镯子的光芒,倒显得她的倒影清晰起来。拉长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可笑,她仔细的打量着。
脑海中都是秦玦对淑妃的袒护,秦玦包容的眼神和淑妃天真活泼的小女人模样……刻意忽略的感情疯涌如潮,压抑的太过失控时接近崩溃。
她低头伸出一手捂住眼睛,嫉妒,她居然产生了这种情绪,这种深刻却又卑微的情感。
从小就被教导为人处事要大方得体,雅致端庄,如今看来却跟笑话一样,端方如皇太后,与先皇同舟共济几十年,也不过得了弥留之际的感激。何况她这样的,给人更多的感觉是寡淡无趣吧。
心头抽痛,鼻子紧跟着泛酸,她无力地松开手指,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不是很大,略微有些狭长,眼角上挑。本是很是媚气的长相,生生被她身上的病气冲淡了。
因为喜欢玉石,所以对这些奇形怪状但又生动的石头也很有好感,对着它们,很放松。
可以回府便好了,不再对着他一个人,就不会有这种糟糕透顶的情感。不用见他便好了,日子久了什么都被时光冲淡了。
捏紧了手上的镯子,她做了这辈子最任性的决定。
站起身来,在背后的石头底部找了处缝隙,把镯子塞了进去。如果一月之后这只镯子还在,她就想办法离开这里。
仰头迎着光,苍天在上,肖则盼决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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