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文郬被南宫妇好安排在了金凤台住下,金凤台比南宫妇好在银凤城住的那处银凰台要大一些。
院落里种满了梅花,还是金凰城特有的紫梅,于是便有了白雪映紫梅,暗香浮疏影的美景。公玉文郬对这里很满意,南宫妇好又派了玉璧跟几个宫人一起去伺候。
公玉文郬走了,庄长风也准备走。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秉烛夜谈,南宫妇好也就是玩笑而已。
若是真秉烛夜谈了,她第二日也没有能力跟心情处理政事了。
“外面雪大,长风哥哥换一个斗笠吧。”南宫妇好看到庄长风要走,连忙让玲珑又取了一个斗笠来。
斗笠一看就是用上好的苇草编织的,比庄长风带来的那个要好。庄长风应了,亲自接过。然后道谢便要走,南宫妇好摆摆手。
“你——”临出门时,庄长风似乎是还有话要说,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他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而出了金凤翎的另一侧后殿,从偏门出宫回府了。
偏殿里,只剩下南宫妇好和上官霜竹二人。南宫妇好这才长舒一口气,对上官霜竹招招手,然后由着他坐下,她躺在他的腿上。
“今日的相见,为什么不叫秦亦和易之来?”南宫妇好轻轻抬起头,指了指榻边的牛角梳。
上官霜竹会意的拿过梳子,帮着南宫妇好拆开发髻,任由她如同黑色瀑布般的长发落在自己腿上。
只是那黑色里,竟也掺杂了一点点银白色。上官霜竹看到那银白色,忍不住伸手去拔了一根。
“哎呀”南宫妇好有些微痛的哎呀了一声,看到上官霜竹缠绕在指尖举给她看的头发,一时也笑了。
她摇摇头,握住他绕着她的白发把玩的指尖摇头:“毕竟是徐娘多情的年龄了,哪里还能不添白发呢?”又不是当年的碧玉少女。
她又看了看上官霜竹,不由得羡慕他有修道,虽然不一定能长生,但是那面容却是岁月厚待,比之当年初见,除了多了一些成熟沧桑,并无二致。
“我们,说的是易之和秦亦,你让我给你蓖发,都转了话题了。”上官霜竹一边轻轻的给南宫妇好蓖发,一边撒娇的抱怨着。
南宫妇好哑然失笑:“今日是赵炳辉的生忌,易之素服闭门。”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上官霜竹由喜转悲,拍了拍自己的头,埋怨自己的记性怎么变差了。
“秦亦么——”提起拓跋秦亦,南宫妇好确实有好几日刻意的不想见他了。见她的脸色由晴变多云,上官霜竹不由得诧异问道:“怎么了?”南宫妇好颦眉叹气。
上官霜竹的心猛地加快了一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犯错了?”上官霜竹问道。南宫妇好摇头,到底该怎么说呢?
“不,不是,”她下意识的伸出食指点了点嘴唇,贝齿咬着指腹说道:“他和游翌那孩子,关系好走的近正常,但是他私下结交亲贵——”那就该冷着了。
“他想培养玲琅做皇帝,这样做正常,所以去打庄锦程的主意。”就是不知道玲琅那孩子,是不是也这样,上官霜竹解释道。
南宫妇好眼神复杂的看着上官霜竹,就那么定定的幽幽看着他。看着他黝黑的眼眸里,倒影出她的模样。
而上官霜竹也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眸,淡然面对。良久,她严肃的说:“霜竹,你该懂,该懂我为什么那么苛求木兰,为什么希望庄锦程跟她在一起。”
如果要这样,她就必须做出选择。上官霜竹摇摇头,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柳含烟和郎贤平去云游四海之前,曾经找过他说过一些事情
正是因为那些事,让他忍不住更加心疼南宫妇好:她是怎么过来的呀!同时也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所以他就更加抗拒了。
“我是想选木兰为未来的女帝,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可是玲琅那孩子——”她长长的嗟叹,但是选择木兰,牺牲的就是上官霜竹和庄长风了。
南宫家的规矩,女帝(城主)选定继承人后,必须杀父保女。以免干政祸患,男人一旦干政,是比女人干政更加不可收拾的事情。
“你可以过几年在说呢,我们说些别的吧,芙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母亲了呢。”上官霜竹不想谈这些,他只好提起南宫芙蕖。
南宫芙蕖今年已经三岁半了,正是学习的时候,故而由南宫木兰亲自教导,长姐如母了。
不见也罢,她摇头:对于小女儿南宫妇好真不喜欢,总是因为公玉武丁的缘故。“霜竹,我累了。”南宫妇好转了个身,从上官霜竹的腿上下去,翻身入榻,阖眼假寐。
上官霜竹无奈,摇摇头换了木屐打了伞,南宫妇好不愿意去,上官霜竹也是要去看看的。
上官霜竹一走,大殿内就更加安静了,偶尔能听到的也是积雪压断了院子里的枯枝,发出的轻微“啪哒”声……
承欢殿,他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有内侍看到上官霜竹,眼尖的上来行礼问好,想要通报却被上官霜竹拦住了。内侍只得诺诺退下,由了上官霜竹进去。
他刚进了抄手游廊,就从雕花墙窗上隐隐看到了游廊后的花圃里,有两个身形在合欢树下说话。一个是一身鹅黄色对襟长袄裙的南宫木兰,裙裳上依旧木兰花;
而另一个,是身穿青色贴里(属于外袍),浅红色襯袍褡護(罩穿在贴里外,半袖,交领,并缝護领)脚穿鹿皮皂靴,束玉小冠的公玉文郬。
“原来竟不知,公主与有邦是同处天涯人。”公玉文郬的声音传入上官霜竹的耳朵,带着些少年情动的朦胧羞涩。
而南宫木兰却是淡淡的:“大皇子客气了,奴家并没那么大的福气。”听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上官霜竹摇摇头,没有在听下去。
他又悄悄的离开了承欢殿,没有去看南宫芙蕖。实际上南宫芙蕖三岁后,南宫妇好已经单独给她找了姆妈和师傅,搬到承欢殿后面的偏殿去了,她不许大女儿在照顾。
南宫木兰也闹过,只是无果。上官霜竹没有看到人,只得转了方向,去栖凤宫看看赵易之……
转眼几日 雪终于停了
雪停了,公玉文郬就好带着粮食启程回去了。临行之时,庄长风和上官霜竹去送他。当着银凤城臣子和公玉文峰的府兵,公玉文郬并没有露出什么。
他和庄长风只是淡淡的互相看了一眼,庄长风趁着行礼时偷偷塞给公玉文郬一张纸条。公玉文郬好不容易忍到了启程,他看着红衣庄长风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打开纸条:
包容忍耻必成器,能受胯辱真男儿;万事小心低眉顺,十年一剑淬锋芒。只有这四句话,可是对于公玉文郬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金玉良言。
“你跟他,说了什么?”忍到人都散了,上官霜竹跟庄长风一起回宫复命,半路上时,上官霜竹忍不住好奇的问庄长风。庄长风却笑而不答,他看了看天气和路:
“真冷啊,果然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却要承受日积月累的苛待和寒冷,简直是可怜。”庄长风嘴里嘟囔着这几句话,嘴角噙着笑
上官霜竹一时之间没听明白,只得无奈的摇摇头。上官霜竹听不明白,那是一定的。因为他不知银凤城要变天了,可是有人明白。
上官霜竹进入金凤翎书房后,又听庄长风把话对南宫妇好说了一遍。南宫妇好点点头,不惊讶也不惊喜,只是淡淡的说:“正常,这也是他该承受的路。”
庄长风知道南宫妇好听懂了,于是作揖告辞,只是临出门时温柔的看了南宫妇好几眼才转身离开。南宫妇好的嘴脸噙着和庄长风一模一样的笑容,继续提笔写信。
“到底是什么事?”他憋不住的终于问南宫妇好了,同时心里也因为南宫妇好和庄长风那多年累积形成的默契而吃味。
南宫妇好把来信给他看:原来是公玉文郬借粮成功,公玉武丁很高兴,但是公玉文峰不知如何得知了自己的府兵被庄长风训斥的事情。
于是他恶人先告状的,以大皇子不爱护自己国家的士兵为由,先行告了御状。
他告状,无非就是为了打压公玉文郬,怕他此次被公玉武丁器重,万一从此声名鹊起有了势力就不好了,所以他要先抢住机会。
这样还自罢了,也不知八皇子公玉文迌是如何得知二哥状告大哥的,他一心只怕大哥被二哥诬告,所以也火急火燎的跑去申冤。
公玉武丁闻言很是生气,他以八皇子性子急燥做事冲动为由,罚他去宫里的冷室闭门思过二十天,除了送饭的内侍宫女,若是有人敢跟他说话,书信,一律流放蛮荒。
“这——他疯了?”上官霜竹不可置信的看完了前因后果,瞠目结舌的似乎是自语:他要干什么?
南宫妇好却悠然一笑:“他没有疯,他只是在静心布局而已。”而且是一个很有趣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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