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云莞与萧韫之离开之后,并没有立刻去朱大人的府上算送上账本,而是先回家去了。
因得知,莫听雪今日碰见了云玉娘,因着自己失约的愧疚,当下便带着云玉娘回去把脉去了。
云莞不放心,便先放下手中的事情,急忙回府。
云莞到家的时候,莫听雪已经在给云玉娘把脉,小琛和霜儿乖乖地坐在旁边看着,云玉娘也安安静静地等着,莫听雪眼眸微阖,只听到云莞的脚步声之后,看过来一眼。
云莞点头示意了一下,生怕打扰到莫听雪,也并没有出声,便在云玉娘的身边坐下来。
因着云玉娘喝了几个月的药,期间也没有再给莫听雪诊过脉,这一次诊脉,花费了一些时间。
直到一刻钟之后,莫听雪才收了手。
云莞心里也不免紧张:“莫姐姐,我阿娘如何了?”
几个人的目光,也都殷切地看着莫听雪。
莫听雪面上略显轻松:“体内的余毒,已经清理干净,我观夫人内力有所恢复,且恢复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云莞便道:“先前阿娘感觉到内力有所恢复,但不知该如何调理,我便寻了一本内力调理的书籍给阿娘,按照惯常的方式来自我调节,发现有所成效,便慢慢的调理了回来,甚至还有所增进。”
莫听雪赞赏道:“不错,如今看来,恢复得比我当初想象的要好一些,大抵也是因夫人的调节方式,非常适合。”
云莞和对云玉娘对视了一眼,开心道:“但阿娘仍旧想不起从前的事情,莫姐姐,何时能施针呢?”
莫听雪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才道:“原本现下可以施针,但我见夫人近段时日,心绪不宁,夜间多梦,郁结难消,并不太适合施针,还需养一些时日方好。”
云莞闻言,微微皱眉,心中担忧更多了一份。
她握着云玉娘的手,晓得莫听雪所言的症结在何处。
自从阿爹在大水中失踪,四个月多来,也派人顺着江流查探,但始终没有消息,时日这般久,即便云家人不愿意承认,也知道,云承德凶多吉少,只是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份希望罢了。
为了此事,阿娘心中,必定也是有所郁结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久久沉默着,云玉娘握着女儿的手道:“阿莞莫担心,娘现在极好的。”
莫听雪道:“我给夫人开一副药,虽可夜间助眠,但心病还需心药医,需得夫人自己想得开,心中松快方好。”
云玉娘点了点头:“有劳莫姑娘了。”
莫听雪摇了摇头,再说了几句之后,便提笔写药方了。
因为两府住得并不远,云莞有意多与莫听雪了解一些云玉娘的状况,便送着莫听雪回府。
莫听雪安抚她:“你大可放心,夫人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日后循序渐进,调理得当,武艺有所恢复,是指日可待之事,虽说无法回到当年巅峰时期,但夫人若是有心,也能达到一个令人不敢小觑的程度。”
云莞道:“若是日后能恢复记忆,阿娘是否能想起早年的武学造诣?”
“若是能恢复,自然能想起。”但身为医者,莫听雪不得不提醒云莞:“阿莞,我会尽力医治,但并无十分的把握让你娘完全想起来,事在人为,听天由命。”
云莞自然晓得这一点:“莫姐姐放心,我明白这些,只不论如何,日后让莫姐姐费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拐了个弯,便到莫听雪的府门前了。
她刚刚进门,府里唯一的管事,便匆匆过来:“姑娘可回来了。”
莫听雪稍稍扬眉:“怎么了?”
管事有些为难:“曾御史府上派了人过来,晓得姑娘医术超群,想让姑娘去府上替曾公子瞧一瞧伤势。”
莫听雪闻言,便无情绪地笑了一声:“湘州神医谷的行医规矩,世人当早已知晓,曾御史莫非不知道,我行医的规矩?”
“这……”管事的自然也说明了缘由,但奈何曾御史爱子心切,实在看不得儿子性命垂危,全城大夫皆束手无策,因此不得不上门求助莫听雪。
“莫姑娘!”前来的,是在府中等候的曾御史府上的管事:“我家老爷晓得姑娘看诊的规矩,但是在没有办法,才来求助姑娘,请姑娘务必去瞧瞧我家公子,酬金任由姑娘开。”
莫听雪轻笑了一声:“我莫听雪若是看重酬金,今日你也不会在此处看到我。”
“是小老儿唐突了,莫姑娘高明大义……”
话没有说完,莫听雪便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别给我戴这高帽,请回吧,若是你家大人怪罪下来,尽可来府上找我。”
说罢,不再理会那曾府来的管事,莫听雪带着云莞进门去了。
那管事也无计可施,当然,也不敢得罪湘州神医谷的人,只是看着云莞和莫听雪一道出现,深觉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可当下,他也来不及细想,云莞一个小小的商女,何以能认识莫听雪这湘州神医的后人,且关系这般亲密,只想到自家公子,便是在千山酿的酒坊出事,只得匆匆回府,与大人和夫人商量去了。
莫听雪带着云莞进府,昨日的事情也听说了一些,问道:“那曾御史的儿子,可是昨日在你酒坊闹事的人?”
云莞诧异道:“莫姐姐也听说了此事?”
“外边都传遍了,我今日回来,路上也听说了几句。”
“可不正是那位曾御史家的公子。”云莞叹气道:“与刑部尚书朱大人和刑部侍郎孔言方之子在我酒坊里发生了些矛盾,便大打出手,坏了不少好酒,曾公子从楼上摔下来,今日早晨我听到的消息,仍是人尚未醒过来,只怕性命垂危啊,也不怪曾府的人这般着急。”
莫听雪瞧着云莞的脸色,稍稍扬眉道:“阿莞看起来,可半点也不同情那位曾公子?”
云莞撇了撇嘴:“我本来也不是个同情心泛滥之人,在我酒坊里闹事我还需去同情他们?”
“可我觉得,并不止这个理由呢?”莫听雪好整以暇道:“莫非,阿莞跟那三位公子,有仇?”
云莞眨了眨眼:“有仇?那倒也不算,只有,有笔账,想要趁此机会算一算罢了。”
如同开玩笑一般,云莞眨眨眼,面上几分狡黠之色,弯眸道:“莫姐姐可得帮我守好了秘密。”
莫听雪是何等聪明的人,只听云莞这么说,便知晓,她必定也要做一些事情的。
湘州神医谷与镇远侯的关系不一般,莫听雪晓得萧韫之与镇远侯谢揽云的关系非同寻常。
如今云莞与萧韫之两人出现在这京城,绝非只是偶然,因此,对于云莞或者萧韫之要做的事情,莫听雪自然也不会拿一般的心态来对待。
她想了想,捏了捏云莞的脸颊笑道:“既然阿莞告诉了我这样的秘密,姐姐也非常好奇,小阿莞到底有多少好玩的点子,这京城,若是能热闹起来,也好让我瞧瞧,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跟姐姐说一声便是。”
云莞眨了眨眼,倒是没有拒绝莫听雪的意思:“好呀,那阿莞可不客气了。”
莫听雪笑着拍了拍云莞的发顶:“跟姐姐客气什么,姐姐喜欢你这小丫头。”
云莞:“……”希望莫姐姐别在萧扶疏跟前说这样的话,不然她也好为难的。
*
曾御史府的管事,请不回莫听雪,只得悻悻回去交差。
但府中的大夫,全都没有法子,曾府便这一根独苗苗,曾夫人伤心欲绝,以为是派个府上的管事去请人,不见诚意,便亲自和曾御史一道上门来,可惜,连莫听雪的面都没有见上。
他们上门的时候,莫听雪正在药房里闭关炼药,且湘州神医在陛下面前,有特别的权利,曾御史有求于人,即便心中不快,却也不敢过于无礼,等了小半个时辰自后,未见莫听雪过来,只得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曾夫人愤愤不平:“不过是个宫中女官,便是太医院的太医,府上的人去请了也不会推辞,她实在心高气傲!”
曾御史心中自然也是不快的,但他比曾夫人沉得住气:“到底是神医之后,总要拿矫一些。”
曾夫人脸色阴沉。
曾御史知道,神医的脾气,想来怪癖,金钱、权利都无法打动他们,只心中为难非常。
曾夫人道:“若是不行,老爷便进宫一趟,请陛下下旨,让莫听雪上门一趟,便不信,她敢违抗圣旨。”
曾御史道:“圣旨好下,可若是惹恼了莫听雪,对逑儿又有何好处?”
曾夫人愣住,面色越发悲戚:“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看着逑儿……”
曾御史心中烦躁非常,马车从莫府的门前离开,经过云莞宅邸的时候,曾御史不经意撩开了车帘,便看到府宅上,简单低调的两个字“云宅”。
他瞬间愣住了,不由得想起,一个时辰前,管事回去的时候,曾说起云莞与莫听雪关系十分亲密之事,当时还觉得诧异,却并不细想,在这一瞬间,他如同打通了七经八脉一般,催着车夫道:“快!快回府!”
曾御史府上的马车,再次出现在云莞府门前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彼时,云莞刚从刑部尚书朱大人的府上回来,自然,是为酒坊被砸一事。
朱大人的态度,倒是比较圆滑,云莞上门的时候,甚至还为朱成贤之事道歉了一番,而后主动提及赔偿之事,在云莞计算好的账单上,主动加上了一些抚慰金,最后还和气地送云莞出门了。
曾御史上门拜访时,云莞正与云玉娘说话,听闻消息,她只是愣了一下,面上却并无意外的神色,“请曾大人和曾夫人去前厅稍坐,我立刻便来。”
云莞过来的时候,便瞧见前厅放了一个箱子,她稍稍扬了扬眉,曾御史和曾夫人见到人,便立刻站起来:“云姑娘。”
云莞含笑走过去:“不知曾大人大驾光临,云莞有失远迎。”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到底是做御史的,曾御史十分会说话:“是我们该早些上门给云姑娘赔罪才是。”
“曾大人这话,可是在折煞我了。”云莞含笑道。
曾夫人也上前,十分亲热地握着云莞的手:“是我们曾府的不是,昨日,我儿不懂事,在云姑娘的酒坊里闹事,不仅无意之中伤了人,还砸坏了不少云姑娘酒坊里的东西,我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曾夫人说到这里,黯然伤神,眼里已经有几滴泪水:“只是,昨日逑儿伤得极为严重,我作为母亲,心中只有担心,未曾顾及云姑娘酒坊之事,直到今日才与老爷匆匆上门,希望云姑娘莫要怪罪我们,曾府并非有意不认,只为母之心,实在……实在难以自控。”
曾夫人说到这里,抬起手帕抹了抹眼泪,殷切地看着云莞。
云莞含笑道:“曾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在酒坊里闹事,想必也不是任何人的本意,只是,碰上了些矛盾,难以自控罢了,我呢,也只是按规矩办事,好比买卖双方,有来有往,有买有卖一般,只是曾公子伤势严重,料想夫人和曾大人心情难控,便想迟两日再处理这件事。”
曾御史既然今日能云家来,想必也笑得,她已经去过朱府和孔府之事。
三分账册,第三份,总会送到曾府手上,云莞并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曾夫人却不胜感激:“云姑娘实在太善解人意了。”
云莞含笑不语,曾夫人又夸赞了她几句,再次保证,她只是担忧心切,并非不认下曾公子有损酒坊的事情,言辞非常恳切。
云莞耐心地听着,又问起了些曾公子的伤势。
说起曾公子,曾夫人便十分难过,说话的时候,一度哽咽不已,“逑儿至今昏迷不醒,大夫都说,伤了脑颅,怕是难以醒过来,我……我便只有这一个儿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莞自然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曾夫人,而显然,曾大人和曾夫人已经等不及了,几句话之后,言语便往莫听雪的身上带:“听闻,云姑娘与湘州神医后人莫姑娘关系匪浅?”
云莞勾唇笑道:“我一年前与莫姐姐一见如故,十分投缘。”
曾夫人眼前一亮,为难道:“我听闻湘州神医医术十分高明,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手,逑儿如今,状况危急,我真怕……”说到这里,曾夫人捂着嘴巴,一度不能出声。
云莞也非常有耐心地等着,曾夫人缓了一会儿才道:“可我并不知晓莫姑娘的脾性,想让她上门,为我儿诊治,却不知该如何邀请,又怕唐突了神医。”
曾夫人殷切道:“云姑娘,我知晓你与莫姑娘是旧识,我今日这般请求,已是非常唐突,但我实在没有办法,看在我是一个母亲的份上,可否代我与莫姑娘说几句话,无论如何,只要莫姑娘肯上门为逑儿医治,曾府便欠莫姑娘一份恩情,他日莫姑娘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莞瞧着曾夫人,心中微叹。
不论如何,她说着这句话,都是真心的,且不论她如何看待曾公子,也不论此前,曾府的心态如何,但此刻她这般求人,也全出于一个母亲的担忧。
云莞伸手拦住曾夫人:“夫人何必这样,莫姐姐既是大夫,必定不会见死不救,只是,近日她忙着炼制药物,药物炼制,最是不能出差池的时候,因此才闭门不见客。”
曾夫人眼前一亮,急忙抓着云莞的手:“云姑娘为否为我与莫姑娘说几句话,我感激不尽。”
云莞道:“莫姐姐虽然是大夫,但活死人肉白骨这般神仙本事,到底只是百姓误传,凡人岂有再造之力?我听闻,曾公子伤势十分严重,若是……”
曾夫人尚未开口,旁边的曾大人急忙道:“本官只求莫姑娘上门一看,并不强求,若是可医治我儿,曾府必定倾尽全力,不论莫姑娘提出何等要求,必定尽力满足!”
云莞凝眸沉思了一会儿便道:“既如此,我晚一些便去与莫姐姐说一声,至于答应与否,我不敢给夫人十分的保证。”
曾夫人听到这话,已是十分高兴,握着云莞的手,几要潸然泪下,感激不尽。
说尽了感激的话,曾大人和曾夫人方在暮色之中,离开了云家,云莞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久久沉默。
直到坐上的回府的马车,曾夫人才松了一口气:“莫姑娘与这云姑娘的交情既然如深,此次,应当能请莫姑娘来为逑儿医治。”
曾大人凝眉道:“这云莞,瞧着不过一介商女,但若细想,却连湘州神医这般身份的人都能相识,可见也并非平凡之人。”
曾夫人便道:“我可不管,她是乡野村姑也好,有大本事也罢,我只晓得,她若是能说动莫听雪来为逑儿诊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曾大人瞥了一眼曾夫人道:“昨日你还埋怨逑儿现下这般,都是云家酒坊的错。”
曾夫人不满道:“本就是酒坊的错,一坛酒,若是千山酿酒坊给了逑儿,哪里还有后边的事情发生,说到底,不过是酒坊凭着存货少,想抬个高价罢了,我今日肯上门求云莞,是为了逑儿,这云姑娘,今日肯答应我们,还不是因着曾府奉上了大礼,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商人,唯利是图罢了。”
曾御史点头认可:“商人唯利是图,不似那湘州神医难以打动,给云莞足够的银钱,便能让她松口,到底是妇人之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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