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春草生
桃源深处毫无动静。
赫连小月吃了暗亏,不会没有打算,这女子心思太深,难测,梅刀君也摸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不得不防。
不过不用他来防,白凤游既然来了,当然是竹马对青梅,最难缠的,交给最难搞的去对付。
返回屋中,梅刀君拿起压在镇纸下的一只信鹤,提笔写上“赫连小月”四个字,然后扬手将信鹤扔出窗外。
信鹤在风中飘荡,翻转中变化成真正的白鹤,扯嗓子嚎了一声“本鹤又自由了”,两只翅膀一忽扇,乘风远去。
白凤游收到信,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桃源深处虽然没有动静,但这一夜,小桃源却注定混乱一团。
浩浩荡荡的乌云,已经笼罩了绝大部分桃林,这是一座规模庞大的魔阵,随着霍少天那些人的入侵而层层推进,几乎封死了所有的出口。
行尸走肉们无知无觉,依然生活在桃源里。而梅刀君曾经提起过的,那些想要雪中送炭赚人情的家伙,终于坐不住了。
一夜间,小桃源里进来了许多鬼鬼祟祟的身影,各出手段,有的潜伏在黑暗里,近距离观望,而有的,却敲响了青寿私塾的门。
还是熟人……不,准确的说,是一面之缘,有蹭车之情。
来者,是宁君远。
“白公子,别来无恙,君远有礼。”
“宁道友,久违了。”梅刀君正襟还礼。
要说魔门中人,谁最先知道他在小桃源,不是被赫连小月推出来的霍少天,而是这位亲自将他送来小桃源的宁公子。
梅刀君曾经怀疑过,是宁君远通知了霍少天。不过很快就打消了怀疑,原因很简单,宁君远分量不够,他可没那个本事把霍少天当棋子使,反过来还差不多。
尤其是猜到赫连小月才是幕后推手之后,宁君远的嫌疑就更是一点儿也不存在了。
恰相反,梅刀君认为,这位宁公子,是隐藏的助力。
理由也很简单,当初偶遇,宁君远巴结之意几乎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哪怕被梅刀君当场掀了桌,也未见他动怒。示好之意,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而宁君远本身是一个颇有城府的人,喜怒不于形才是本色,哪怕是有示好之意,也应缓缓图之,绝不可能这么急切,只怕是有求于人才是。
不过梅刀君当时没有给他贴上来的机会,掀了桌,震慑了一番,宁君远就很知趣的退缩了,这大概也是因为白凤游说翻脸就翻脸的名声在外,让人不敢造次的缘故。
但退缩不代表放弃,只是重新寻找机会而已。
宁君远是个有耐心的人。现在,就是他认定的最好的机会。
雪中送炭,谁会不记这份人情?更何况,白凤游虽然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却也是出了名的恩怨分明,仇也报,恩也偿。
走进小院里,宁君远习惯性的先打量周围环境,和丰红娘一样,他也是第一眼看到坐在屋檐下拭剑的肖元梁,立刻眼神一缩。
当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拭剑之境,之所以紧张,是因为那把星妖剑。肖元梁本身不足惧,但之前少年郎手持此剑,在小桃源周围砍了不少心怀不轨想趁乱捡便宜的魔修,他当时隐在暗中,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正是一把绝世魔剑,妖气冲天,别说是同境界,就是修为比肖元梁高出几境的魔修,都少有能挡一合的。
少年郎恃剑逞凶威的名声,魔门哪个不知道,哪个敢随意招惹。
肖元梁自然不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分心,理也不理他,这让宁君远稍稍松懈了些,目光一转,忍不住又收缩了一下。
小院中,绿茵可爱,生机无限,处处鲜活,格外衬出了外面桃林的艳美凄凉。
一活,一死,荡人心魄。
“请入内。”
梅刀君踱步上前,请人入书房里。
心神震荡的宁君远不自觉的跟着迈入书房内,耳中忽闻天籁悠然,才头脑一清,恍然回神。
书房里,有清音回响,轻悦悠扬,不觉心宁。非琴,非瑟,叮叮当当。
原是窗几上摆了一只石头削成的花瓶,瓶边则是一只半月状石槽,槽中有水。一枝桃花斜倚瓶中,不见花,只有七片桃叶垂下,时不时有水珠顺着叶脉落下,滴入槽中。
叮当作响,各成宫商,轻重不同,谱作天音。道韵环绕其中,一曲清心宁神。
“高明!”
宁君远掩住目中的惊色,一句恭维,不带半点浮夸。
在云车中相处时,他已经察觉出这位魔门骄阳的心境格外的稳固清明,可看着眼前一幕,他还是低估了。
心境修炼,一为修己,二为渡人,魔门不讲究心境,能修己者已经是少见,更不要说渡人了。
瓶中一桃枝,滴水成道韵,以己心,渡他心,这等境界,宁君远别说是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今日来前,他以为是雪中送炭,但是现在,他隐隐有些后悔,来迟了。
有时候,炭并不是越晚送越珍贵,而是越早送越显心诚。
失策!
“白公子,君远有错!”
既觉失策,宁君远也是当机立断的人,立刻向梅刀君长揖一礼,态度诚挚。
“错从何来?”
梅刀君含笑侧身,又请他入座。
宁君远长揖不起:“错在心机太重,不该今日方至。”
既然要赚人人情,何必选在这最危险的时候,心机太重,这人情就纯只是人情债了,一还两清。
可是人情债,最重要的,不是债,而是情才对。
人情人情,有来有往,才会越积越厚,越涨越高,其利无穷无尽。
终归是他目光短浅了。
“非也。”
梅刀君伸手虚扶。
“利弊有权衡,人情无厚薄。来了就好,不问迟早。宁道友,请入座,有话你我慢慢说。”
“白公子胸襟宽阔,君远心服口服。”
宁君远习惯性的又恭维了一句,才顺势坐下。
“如今小桃源形势危急,恕君远冒昧,不知公子心中有什么打算,君远虽人微力薄,但有用得上的地方,愿尽绵薄之力。”
“危急?”
梅刀君反问了一句,然后失笑。
“不过是旧怨新账,算什么大事,宁道友不必着急。”
霍少天这种人,白凤游看不上,自然更不入他的眼。所谓人多势重,声势浩大,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乌合之众从来不可怕,可怕的是,隐藏在背后的人。
谁也不知道赫连小月还有什么后手,她并不是只有霍少天这一颗棋子,谁又知道暗中,还藏了多少。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魔门出了名的无法无天的怼怼魔祖的关门弟子。
靠山太硬,一个不好,把那位祖宗中的祖宗给招惹出来,梅刀君觉得自己可以把脖子洗洗干净等死了。
所以除了赫连小月,在他眼中,谁都不是问题,现在白凤游赶到了,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剩下的,如果他还搞不定,那不是白白被人看了笑话,尤其是,那个人还是命中注定要与之一战的对手。
看着梅刀君气定神闲却又隐隐约约有锋芒在眼神深处闪烁,宁君远心中一凛,不自觉的身体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衣服被压住,瞬间透出一股凉意,他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他背心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这时耳边却又传来一声轻问:“请问宁道友,同行者几人?”
宁君远面露羞愧:“不瞒白公子,连君远在内,仅只六人,实力都与君远在伯仲之间。”
才六个人,当然跟霍少天那边声势浩荡至少数十人而且还费财费力布下魔阵助威,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霍少天那么大的声势,宁君远一个实力和势力都比不上对方的人,竟然还能邀来六个实力跟他差不多的人助拳,已经是人脉广泛手腕高明。
这六个人都是敢冒风险敢赌命的疯子啊,正在梅刀君暗自感叹时,耳边又听宁君远慌慌忙忙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等人数虽有不足,却有备而来,集六方之力,打造了一艘战舰。”
打不过,还能逃嘛,战舰的速度,自然比云车要快得多。这一次,说是冒险一赌,其实性命问题在其次,关键是费钱,打造一艘战舰,耗资不菲,普通魔门势力根本承担不起。
梅刀君一听就笑了,集六方之力?这六个人,代表的是六方势力啊,都是想巴结魔门骄阳的,下血本了。
“既然来了,都是朋友,何不请进来一见?”
他得替白凤游把这些人情一个个都记下来,将来都是要还的。
宁君远尴尬的摸摸鼻子,解释道:“战舰操控不易,他们一时离不开。”
梅刀君顿时哑然。
哪里是离不开,根本就是在没有看到胜算的时候,不敢冒头吧,魔修典型的心态,不见兔子不撒鹰……唔,罪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纵然那些人也不是君子。
窗几上,清音悦耳,更能凝神摒杂。一缕微白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投射在桃枝上。
天亮了。
“白公子,红娘来了。”
丰红娘的声音从院中传来,褪去了往日的柔媚,只余坚定。
“入定。”
梅刀君沉声一喝,屈指向窗几上弹出,原本缓缓滴下的水珠,瞬间一乱,无尽的清泉从瓶中涌出,顺着桃叶蜿蜒而下,叮叮当当,谱出了一曲浩荡天音。
如果白凤游在场,就会瞬间听出,这是加了料的清心咒。所谓的料,不是别的,正是万物生。
梅刀君以万物生融合了清心咒,在清心凝神除魔化戾之外,更能蕴养神魂,除朽催新。
他将之命名为:春草生。
枯荣轮回,无止无休,一不留神,人已至穷途,长生路断,而春草青青又生,永不断绝。
那就是希望。
谁说堕魔之后,就回头无路?长生路不是独木桥,走错了,劈开一条路继续走便是,每一个人走的长生路,都只在自己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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