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盘绕在心头的最后一点支撑,一点安慰,一点――希望!
他果然停了一停,却不问,只道,"你不恨朕。"
只这一句,我的泪再忍不住,哗的流了满脸。
桌上柳丝嫩芽初绽,分明还只是春天,我的心,却有了秋的凉!
夜幕深沉,宫里各处都歇灯下钥,除了风,几近无声。
在这人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却有一顶小轿将我从清柳苑抬出,轿夫们步履轻稳,快捷如风的,很快到了紫云宫后角门儿前,轿子停下,青绫上前轻叩门环,我穿着深青色的斗篷,静静的等。
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见了我们也不说话,直接迎了我们进去,顺着回廊又过了一个小院,就到了关禁如昭仪的偏屋前。
如昭仪还没睡,正蓬头垢面的坐着发呆,听见门响,抬头一看居然是我,她先是一愣,随即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叫道,"好妹妹,是不是有好消息了,是皇上让你来接我出去的?"
我轻轻摇头,淡淡道,"不是。"
她的手无力的滑开,脚步就软了起来,"那,那您……?"
"我见到了皇上了,"我打断她的话。
她顿时又激动起来,"那,你将我的冤屈告诉皇上了没有,啊?"
我点点头,语气里就堆了许多的无奈上来,"这样大的事,就算我不告诉,皇上也是知道,只是,只是皇后呈上的证据看似无稽,却又难以反驳,皇上一时也为难呢。"
如昭仪连着摇头,"可是那些证据都,都……,"她都了半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心里冷笑,嘴上只能假作不懂,"都什么?"
她咬了半天牙,挤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奶娘明显就是比她收买了的,就是那封信,要照着我的笔迹假写一份,对她来说又有何难。"
我轻轻叹气,"娘娘说的这些,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
她一听我这话,顿时又惊又喜,"你是说,皇上是知道我的冤屈的?"
"是。"
"那,那他是什么意思么,"如昭仪明显的糊涂起来,"他既是知道我是冤屈的,为什么不来放了我?"说到这儿,她才想起我后面未说的话,"只是,只是什么?"
我看着她,一脸的悲悯,"娘娘,您就没有想过,皇后是凭的什么,才在宫中肆无忌惮的么?"
她就呆住了,怔了许久后,她慢慢的吐出一句,"她父亲……。"
不算笨。
我点头,"皇上说了,朝廷的兵权十之八九都在夏家手上,若不是还有宰相能压制压制,只怕早就翻了天,平常里若皇后手上没有这些证据也就罢了,可偏皇后手里掌握的这些,一时驳解不开,他纵然知道你冤枉,哪里就能这么放了你呢。"
我一番话,只说得如昭仪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夏家手握兵权,本该可以在朝廷上呼风唤雨,可是剩下的兵力,却全在我父亲手里,我父亲又是静宁王的恩师,甚得静宁王的敬重,静宁王去封地后,虽不敢大肆围兵,可是封地驻兵却也有几万人,这些加起来,虽然不能和夏家的兵力相比,却也能叫他讨不了好儿去,所以放眼朝廷上下,也就是我陈家是他们的眼中钉了,难怪今日使出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看来不在她在陷害我,而是她夏家要陷害我陈家。"
我被她这番话说瞠目结舌,"娘娘果然聪慧,嫔妾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的。"
如昭仪就冷笑,"你一个才进宫没几天的丫头片子,哪里知道皇后的心机,她为你求一个贵嫔的位份你就感激涕零,小心哪天落了韦清荷的下场。"
她突然提到韦清荷,我心里就咕咚一跳,脱口道,"韦清荷怎么了?"
"她怎么了,呵呵呵,"如昭仪仿佛听见一件很好笑的事,"你知道她那常在的位份,是谁赐的吗?"
"不是,不是皇上吗?"我糊涂了,分明记得那时,韦清荷顶替我侍寝,一夜之后被封常在,一时在众秀女间哗然。
"哈哈哈,皇上又不是没见过女人,就凭她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子,能让皇上一夜之后赐她一个常在么?"如昭仪更觉得好笑。
我低下头,要说韦清荷姿色平常却是冤了,然而如昭仪说的对,她再怎么样好,慕如风为什么要一下子就进封她为常在,我猛然醒悟,脱口道,"是皇后?"
"是啊,"如昭仪说到这里满脸的不屑,"皇后那时被我姐姐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一心想找一个人,能将皇上的心从我姐姐身上夺走,皇上宠幸了韦清荷之后,不过是在皇后跟前随口夸了一句,皇后就力劝皇上好好的封赏她,美其名曰是给后面入选的新妃做个样子,才能知道好好的伺候皇上,皇上也是糊涂,居然就应了,据说,那韦清荷在被晋为常在后,得意忘形的紧呢,后来皇后又好心的提点了她,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位份是皇后所赐,从那天儿起,她就抱紧了皇后的粗腿,以为从此就能飞黄腾达了,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皇后的替罪羊。"
"替,替罪羊?"我想到那天在永巷里见韦清荷最后一面时,韦清荷口口喊冤,却又不敢说,我虽然知道她肯定是冤的,却到底吃不准是落在了谁的手里?
此时如昭仪的这番话,我不意外,却也不敢信。
如昭仪掠一掠额边的碎发,"难道你以为,就凭她韦清荷,能有那手段动得了我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吗?"
自然没有,这个是宫内所有人都明白的事。
"娘娘的意思是:是皇后?"话出了口,我就知道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
如昭仪冷笑,"除了她还能有谁,谁不知道我姐姐一旦生下皇子,她皇后之位就难保,她的肚子争不了气,自然就只能在别人的肚子上想办法。"
我看着如昭仪充满怨毒和嘲笑的脸,看着她提到贞妃时的表情,努力的想看出她对那位据说是同父异母并且彼此恨到水火不容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是在说到贞妃时,她的脸上平静安然,甚至,还有点点骄傲。
她一定没有毒害自己姐姐的想法,不管是为着自身的利益,还是那种天生血缘上的感情!
于是我问,"那奶娘是怎么回事?"
如昭仪脸上顿时就满是愤恨,"哼哼,这个老贱货定是受了夏家的好处了,若不如此,她如何能出现在坤宁宫里,皇宫是什么地方,纵然真是有什么让她知道了,她进得来么?"
我点头,"娘娘这话说的是,只是,宰相大人也是疏忽了,怎么自己家里的奴才都没有看好,倒叫夏家钻了这样大的空子去?"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夏家的人想来这几年,整日的把精神都放在我们陈家身上,经年累月的,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就被他们得了手去了,"如昭仪又是愤恨又是不屑。
说到这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夏家费尽心机安排出这样的事来,定要借风点火,绝不罢休的,朝堂之上怎么说?我父亲又怎么说?"
我摇头,"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嫔妾哪里能知道呢。"
她又问,"那,那我姐姐呢,我姐姐那边也没有动静吗?"
我继续摇头,"没有,贞妃娘娘病着,据说皇上有旨,怕惊了贞妃娘娘,不许人传到贞妃娘娘的耳里去的。"
如昭仪就一把拉住我的手,"好妹妹,你去,你去找我姐姐,我姐姐知道了,她一定会救我的,她一定会的。"
我极为难的样子,"皇上下了旨的,我不敢违抗啊。"
"你偷偷的,偷偷的啊,"贞妃那边分明是如昭仪的全部希望,她死死抓住我的袖子,像是攥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好妹妹,我知道往日对你不好,但凡你今天帮了我,我,我以后只为你当牛做马。"
又是一句当牛做马,进宫以来,已经不止一人要为我当牛做马了,我心下好笑,脸上却愁眉紧锁,"纵是我愿意去,庆妩宫那边儿,贞妃娘娘也未必肯见我,而这样的事,我总不好让奴才们传进去。"
如昭仪一听,忙从腕子上褪下一只镯子来,对我道,"这镯子是皇上赐给我姐姐的,本是一对儿,因我瞧着喜欢,我姐姐就送了我一只,你带着它去庆妩宫,我姐姐见了这个,就会见你。"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一咬牙的样子接过镯子,道,"好,既然娘娘信得过我,我就试一试罢。"
说完,我又对她嘱咐道,"那雪荷中毒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皇上心里有数,说那定是皇后做的,这才将紫云宫换了禁军来守卫,只是你自己还得小心谨慎才是,谁知道她那边又使出什么样的招儿来呢。"
她连连点头,"我知道的。"
我将镯子拿绢子包起收好,就向她告退,她巴巴的将我送到门口,我又回身道,"娘娘,切莫让人知道,我来瞧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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