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极是堂皇,听起来也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于公于私,我都该当仁不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不真切的虚浮,理智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也得先跟慕如风商量了再说。
这样一想时,我的心就定了下来,思绪一转,很快给我找到了一个拖延的理由,"娘娘这话说得极是,皇后生前,那个叫雪梅的曾经在清瑞殿上诬蔑当日昭仪娘娘待嫔妾刻薄的事,如此,在世人的眼里,嫔妾是再没有为昭仪娘娘说话的理儿,嫔妾若说皇后不是昭仪娘娘毒死的,无人不信,"然而说到这里,我却话锋一转,"只是,一来,宫妃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嫔妾一个妃嫔如何上得去,二来,皇上为让嫔妾安胎保养,下旨不许嫔妾出清柳苑一步,娘娘所托的事,嫔妾纵然有心,又怎么去做呢?"
贞妃好似早有准备,很快的接着道,"妹妹只要在见了皇上时,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陈述了,事关玄武朝的江山社稷,皇上焉有不允之理,那时别说是金銮殿,就是玉皇大帝的灵霄宝殿,皇上也会想法将你送上去了。"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我突然就很可怜她,看似多精明的一个人,其实完全不明白这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真相,若她得知这一切其实都是慕如风一手安排,她会怎么样?
她见我不说话,眼泪又落了下来,拉着我的手哀哀的道,"但得妹妹肯救我陈家,肯救玄武朝的百姓,绮嫣就算给你当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的。"
又是一个要为我当牛做马的,若不是贞妃正满脸的泪,我差点就要笑了出来,忙敛一敛心神,道,"娘娘快别这样说,若事情果然如娘娘说的这般危险,嫔妾当然不敢有半点怠慢,如此,只等皇上来了,嫔妾立刻就将娘娘的话回了皇上,嫔妾只凭皇上的安排就是了。"
我这话其实说得圆滑,只凭慕如风安排,若慕如风不安排呢?
她感激的点头,"不曾想,妹妹竟然是如此仗义忠勇之人,玄武朝有救了。"
我见她居然越说越来劲,竟好似玄武朝的存亡尽在我一个女子的唇齿之间了般的,这样的大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我一时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是青绫机敏,她忙向贞妃道,"娘娘且放宽心罢,既是情形已如此危急,别说是我家主子,玄武朝里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旁观不管,嗯,倒是娘娘您,奴婢不知道您过来时有没有人瞧见的,若一个不防被人知道了传出去,那时只怕我家主子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贞妃忙点头,"你说的是,此番过来,我就算乔装成宫女模样,也都是捡的林荫小路走,没有人见到的。"
青绫显然并不是只要这句话,待贞妃话落,她接着又道,"恕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这会子冒险过来,要说的话既已说了,还请娘娘快回宫罢,娘娘应该知道,我家主子这会子有了身孕,是多少人眼里的刺儿呢,别的不说,只那贤静夫人……,"说到这儿,青绫忙就捂了嘴,不再说下去。
贞妃顿时点头,"我听说那贤静夫人近来和皇后走的极近的,皇后死了,她没了靠山,对我直恨得如眼中钉,本来我如今这样儿了,宫中倒也像是她最大了,没想到妹妹居然又梦熊有兆,皇上和太后极看重的,几个月后妹妹生下皇长子,纵使不被封后,谁又能越得了妹妹去,她焉能不恨,妹妹你要小心了。"
说到这儿,她就站起身来,"你的宫人说得不错,宫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妹妹这儿,我在这儿多留一分都是凶险,我就去了。"
我忙就起身拜送,她双手托住我,"妹妹有身孕,快别多礼了,咱们姐妹亦不必如此。"
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这里装的是天山上雪熊的骨髓粉,是极罕见的东西,据说用它安胎再好不过的,我父亲费尽了心思弄了来的,"说到这儿,她脸色一黯,"只可惜来得迟了些……!"
说这话时,她满脸尽是落寞和伤感!
我明白她的感受,心里亦戚戚然起来,轻拍她的手,"娘娘还年青,以后要生多少孩子没有呢,就别伤心了。"
她愣愣的念一句,"生多少孩子都有……,"眼里,尽是幽幽不见底的东西。
然而很快的,她就回复常态,将那瓶子往我手里一放,道,"如今我也用不着了,妹妹不嫌弃,这就送给妹妹吧,明儿生了小皇子,我要做姨娘呢。"
捏着那瓷瓶,我仿佛捏着一根极尖利的针,只恨不得扬声丢得远远的才放心,脸上却还是能挤出笑来的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嫔妾哪敢要娘娘的呢。"
她已扶着跟来的那个小宫女向外走,边走边道,"若能保得妹妹腹中的龙胎平安,凭它什么好东西,又值得什么呢。"
为怕外面的人起疑,我就只站在门口以目相送,看着她渐渐的走远,我的脸也渐渐的冷,对红绫道,"快叫小喜子来。"
小喜子就在偏房里收拾东西,红绫只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小喜子就飞快的到了,我一指背影已经模糊的贞妃主仆,"你赶紧跟过去,悄悄儿的隐在她们身后跟着,一来听听她们会说什么,二来,也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她们。"
小喜子答应一声,忙就去了,我这才扶着青绫的手回头进屋,随手将那瓷瓶往妆台上一丢,对红绫道,"我乏了,你弄水来给我洗漱罢。"
之前的热水自然已经凉了,红绫忙出去换,青绫将我散下来的长发用发带束起,边给我去掉身上的配饰,边问我,"主子觉得她是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她说的是贞妃,倒也轻轻点头,"要照她说的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夏国丈野心勃勃,一个臣子居然抓住兵权死不肯放,难免让人怀疑他的居心,而朝中勉强能跟他抗衡的,就是陈宰相了,可是陈宰相手里的兵力并不多,就算门生满天下,亦是书生遇见兵的,武力上不如人,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说到这儿,我顿了一顿才道,"就是静宁王了。"
青绫也点头,接了我的话道,"是啊,偏这静宁王又遭了刺客,也不知到底是死还是活呢,听说皇上因着皇后的薨逝,日夜都在流光殿内守着皇后的梓宫,朝政如今已不大管了的,事事尽由太后娘娘出头,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命尽力寻找静宁王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只怕只想见那尸罢!
想到在万梅宫中时,我耳中听到太后说的那些话,静宁王这次遭遇刺客,本就是她设下的圈套,什么先帝的大祭祀,什么各处王侯尽皆回京,不过只为了圈静宁王一个人罢了。
只是那静宁王,听说乃是有胆有识,文韬武略远胜慕如风的人,怎么居然就看不透太后的这个圈套呢?
若帝王之家带来的只是兄弟萧墙,刀刃相向,我倒情愿我生的只是个女孩儿,唯有如此,才能保得她平安一世,在我的眼里,荣华富贵也好,权势通天也好,都比不了一生恬然自得。
"主子,主子……,"我低头,原来是红绫已端了热水进来,正要为我洗脸,我忙点点头,将手浸入铜盆之中,水的热度正好,我浑身的毛孔顿时一个一个的慢慢舒展开来,舒服的吸了一口气,我对青绫道,"一会儿小喜子回来,你叫他到里面来回话。"
闹了这大半天,我着实有些乏累,可是脑子里却总还是萦绕着贞妃口中那可怕的可能,心里揪揪的紧,竟不敢就这么睡了。
洗了脸,又热热的烫了烫脚,我就脱了衣服上了床,为等小喜子,我唯恐睡着,就叫青绫拿本书来给我翻翻,青绫欲言又止的,将书拿在手里只不肯爽快的给我,道,"主子是有身子的人,还是歇了罢,凭他什么事,不说保重自己的身子,也得保重肚子里的小皇子啊。"
我索性也就不要书了,招手命她坐在床沿上,只问她,"你觉得,若如昭仪果然被定了罪,夏国丈会造反自己当皇帝吗?"
青绫吓得一跳,"主子。"
我靠在厚垫子上,拿手揉着额头,一时心急小喜子还没有回来,一时又想是不是要派人去请慕如风,正烦时,红绫进来回道,"主子,小喜子回来了。"
"快叫他进来,"我忙坐直了身子,看向门口,红绫将帘子掀起,向外叫了一声,"进来吧。"
然而小喜子却并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他道,"那两个宫女走得极快的,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进了庆妩宫,奴才仔细留心了,因她们走的都是极偏僻的路,并没有被人看见的。"
我倒也没指望贞妃主仆会在路上说些什么,想了想,就指着妆台上那瓶子什么天山雪熊的,对小喜子道,"你拿了这个,去后面给姜怀安瞧瞧,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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