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说到这儿,就停了一停,才又道,"太后不让她的侄女儿进宫为妃,大家就都以为,那定就是要给她指个好人家许婚的了,可奇怪的是,太后不但没有给她指婚,还命不要许人家,就这么留在家里养着,皇后娘娘,别说您想不明白,就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精精道道的事儿没见过,奴婢也想不明白,这太后娘娘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着什么药的?"
这件事确实诡异,我伸手将炕桌上的青瓷仕女瓶子里,用清水养着的梅花拈下几瓣来,一点一点的在指甲间揉搓着,是啊,太后这到底卖的什么药,一个女孩儿留在家里,不嫁人,不指婚,生生的拖成了老姑娘,却又在这个时候突然的以贵妃位接进宫来,太后想做什么?
突然,我正揉捏着花瓣的手一顿,抬头问王嬷嬷,"据说那个傅小姐是长女,嗯,她下面还有妹妹么?"
王嬷嬷就有些愣,她仔细的想了一想,就摇头,"听说,那傅国舅虽然膝下兴旺,女孩儿却只有这一个的。"
"只有这一个,连叔伯家都再没有了?"我又问了一遍,只觉得心里有一道光,慢慢慢慢的亮了起来。
王嬷嬷又想了想,就点头,"听说叔伯家的也有几位的,只是不是已嫁人了,就是庶出,人品也没有这一位生得好,娘娘,您的意思是……?"
我摆摆手,事到如今,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件事的轮廓,只是,我还需要再确定一下,抬头看向王嬷嬷,我问,"你方才说,这件事你只能凭着形势猜,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猜这件事的?"
王嬷嬷就顿了一下,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然而她也不敢太过犹豫,就笑道,"要说之前呢,奴婢倒也没留意过这个事儿,可是这两天听说太后将这位傅小姐封了贵妃了,奴婢就在心里嘀咕,这么多年都没说要接进宫来,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的说要让她进宫了,别是因为前些年,夏皇后和陈妃姐妹太厉害了,太后唯恐自己的侄女儿斗不过她们,若受了欺负有了委屈,她也不好明着偏袒,这才先将这个侄女儿在家里养着,专等这会子朝中太平了,那厉害的人又都去了,才再接进来罢,"说到这儿,她就笑,"如今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贤德仁厚的,那个傅小姐进了宫,皇后娘娘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就笑,"才说嬷嬷是这宫里的老人精儿,看问题果然和别人不同,嗯,就当是这个缘故罢,左右,咱们猜也都是白猜,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有太后娘娘自己知道了。"
王嬷嬷忙点头,"那是,那是呢。"
我看着她腿上的棉袍子,被茶水浸湿的水渍已被火盆烘的干了,于是就话题一转,"你和你弟弟相见,可怎么样了?"
那王嬷嬷忙道,"谢娘娘挂念,奴婢的弟弟一切都好,奴婢用娘娘帮衬的银子钱让他在京里买了个临街的宅子,前面开茶叶店,后面是住人的,听说过得极好,"说着,她就起身拜倒,"奴婢本以为这一生都再见不到弟弟的了,如今幸得娘娘和龚国丈的垂怜,帮奴婢姐弟团圆,在京中又有了落脚之地,这一切全都是娘娘恩赐的,奴婢给娘娘立了长生牌位,日夜上香,求菩萨保佑娘娘长命百岁,和乐安康,娘娘……。"
她这里越说越激动,我却不耐烦,唯恐又听见什么当牛做马的来,忙向青绫使了个眼色,青绫会意,上前扶住了,道,"嬷嬷有记着娘娘的心就很好,娘娘哪里就图你这些呢,快起来吧,让人瞧见了不成样子。"
王嬷嬷啜泣着起了身,我命青绫又拿了两锭金子给了她,她推辞不敢要,我语气淡然道,"收着罢,再怎么着,你弟弟一家初进京城,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呢,本宫虽要父亲好生的照看他们,可也难抵有个万一不是,"说到这里,我的语气又一冷,"只是你得告诉你弟弟,这京城不是别的地方,得眼明心亮,知道谁是该亲近的,谁是不能亲近的,别哪天糊涂了心思耀花了眼,乱说乱做了什么,可别怪本宫的父亲没有照顾好他们。"
王嬷嬷的眼神刷的从我脸上扫过,里面尽是惊悸和戒备,我这话里到底什么意思,说给谁听的,以她的心智,根本是一听就懂,我轻轻的笑,目光却冷冽如刀,一字一顿的,"王嬷嬷,你可明白了?"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却不敢有半点含糊,慌忙点头,"皇后娘娘您,您放心,奴婢,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我懒懒的靠进身后的羽毛软垫内,"外面的天暗沉得很,想是要下雪了,青绫啊,送王嬷嬷出去罢。"
青绫答应了一声,我微合着眼不再看她们,耳听得王嬷嬷告了退,悉悉索索的随着青绫退了出去,我这才又猛的睁开了眼,手指在袖子里,一点一点的握成了拳。
王嬷嬷的猜测,分明是和我想到了一处。太后这么多年之所以不让侄女进宫,又命不许人家,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在等今日,她从一开始就想要让她这个侄女当皇后,无奈凭空横出来一个夏明强,为了权宜,她只能忍痛割爱,改立夏家的女儿为后,而她其实在做这个决定时,就已经算计好不让夏婉华这个皇后当太久,而无论是夏婉华,还是陈绮嫣姐妹,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是她稳固牵制朝纲的一个棋子罢了!
如今夏明强和陈正坤成功除去,皇权尽归了慕如风之手,纵然有一个我占住皇后的位子,却是无根无基,不足为奇,如此,她才会以从一品贵妃这样高的位份迎她那位侄女入宫,甚至,对我这个皇后,连交代一声都不用。
因为在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皇后了。
她心中的皇后,乃是那位即将进宫的她的侄女儿,由从一品贵妃入宫,侍寝后名正言顺的晋至正一品皇贵妃,皇贵妃呵,离我这个皇后只差了一级!而我这个皇后从此就成了宫中的摆设。
而想来我就算愿意当这个摆设,也是当不了多久的,这一级在太后的眼里,也就是个时间而已,时间一到,我就如那着落于桌面的尘埃,被轻轻一吹,便消于无形!
这样昭然若揭的用心,我却直到现在才看明白了,我真是愚蠢。
到今时今日,我只是奇怪,奇怪她为什么不直接将我废了,然后将她的侄女以后礼相聘了入宫,岂不更加的荣耀风光?
青绫进屋时,目光只在我的脸上一转,就吓得叫了起来,"娘娘,您,您怎么了,您的脸色怎么这样白?"
说话间,她已经来到我的跟前,一面伸手探我的额头,一面又要唤红绫去传太医,被我死命的抓住她的手,定然摇头,"不,不要惊动任何人。"
她被我这副神情吓住,"娘娘,您,您怎么了?"
我站起身子,慢慢的走了几步,脸上的神情却是无比的刚毅坚定,我看向青绫,"方才王嬷嬷的话你也听见了,青绫,这一次,咱们到了最难的时候了。"
青绫的脸色也一凝,点头道,"正是呢,奴婢才听她说的那些,心里就紧得不得了,娘娘,太后在这个时候把她的侄女儿以那样高的位份接进宫来,定是不安好心的。"
我点头,"是啊,她何止是不安好心,她的心大着呢,她要让她这个侄女来当皇后。"
"娘娘,那,那怎么办?她要让她的侄女儿当皇后,就得将您给贬下去,这,这不是明摆着要算计您么……,"大冷的天,青绫的脸上却密密的尽是汗意。
"所以我才说,咱们到了最难的时候了,以前的对手再强,可若皇上有心,还能保得住我,这一次,可是太后啊,"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而又艰难。
青绫自然明白这里面的份量,她白着脸看着我,"也就是说,就算,就算皇上的心里偏着您,也难护得了您了?"
我看着青绫,"看来,我得好好的替你们安排了。"
青绫却不妨我这样说,她愣了一愣,"替,替奴婢们安排?"
我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命小厨房里做一碗栗子羹,我要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娘娘,您……?"
"去。"
御书房里,慕如风一如既往的在批阅奏章,见我到了,他抬头而笑,"云雾,天儿这样冷,你怎么过来了?"
我手里端着那碗栗子羹,款款来到他的面前,将羹放在御案上,就屈身请安,娇娇的笑着道,"正是为着天儿冷,臣妾心里惦记着皇上,想来瞧瞧。"
他伸手拉起我,"朕在这里有太监伺候,能怎么样呢,"说着,就惊道,"呀,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说话间,他将我的手窝在双手内,放到嘴边呵着气,又嗔怪我,"你宫里的那些个奴才真是该死,竟连个手炉子也不给你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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