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见声响,她早已经起身过来了,一手撩开帐幔,一边看着外面的天光道,"娘娘,时候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扶着她的手下床,道,"快些给我梳洗了,我得赶紧先去慈宁宫见太后去。"
昨儿晚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想来太后那边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的,而慕如风遇这样的险,只是为着陪我出宫见母亲,这样的事,太后那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只怕此时已笃定的觉得我就是那殃国的祸水了。
青绫见我凝重的脸上还带着隐藏不去的惊慌,也有些慌的,她忙边伺候着我穿衣,边唤人端水进来伺候我梳洗,红绫又端了几样小点心和一碗清粥进来,我心里紧张,毫无胃口,不过草草的喝了一碗清粥就撂下了。
乘着鸾轿来到慈宁宫时,慈宁宫才开了角门子,门口的奴才一见我到了,忙进去回禀,一会儿出来时,却只是点点头,就命我由角门子进去,并不开正门的。
我心里一颤,知道凶多吉少,果然,一进正殿,太后还只穿了起居时的简服,一脸怒意的歪靠在暖炕上等着我。
我心里一抖,心知不好,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磕头请安,暖炕上却是不声不响,太后也不叫起也不训斥,半晌不出一声。
我心里没数,也不敢抬头,突然,就见一只茶碗"呼"的砸在我的脸上,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沫子溅了我满脸,我吓得身子一哆嗦,也不敢躲,只将身子伏的更低些的叫,"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终于开了口,一出声就是寒冷如冰的,"你叫哀家怎么息怒,皇上昨儿夜里若是有个什么不好,把你九族凌迟个几十次都不够抵罪的。"
我身子嗖嗖的尽是冷汗,"太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道错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哼哼,"太后冰冷如刺的,"往日瞧你一直都是个聪明懂事的,哀家对你抱以很大的期望,将中宫令都交给你,是希望你能替哀家,替皇上分忧解愁,不想你竟是个持宠而骄不知轻重的混账东西。"
金砖地下虽开着暖炕,然而我跪得久了,只觉得膝盖里刺刺的疼,却又不敢动,只得强咬了牙硬将身子挺正,"太后娘娘教训得是,臣妾罪该万死,但求太后娘娘不要为臣妾气伤了身子,太后娘娘保重啊。"
她想是怒得极了,反倒笑了起来,向一边的巧意道,"你倒听听,她一口一个叫哀家息怒,殊不知昨儿夜里皇上若是有个好歹,这会子就已经不是息怒的事了。"
巧意也不敢说什么,只得道,"太后娘娘,如今皇上龙体无恙,乃是祖宗保佑,太后只想着这些,请稍宽心些吧。"
我紧跟着磕头,"太后娘娘,臣妾甘愿受责罚,请太后娘娘赐罪。"
太后却冷笑起来,"你真的甘愿受罚么?"
我不明白太后这话里到底藏着什么,心下更是惊怕,嘴上到底有些迟疑起来,就听太后道,"你莫不是想着,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时太子继位,你母以子贵就是太后了?"
这话听得我浑身一个激灵,之前洌洌而下的冷汗,变成了汗雨般的,顷刻间将我的贴身小衣尽数湿透,粘腻腻的贴在肌肤上,又湿又冷仿佛蚂蚁爬般的难受,我吓得将头咚咚的磕在金砖上,魂飞魄散的否认,"太后娘娘明鉴,臣妾万不敢有次想法,臣妾一心一意只想着太后娘娘和皇上能够康健安和,万岁千年,绝不敢有半点不轨之念啊,太后娘娘……。"
太后"哼"了一声,语气尖厉的道,"不管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昨儿皇上终究是因着你而遭险,你罪不可赦,看在你是太子生母的面上,留你一条性命,从今日起,废去你贵妃封号,贬为庶人,余下的这一生,你就在永巷里好好的思过去吧。"
贬为庶人,在永巷里思过,贬为庶人,在永巷里思过……
我的头嗡嗡作响,我再也没有想到,纵是我那样的小心,这样的事,到底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并且,这样的快!
巧意见我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她有些急,看着太后的脸色,她劝是不敢劝的,只得来对我道,"娘娘,快谢恩啊。"
太后断然喝道,"她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叫她龚庶人。"
巧意有些为难尴尬的,她咬了咬唇,才又道,"龚庶人,快谢恩啊。"
我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暖炕上坐着的金尊玉贵的皇太后,心里一片冰凉愤恨,她将我瞬间由高高在上的从一品贵妃贬至庶人,连最末品的宫女都比我高贵,却还要叫我谢恩。
我努力的张开嘴,想着要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解,可是到底,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情此景,我还能说什么?
她说的对,能留下我一条命来,已是天恩了。
哑着喉咙说了声,"谢太后饶命之恩。"
我双手撑地,慢慢的起身向门外走去,才走了几步时,我突然脚步一转,直向后殿奔去,那里有我的烨儿。
去了永巷,一世不得见天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再看他一眼。
太后察觉我的想法时,不由大怒,一边喝着宫女上来拉住我,一边斥道,"一个低贱的庶人,竟然敢去惊扰太子么。"
一群宫女扑过来,七手八脚的将我抱住,太后眼里冰冷如刀,喝道,"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
巧意看看我,终于耐不住了,忙上前向太后求道,"太后娘娘,就怜她之前毕竟生下太子,饶了她的板子吧。"
太后怒道,"这样媚惑君王的狐媚子,哀家向来都是容不得的,谁敢给她求情,就和她同罪。"
巧意就低了头再不敢吭声,那些宫人们虽是女子,却力气极大,将我钳制着拖到外面廊下,不多时,慎刑司的人就到了,不由分说将我按在一个长且宽的木凳子上,我怕得发抖,却连求饶也说不出了,那板子"呼"的举起,"啪"一声,就狠狠击打在我的臀上。
疼痛,仿佛重锤击落,未必是那种皮开肉绽的刺痛,却能将呼吸都生生的打回腹中,不待我有时间感受,第二杖,第三杖,就已连续的击打了下来,我像是"啊"的叫出声来,又像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出的,就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我好像看见了母亲正在春日的蔷薇下,边安详的绣着鞋样子,边怜爱的看着我笑,我又分明是看见了龙井,她嘟着樱桃色的小嘴牵着我的衣角求着,"姐姐,我要你那个毽子嘛,我要嘛……。"
我不过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商人家的平凡普通的女儿,纵然是小有些姿色,和天下那么多的美女比起来,应该也只是平常吧,我一直一直的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人当成是媚惑君王的狐媚子。
红颜祸水,在整个人都已坠入某种无尽深寥的黑暗中时,我想到了这四个字。
由无尽的黑暗中终于有意识时,我正趴躺在一堆又脏又湿的草上,边上有人在我耳边嘤嘤的哭,我想抬头看看是谁,一动之下却牵动了身子上的疼痛,我"啊"的轻叫起来,一时只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立刻就有人极小心的托起我的身子,向我叫道,"娘娘,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远远的有个尖利的声音笑道,"你还叫她娘娘呢,她跟我一样,是庶人,是庶人了,哈哈哈哈哈……。"
托我的人却不理她,边小心的将我的身子托得趴在她的腿上,边端过一个粗糙的碗来,向我道,"娘娘,你喝点儿水吧。"
我的喉咙里正在冒着火,那清凉的液体一靠进我的唇,我就抬起手一把抓住碗边,大口大口的喝着,水自然是冰凉的,顺着我的喉管滑进腹中,我被这冷水一激,脑子里也清醒了许多,再看抱着我的人时,竟是双眼已经哭得红肿的青绫。
"青,青绫……,"我开口时,喉咙里嘶哑难听得仿佛锅铲子刮在锅底上的刺耳,青绫见我叫她的名字,她忙放下碗,将我紧紧的抱在怀中,将我身上一床极薄的被子使劲的拢了一拢,才哭着道,"娘娘,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儿的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怎么就被贬了?"
我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你,你怎么在……在这里……?"
青绫边抹泪边道,"奴婢是娘娘的人,自然是娘娘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
我苦笑着摇头,"傻丫头,这里是……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能来呢……,快,快出去。"
青绫却定然摇头,"奴婢说过了,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万没个弃下主子的理儿。"
"你,你真是……傻……,"我臀上的杖伤火辣辣的疼,痛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知道一时说不动她,我也没了精神,只得将身子趴伏在她的怀里,无力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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