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带着女性高跟鞋特有的节奏，在院落的大门口稍微停留了几秒钟，又稳稳地朝屋里挪了过来。

　　莫子曰本来正要从书房出来，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脚步声，心中冒起了小小的得意。他和小妹认识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见她穿过高跟鞋，今天特意改变了一下，看来她对于今天的约会还是挺重视的。

　　确实，小妹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早上一醒来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她就开始掂量起这个事情。

　　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太阳挂上了树梢，诱惑着每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将他们推向门外。

　　她果真一咕噜地爬了起来，她费了点心思为自己挑选好衣物，她感觉到她的心里面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待。她有时也想到他期盼的眼神，她估摸自己也是不忍他满心的期待落空。

　　一个上午过去的是如此轻快。

　　然而到了要出发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犹犹豫豫了起来。

　　她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向她发出了小小的抗议：你真的要去吗？只身前往他家？

　　她想起小时候，可能也不算太小，懵懵懂懂的年纪，母亲对她和姐姐说过：不大不小的姑娘绝对不可以一个人去毛头小伙子家里。不仅是母亲，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孤男寡女的，终究不好听。再说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在大门外讲呢？”父亲似乎就这么说的。

　　每回提到这事的时候，父亲就会将自己年轻时候见母亲的那档事一抖再抖。

　　“想当初我和你娘结婚之前，我们总共也就见过三五次，你娘到我们家更是屈指可数，虽就来那么一两回，倒还带了能凑上一桌的人。”父亲每次说起都愤愤不平，仿佛心疼他们家的鸡蛋被那么多人瓜分。

　　不仅是父母的说道，她小时候在她周围见识的种种，好像也没有超越过父母的认可之外。

　　小妹确实痛恨以前的那些道道，希望它们被历史的车轮甩得远远的，连同那些枯枝残叶也碾落殆尽。

　　然而她到底受过老一套的洗礼，有些观念就像与生俱来的一样，总会在这一点或那一点上，使她很难一下子和那个旧时代彻底的决裂。

　　她突然发现这好像是个很严肃的事情，必得慎重考虑，她思前想后琢磨起来。

　　这一想麻烦了。拖后腿的、扯大腿的念头都来了，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门口。她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对呀，她是以什么名目前往呢？是为了订单还是其他种种？人家一邀请就应声而到，莫子曰会怎么看她？这个一向干脆利落的人变得婆妈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起他对她的看法，她以前似乎没有这么在意过别人对于自己的看法。

　　去还是不去，这真是个问题，折腾着她。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简单的办法。拿出一枚硬币，往空中一抛，老天爷来决定吧：字面朝上去，反之则罢。

　　当硬币还在空中翻转的时候，她就伸出手一下将它拍到了桌面上。

　　她这边的优柔寡断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莫子曰的热情。

　　高跟鞋的声音让他很是受用，他不由得意了起来，自信心和满脸的绯红一起窜长。

　　但他可不能因为小小的虚荣心而怠慢了小妹，只几秒钟，他就毫不犹豫地从房间里面冲了出来。

　　他美滋滋地蹦到大门口，抬起柔情似水的双眸，不想，正巧迎上了他老妈堆满了笑意的脸。

　　“妈……你怎么回来了？”所有呼之欲出的情感被迫全部回流。

　　他老妈看到他，又是激动又是欣喜。

　　“儿子，今天怎么在家了，你这个点不是会在外面打球的吗？我刚才还以为是阿姨在家给你准备晚饭呢。”

　　“哦，我今天不想出去。”

　　“家里面怎么收拾得如此条理，难道是吴阿姨这几天长进了，有些位置好像也有挪过啊，感觉还不错。”

　　“妈，是我弄得。”

　　“我就说院子里面怎么多了几盆新鲜的花，这之前的许多花还没到冬天就不精神了，我也没心思弄。嗯，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儿子到底是长大懂事了，知疼知热的，这几天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如此清爽，准备迎接你爸回家了。”

　　“老爸不是还要半个月出院吗？”

　　“他感觉这几天身子轻松了许多，精神也是特别得好，天天念叨着要回来，和医生、护士说了好几回，他们拗不过他，让他测完所有的指标后就可以出院，差不多下周吧。”

　　“那还是要慎重一点，千万别急这一两天。”

　　“你放心，他现在离得了床，离得了人，能回来我也希望他早点回来，家里的环境还是更舒服一点，我照顾起来也方便。”

　　“老爸回到家你就不用照顾了，他还不一脚跨到公司去？”

　　“要我同意啊！他之前就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压力太大，这病才发作的，医生也说了一定不能急着上班，不然那些指标又上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好歹要他在家歇上个把月再说。”

　　听着他老妈的喋喋不休，看着他老妈的身影在屋子里晃来晃去，莫子曰那颗急急的、热切的心，只能半点半点地沉了下去。

　　冬天的白昼总是如此匆忙，黑夜的幕布又总是扯开得太早，他没有等到她本人，也没有收到任何的信息或是电话，他只能抱着没能送出的礼物和它顾影自怜。

　　望着窗外寥落惨淡的星辰，他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理会那个人：

　　“兴许，她真的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彻头彻尾一个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主。”

　　小妹终究因为过度的思虑放弃了这第一次的约会。她的那枚硬币不甘心地躺在桌子上面，它的主人根本没有听它的，她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当第二天的太阳又升起的时候，莫子曰完全忘记了昨日说过的话，不管什么事情，总很难挡住爱情举起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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