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好像除了秦兆雄,秦佑从所有人口中得知的云若雨,都是正面又积极的形象。
秦易口中,她是一个昊天罔极的慈母......
甄雪娴口中,她是一个温婉贤良的娇妻......
肖一口中,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智者......
并不是秦佑只听得进去顺耳“谗言”,而是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清晰地告诉她,这才是她的母亲,这才是她父亲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那你知道,教父下令抹杀她的原因,是什么吗?”
秦佑放下筷子,一个直球打出去,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肖一,眼中灯光闪烁明灭,她知道论审讯套话,自己远不是这些惯会察言观色的情报人员的对手,但她总有一种预感,她母亲被追杀的原因,会令她骄傲动容,而肖一,一定会选择告诉她......
肖一抿了抿嘴唇,手心微微渗出汗,终于,在秦佑期待的目光中,他败下阵来,缓缓开口,“跟基因锁里的东西有关,我只知道,基因锁里有一份航海图,一份未知海域安全航线的航海图——”
“这是云小姐收养我之前的事情,我也是后来东拼西凑,才大致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大胆说,”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秦佑和肖一俱是一震,来人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他们脸上惊惶的表情,慢幽幽冲肖一开口,“遗漏的地方我给你补充说明。”话是这样说,但是,瞎子都看的出来他脸上写着“放肆”两个大字。
秦佑立刻僵直上身,手足无措的看着肖景东,“......你又没说我不能问......”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在肖景东似笑非笑的逼视下,低下了头。
肖一有些紧张的站起身,“先生,秦小姐只是想知道她母亲......”
“解释什么?我让你说话了吗?”肖景东语气不太好的打断肖一,他穿戴整齐,明显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秦佑看着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肖景东是来跟她打招呼的,就是那种......外出之前,跟家人说一声,免得家人担心的“招呼”。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秦佑总觉得,说完这句话后,肖景东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紧接着,脸色更黑了——
就在秦佑得出结论,“没错就是幻觉”的时候,肖景东臭着脸开口,“那或许是因为我的灾妹夫大半夜不肯睡觉,也不让别人睡觉,吵着闹着非要叫我去汇报工作的原因。”
秦佑:.......
你自己作的孽,怪谁?
刚发作完秦佑,他又无缝衔接的将炮口转向肖一,“就你长嘴了是吗?间谍死于话多你没听说过吗?云若雨没教过你?”
肖一:......
“喂!”一个字刚出口,秦佑在肖景东的警告目光下,语调顿时降了好几个八度,舌头强行拐了个弯儿,“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哼,”肖景东冷哼一声,算是暂且放过她,白了她一眼,“因为这是肖家的深宅秘辛,外人知道了就得被灭口。”
秦佑当然不会相信他的信口胡诌,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不问了,眼巴巴的看着肖景东,半晌,肖景东似乎是憋出来一个哑炮,长叹一口气,“肖一,看好你们家这位掌上明珠,别给我添麻烦,等我摆平了医院里那个便宜妹夫,回来开会。”
离开时还嘀咕了一句,“好奇心这么重,居然能活到现在......”
秦佑:......
望着被“咣啷”一声合上的门,秦佑目瞪口呆,“上一秒还说我是外人,下一秒就胡乱攀亲戚?!他一直都这样吗?”
肖一:“......让秦小姐见笑了。”
“我认识一个人,他跟肖景东,一个明骚,一个闷骚,但这股讨人嫌的劲儿,不分上下。”
肖一直觉秦佑口中这人他应该认识,不过他没有过多追问,只是静静地听着秦佑抱怨,末了,才开口,“秦小姐,要休息一下吗?还是您想接着听我说?”
秦佑立刻摇摇头,“不了,你们家这位‘茬王’找茬的点太奇怪,别再害你挨骂了。”
虽然知道她就是这个脾气,但肖一依旧听得心肝熨帖,心口温热,“没关系的,先生只是脾气不好,但自从先生上位以来,政权流血明显减少了很多,他只是嘴上说的狠罢了。”
肖一为了减少秦佑心里的愧疚感,撒谎眼都不眨一下,好在秦佑没傻到那份上,但也没拆穿,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份温柔的好意。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半晌,肖一率先开口,“您再稍微休息一下吧,先生可能要等很久才会回来。”
略有些尴尬的气氛被打破,“我会在门口守着您,如果我还能勉强得到您一点信任的话......”
秦佑张了张嘴,却终究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她默默躺下,只是在肖一关灯出去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是很小的声音,但肖一的窃听能力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他顿了一下,才笑着回了句——“我的荣幸”。
医院里的气氛显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罗劲神色严肃急切的靠坐在床头,一身松垮垮的病号服,硬是被他穿出一股西装革履的会议状态,“有消息了吗?”
肖景东点点头,“大致能确定秦小姐的位置了,不过......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跟谁结过仇?对方绑了秦小姐,又开枪想杀你,摆明针对罗家,现在却什么消息也没有。”
“既不为财,也不寻仇,是嫌自己离上帝不够近吗?”肖景东喃喃自语。
“结过仇的太多了,”罗劲摇摇头,“但他那一枪明显是想要我命,是我运气好,你别忘了,我没死的事情,可只有你知道,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被家里按着秘不发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肖景东迟疑,“你是说......对方绑走秦小姐,却不主动联系罗家,就是在等你出殡的消息?”他想了想,接着说,“那还好,至少秦小姐现在一定是安全的。”
罗劲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达出此刻的内心想法——“好个屁”!
当年他羽翼未丰却要抗衡罗鸿铭,已经连累过秦佑一次,那一次的惨痛教训他整整品尝了十年!在他历尽千帆、行尸走肉的渡过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的孤独辗转之后,终于找回秦佑,老天却在这个时候让他重温噩梦。
“我没别的意思,”肖景东说,“但是罗老对这件事怎么看?你当初下手收拾你二叔的时候,他还有没有什么同党被你连坐了却没凉透的?”
“这两件事我爷爷都不知道。”仔细看的话,罗劲的神色还是难掩憔悴,也不知是因为伤病,还是因为担心爱人,又或者二者兼具。
罗丞佛系养老多年,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另一个儿子虽说不省心,总想搞死他孙子,但好歹还有口气,就连罗勤后来都被罗劲活动关系,改判了无期,那种必死局面下,他居然还会手软留下那父子俩一命,更何况其他被连坐的?一个都没凉透,心软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说到底,还是被秦佑影响了吧。但他现在一想到肖景东说的这种可能,就愤恨的攥紧拳头——妇人之仁的下场!
“如果真的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罗劲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他只要一想到他放在手心的宝贝,此刻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备受折磨,就恨不得.......
“你要活的还是要死的?”肖景东淡定的问。
“尽量留活口,但是——一切以小佑的安全为第一位。”
完美!肖景东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点点头,罗劲极其配合的按照自己的意愿修改好了剧本,剩下的,就看自己那个便宜妹妹的抉择了。
“明白。”肖景东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拍了拍罗劲的肩膀,“你放心。”
罗劲怔愣的看了自己肩上那只手一眼,目光又顺着胳膊一路游走到肖景东脸上,脸上快速转换了好几个表情,才勉强忍下那句“你吃错药了?”
“......谢谢。”罗劲一脸呆滞的对他说。
肖景东:......
罗劲摆正心态,语气诚恳几分,接着说,“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得,我......算我欠你一次。”
“不用,秦小姐很讨人喜欢,她出事我也很担心。”肖景东坏心眼的刺了他一句,所以说,伪君子比真小人还要可怕,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仇,肖景东没隔天就报了。
罗劲:......
拿人家的手短,罗劲现在有求于他,只好不甘心的咽下骂街,好声好气的说,“找到她,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已经跟雷昼说了,全力配合你们。”
自从他清醒之后,心思就没有一刻不在秦佑身上,连差点被他吓出心肌梗塞的甄雪娴都顾不上安慰,不断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指挥雷昼不断缩小搜索范围,排除不可能区域,随时等候汇报,从他清醒到现在,罗劲没再合过一次眼,所有有用的没用的消息,他都要在第一时间收到......
麻药作用从血液中消退后,疼痛重新顺着神经攀延而上,他自虐般的不注射后续麻药,也不肯服用止痛片,任凭疼痛生拉硬扯着他每一寸神经,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提醒自己——这是第二次!
这是第二次,他让秦佑在他眼前出事,这一切都是他的自大导致的!
如果他当时留下付衾......
“阿嚏——!”
“什么?”
“不,没什么,”付衾对着电话说,“哪个兔崽子又在背后骂我了。”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给付衾说乐了,“没想到少夫人对我评价这么高啊,不过我觉得我比肖景东那个装逼犯真诚多了。”
肖一着实被他这番大言不惭惊到了,愣在秦佑房门外,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候,付衾却率先说了一句,“说正事儿,”
肖一:......
“你家先生准备怎么圆回去?我可先给你说,罗总现在盯雷昼盯的可紧,大动作我没法做,因为换车的事,我已经被罗总扣光了年终奖。”
“谢了,”肖一神色稍缓,“我欠你一次。”
“别,”付衾一副流氓相,“钱货两讫了,咱们俩从此两清。”
如果罗劲或者任何一个雷昼相熟的队员在这里,一定会惊诧于他们家队长居然会放过这么好的敲竹杠的机会。
“咱们虽然人穷志短,但也不好占你一个举手之劳的便宜,就地还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听他这么说,肖一也不勉强,更没有纠正他——他当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算上利息都不需要这么还的……
算了,肖一想,付衾这种高危职业,有的是需要自己救命的时候。
……
肖景东刚从医院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对秦佑“实施救援”,就倾情演绎了什么叫黑手党大佬“铁人三项”——
不吃,不喝,不睡……
“你……现在还清醒吗?”秦佑看着肖景东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小心翼翼的问。
“说实话,不怎么清醒,相反,我现在困的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肖景东阴森的看着秦佑,浑身弥漫着“别来招我”怨气。
“那……你要不先吃点东西?”秦佑心说你瞪我干什么,我求着你绑架我了?
“秦小姐,”肖一生怕秦佑再问下去,肖景东能活吞了她,赶忙打断,“先生习惯空腹工作,人体在饥饿状态下,大脑运转速度会提高几倍,更有助于思考。”
秦佑:……
这个歪理邪说,她曾经也被很多人安利过,但她从来觉得这是人的性格决定的,“饥饿说”什么的,完全就是临到考期抱佛脚的人,给自己背法条背到没时间吃饭找的借口吧?
没想到……
但秦佑非常识时务的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钦佩表情,就像她曾经用来自学霸的关怀,维护学渣那颗脆弱的玻璃心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你真厉害!”
肖景东:……
肖一:……秦小姐,您找死找的还真专业啊……
肖景东狠狠刮了她一眼,仿佛要在她那张嘴上烙下一个铁锁一般,“要不是你的血真的打开了基因锁,我现在就带你去做基因鉴定,除了眼睛长得像,其他方面简直一无是处。”
秦佑:……
肖景东一副刻薄嘴脸,“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秦佑一口丹田之气涌上心头,又在胸口转了十来圈,最终还是在肖景东凶残的眼神下烟消云散。
“我长话短说,但是先给你道个歉,”肖景东双手交叠,想到接下来要跟秦佑说的事情,便将面上的凶残表情揉吧揉吧,收敛回去。
秦佑看他这样,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肖一默默靠近她两步,像是在向她传递无声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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