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有规定,在指定地段,农历除夕至正月初一,正月初二至十五每日的七时至二十四时,可以燃放烟花爆竹,其他时间皆为禁止。
所以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侯家就有组织有纪律地离开一桌的残羹冷炙,出了正屋后门,来到后院的一块空地,让用人从屋内把挂着鞭炮的竹竿搭着楼梯转角的窗台伸出来,一长溜垂下来。
今年这样的鞭炮一共准备了四条,前两条向来是定死的,第一条先由一家之主侯父点,第二条则是少当家侯彦森的,这可以说是侯家内部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和传统了,至于后面两条就是纯粹放着玩,侯母和沈茜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从小连炮仗都没玩过,胆子小,从来不敢点,所以一般都是侯彦霖或侯彦语点,这多余的鞭炮往年都只有一条,两人都在家的话还要猜拳争好一会儿,现在好了,有两条,侯彦霖和慕锦歌玩一条,侯彦语独占一条。
侯家其实并不是世代经商,而是从官渐渐转商的,侯彦霖爷爷那一辈就是过渡,交到侯父手上做大,然后直到孩子这代才完全改了背景,可以自由地送出国接受教育。
感觉侯家人都有这么一个尿性,之前被紧逼着不能做什么事,限制解除后就非要极度放飞,比如说侯彦霖身体强健后就从药罐子变成了熊孩子,比如说侯家出入境不受严格监管后就开始主张多国教育,把孩子都送了出去,一个不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惹了什么事要蚂蚁搬家呢,其实人家就是放飞自我,估计新鲜了一两辈就收住了。
“噼里啪啦……”
鞭炮点燃后一阵乱响,就连留在屋内的用人都捂住了耳朵。
烧酒压根就没敢出屋,这时听到屋外如雷鸣般的鞭炮声,又后悔没和靖哥哥大魔头待在一起,一个人躲在桌子下蜷着,绑着纱布的大尾巴紧紧地勾着后腿,吓得来都不敢喵一声,像是怕被这声音炸出来的年兽一口吞掉似的。
什么,你问作为一个系统的尊严?
呵呵,朋友你不知道入身随俗这个说法吗?
我发明的。
而此时室外的放鞭炮现场……
趁着侯父的鞭炮燃完,楼上换新鞭炮的空档,慕锦歌说道:“我有点担心烧酒。”
侯彦霖笑道:“担心它干什么?能折腾它的人可都已经出来了。”
慕锦歌摇了摇头:“这放鞭炮的声音大,我担心它会害怕。”
“不会吧。”侯彦霖显然是在该低估时高估了某猫,“它不是能自己调节身体吗?如果害怕的话把听觉调低一点就行了吧,毕竟它是人工智能。”
这么一听,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于是慕锦歌放弃了回去看猫的想法:“也是。”
又一串鞭炮开始噼里啪啦放了,这时侯彦霖突然凑到她耳边,大声地问道:“靖哥哥,你害怕吗?”
慕锦歌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跟着抬高声量道:“你怕就直说。”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侯彦霖挑了下眉,低头说话时嘴唇都快碰到对方的耳朵了,“那一会儿轮到我们放的时候,我躲你后面可以吗?”
慕锦歌好笑道:“可以。”
然而就在侯彦语的鞭炮点完,轮到他们那串的时候,慕锦歌才知道侯彦霖所说的“躲后面”是怎么个躲法……
只见他自然而然地就绕到了她的身后,然后两条胳膊一伸,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右手与她共同握着刚刚由管家递来的香支……点鞭炮是不能用火柴或打火机这种明火的,遇风的话火苗会不稳定,存在安全问题。
这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是他从后面抱住她,动作亲昵。
这个人哪里是害怕,分明是找着机会吃豆腐!
侯彦霖出来时穿回了他来时的那件大衣,但没有系扣子,所以当慕锦歌的后背靠上他的胸膛时只觉得好像挨上了一个人形暖炉,暖烘烘的,温暖的热度像是屏障似的从后至前伸展,将她包围。
身后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慵懒笑意:“靖哥哥,准备好了吗?要点了哟。”
慕锦歌懒得说他了,只是淡淡应了声:“嗯。”
说罢,侯彦霖握着她的手,将燃着的香支头往下靠近芯线,随即便见一点点火星迅速蹿上了那根长长的鞭炮线,开始了征途。
线刚一点着,慕锦歌还没来得及往后迈开脚步,突然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居然一下子被身后那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迅速被带离危险区域。
跑过侯彦语时,全家唯一的单身贵族很不服气地吐槽道:“侯彦霖,你能耐了!点个鞭炮都秀我一脸!你……”
然而还不等侯彦语把话说完,点燃的鞭炮就炸了起来,彻底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大概是抱上瘾了,进了安全区域侯彦霖也没放手,而是继续抱着慕锦歌跑了好长一段距离,跟负重跑圈似的,倒是一点都不嫌重。
而除了那震天响般的鞭炮声外,慕锦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侯彦霖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痛快愉悦,潇洒自在。
“咻……”
不知道是哪一家放起了烟花,三团黄色的焰火倏地冲上了云霄,在辽阔的夜幕上如彩墨般泼洒开来,绽放出橘红色的花团,而后花瓣凋零散落,就像是下了一场绚烂的流星雨,又逐渐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回归寂然。
可是夜空的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不一会儿又有新的烟花升起、盛开、坠落,周而复始,热闹了整个冬夜。
灿烂的烟花在慕锦歌的黑眸中映下绚丽的光影。
那一瞬间,她想的并不是让侯彦霖赶快把她放下,而是有个念头如同这漫天的烟花一样,忽地升起,然后砰地一声炸开来,热烈夺目,令人无法忽视……
过去的这一年,真好。
侯家有守岁的传统,放完鞭炮后大家漱洗出来穿着睡衣在客厅围坐一块儿,一边开着电视一边唠唠嗑,发发红包,等熬到凌晨就各自回房休息。
除了往年程安出于情面给的红包外,慕锦歌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过长辈的压岁钱了,没想到今年竟然从侯父侯母那儿各收到一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久违的温暖。
初一这天侯家是要去世交的家族串门拜年的,对象比较多,流程也很琐碎,慕锦歌不用跟着去。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侯彦霖他们都已经出门了,下楼的时候只有陈管家笑容和蔼地看向她:“早啊,慕小姐,新年快乐。”
其实现在都快中午了,一点都不早,慕锦歌有些不好意思:“新年好……不好意思,起晚了。”
管家笑呵呵道:“慕小姐太客气了,是想先用早点还是直接吃午饭呢?”
慕锦歌问:“今天厨房的师傅不休息吗?”
管家答道:“还有两位师傅没休息。”
在这种私人宅邸里当厨师,也还真是不容易。
慕锦歌因为昨晚吃的实在不少,所以现在都不是很饿,于是她道:“我自己去厨房做点东西吃吧,不用麻烦他们了。”
陈管家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欣慰神色,笑道:“二少爷走之前特意嘱咐过,说慕小姐可以任意使用厨房和厨房里的一切东西。”
“噢……谢谢。”
管家看着她抱着的烧酒,说道:“慕小姐去厨房吧,这猫就交给我来喂,二少爷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家里买了猫粮和爬架。”
“嗯,那谢谢了。”
想着猫也不能带进厨房,于是慕锦歌便把烧酒托付给陈管家了。
烧酒对陈管家还是挺有好感的,心说姜还是老的辣,抱猫都有一套,不会像侯彦语或沈茜那样总会勒着它哪里不舒服。
昨天……唉,鬼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看着它低头吃猫粮的乖巧样子,陈管家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还是只小奶猫,差不多才一个月大,现在都快三岁了吧。”
“喵?”怪不得觉得你很亲切。
“刚开始听大小姐说要把你送给二少爷的时候,我还很担心。”管家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没想到你不仅活着,而且还成了二少爷和慕小姐之间的小媒人,了不起。”
“……”这句话槽点实在太多了,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正当陈管家絮絮叨叨的时候,有个年轻的用人走了过来,说道:“陈叔,大小姐回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见烧酒也吃得差不多了,管家把它抱了起来,“来,要去见你的原主人了。”
慕锦歌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原本安静的客厅嘈杂起来,有陈管家和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有用人搬行李的声音,有小孩子打闹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猫叫,不是惨叫也不是呼救,听起来还挺乐在其中的。
她刚走了出来,那位正在和管家说话的女人就注意到了她,笑着望了过来,问道:“这就是慕小姐吧?”
一看到对方那张和侯彦霖有几分肖似的面孔,慕锦歌就想起昨天侯彦霖说过的话,顿时心下了然。她点了点头,打招呼道:“大姐好。”
“哎,真乖。”侯彦晚的声音很好听,像是黄莺婉转,娇滴滴的,“看来我回来的时机好啊,彦语他们都不在,没人跟我抢了。”
慕锦歌:“……”
这时,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好香呀!”
慕锦歌循声望去,只见原本在和烧酒玩得起劲的两个小孩在她出来后都自动放弃了追猫游戏,站在原地,神态动作出奇一致地用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手上的盘子。
这俩小孩长得可爱极了,眼睛又黑又亮,皮肤奶白,看起来跟成对的瓷娃娃似的。他们样貌相似,穿的衣服也是一对,只是颜色不同,一个穿粉一个穿蓝。
“这是我儿子和女儿,儿子小名叫聪聪,女儿叫慧慧,龙凤胎,都才两岁多。”侯彦晚介绍道,“聪聪、慧慧,来,叫慕阿姨。”
第一次听到“阿姨”这个称呼,慕锦歌愣了下。
本来以她这个年龄,叫姐姐也是可以的,但她现在的身份是侯彦霖的女朋友,要是叫了姐姐,辈分就乱了,所以只得叫阿姨。
呵呵,都怪侯彦霖。
于是两个孩子十分乖巧地朝慕锦歌异口同声道:“慕阿姨……”
慕锦歌没有什么和小孩相处的经验,有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她温声道:“你们好,新年快乐。”
然而这俩孩子不愧是有着侯氏血脉,一点都不怕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仰着头看向她。聪聪咽了咽口水,开口道:“慕阿姨,你、你拿的是什么啊?好香……”
慧慧接道:“想吃……”
一旁的陈管家和侯彦语都乐了,侯彦语笑道:“哈哈,两个吃货。”
慕锦歌看他们仰着头实在费力,于是蹲了下来,把盘中盛着的甜点给他们看,一边道:“我自己做的些点心,要吃吗?”
聪聪盯着盘中黑黑白白的圆球,好奇地问:“什么点心呀?”
慕锦歌道:“椰蓉巧克力球。”
“椰蓉……巧克力……”慧慧笑起来时眼睛弯得像月牙似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聪聪回头问侯彦晚:“妈妈,可以吃吗?”
侯彦晚道:“这个你得问慕阿姨,问阿姨可不可以给你们吃呀?”
听了这话,两个孩子都用着期待的目光望着慕锦歌,接着就听慧慧糯声糯气道:“慕阿姨,你可以,你可以让我们吃吗?”
在两个孩子渴盼的注视下,慕锦歌忍俊不禁:“当然可以。”
聪聪和慧慧不忘礼貌:“谢谢阿姨!”
慕锦歌先是用筷子夹了一个喂了慧慧,然后又喂了聪聪,看着两个小孩像小仓鼠一样嚼着东西,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她问:“好吃吗?”
聪聪道:“好吃!”
慧慧跑回去拉住侯彦晚的手,小小年纪就会卖安利了:“妈妈,妈妈,这个好吃,你吃!”
慕锦歌抬头,也对侯彦晚道:“大姐,你也尝一尝吧?”
侯彦晚道:“可是你还没吃呀,聪聪慧慧这都吃了两个了,我再一吃,就没多少了,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了,肯定要说我欺负你。”
慕锦歌道:“没有的事,这个做起来很容易,而且我也不饿。”
“这……”
慕锦歌看了眼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舔毛的烧酒,认真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当初买下烧酒,我后来也不可能捡到他,更不可能和侯彦霖认识,真的要感谢你。”
“哎呀,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跟我说这个。”侯彦晚叹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啦。”
而当她吃下一个后,才发觉这并不是一道普通的巧克力甜点。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巧克力球……
椰蓉的甘甜与黑巧克力的苦涩相互调和,进入口腔后,在唇舌间慢慢地化开,而真正的惊喜是在咀嚼时,预想中更加浓郁的巧克力味并没有迸发,牙尖触及到的柔软令人十分意外。
原来椰蓉巧克力只是件外衣,实际上里面包裹着的竟然是一小截香蕉,在咀嚼之间于口腔中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淡淡奶香,口感粘稠,像是一张从里面往外铺开的网,把椰蓉和黑巧克力的味道包在了一起,使得味道不至于零散混乱。
侯彦晚赞道:“唔!味道很不错嘛!”
慕锦歌道:“谢谢,喜欢就好。”
“对了,我突然想起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作为回礼。”说着,侯彦晚朝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把一儿一女叫到身边,蹲下身小声地交代着什么,说了会儿后连陈管家都加入了他们的悄悄话小组。
慕锦歌:“?”
就听慧慧突然冒了句:“噢!也就是说慕阿姨是小……”
“嘘!”侯彦晚及时封口,叮嘱道,“把东西给慕阿姨拿过来再叫,知道吗?”
两个孩子听话地点了点头,像是小鸡啄米:“知道了!”
慕锦歌:“?”
悄悄话会议散会后,就见两个小孩在管家的带领下扑通扑通跑上了楼,去找什么东西了。
侯彦晚对此闭口不谈,只是拉着慕锦歌坐到了沙发上,跟她聊起天来。
十分钟后,慕锦歌知道了答案。
聪聪有些吃力地抱着一本相册跑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但毕竟还是个两岁小孩,再聪明也有限,他站定后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母亲给他安排的台词是什么,求助般地回头望了侯彦语一眼,侯彦语提示道:“聪聪,这是什么呀?”
“这是,这是……”一个小灯泡在聪聪脑袋上亮了起来,“我小舅的黑、黑腻史!”
慧慧倒是对自己要说的话记得很熟,笑容灿烂:“请小舅妈欣赏!”
慕锦歌:“……”
而烧酒已经笑翻在地。
可以的,小舅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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