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弯着腰身,一副痛苦的表情,喉咙里不停发出干呕的声音。
她捂着腹部,不敢有大动作,艰难地深吸口气,却仍是压不住那股翻江倒海。
孕期三个多月来,她从来都不觉得难过。
但此刻,她恶心极了。
她不知道怎么会弄到今日这样的境况,整个人被折腾得满头大汗,带着肩膀不停的抖动。
胃部不停地蠕动着,却始终没有东西出来。
她就那样忍耐着,只等这股感觉过去就好了。
…………
顾又廷漠漠站在她身后,前刻本还皱着浓眉薄唇紧抿,瞧着她弯着腰不停干呕,那难过的样子让他太过烦闷,倏然又泄了气,他走近她,谨言正好止住了那恶心的感觉,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反应,也没有注意到那靠近的身影。
她暗自吸了口气,强定心神,继续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顾又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那露出半截的雪白脖颈、
一身宽松的衣服仍是遮不住那单薄的无力感,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把她拉进怀里。
他往前跨了一步。
但是,没有追上去。
只看着她的身子慢慢走远。
胸口发闷,他伸手扯开衬衫的扭扣,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点了支烟,高大的身子就靠在车身上,抽着闷烟。
看着她穿着宽松衣服的身影坚定的往前走,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面色隐隐有冰霜之气。
男人一双沉静如深湖般的漆黑眸子,微眯着,想起许多事情来。
他想起知道她怀孕时,当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
后来以为她孩子没了,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在一起住的那两个月里,每天晚上回家看到她时又是什么感觉?他对她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时候看着她忙碌的走来走去,低眉顺眼的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或是她在他身下达到无法抑制的颤抖而低低哭泣出来时,那些点点滴滴,都会让他的眸光,开始变得柔软。
在这之前,不管是容三娶到妻子每日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调情,还是傅修远在出席饭局时抱着宝贝儿子过来,一脸满足的跟他介绍,再是有时候三个人的饭局,最后全因家中各自有钱各提前散了,他也不觉得如何,对那样的生活并不感到羡慕。
可是现在,他仍是每日应酬工作,或者和客户打高尔夫球聊天,或飞到另外地方出差,却是不免感到兴趣索然,以往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着,虽不至于挂在心上,也算是有个念头,如今每日忙到夜半,就算时间再晚,他也不着急赶回去那个无人又僻静的房子。
“你说你想要这个孩子,我可以生下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轻缓坚定的声音又响起,“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可以属于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给孩子找一个妈妈,但是从今以后,我希望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永远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他拧紧了眉头,心烦意乱,那烟头不知何时烧尽了,烫到了手指才恍惚回神。
…………
放在车子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那边大叫:“不好了!出大事了!那该死的老狐狸,把咱们给耍了!”
“今天早晨,九点许民集团出了新股,这新股背后加入了一个新董事,至今还没有查到那人的名字,这该死的老狐狸居然还藏了这一手!他现在联合人推出新股,摆明要弃旧现在的旧股,而那边也手持了百分之十五的股,根本无法再买进!你手里是不是入了百分之七十的股票了?不会再涨了,目前的情势如果是被人扣住也买进不了,你要想办法趁现在抛出去,不然接下来亏损的资金恐怕是会个大洞!”
顾又廷按掉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打转了方向盘,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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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门口用钥匙开门,低头皱眉,转了好一会儿门才开。
一脸沉痛的往前迈步,仍是十分坚定,待进到楼梯里,心口又是那种仿佛被堵了棉花般满满的沉闷感。
满满想的都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无力又痛。
她想着,日后自己如果真的生下这个小孩,是不是真的舍得装作陌生人,也许小熊会喜欢她的小妹妹或是小弟弟,想到那些事情虽然温馨,只是那个时候,只怕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而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承担,那是和小熊俨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眶里蓄满着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拢了拢开衫,准备走上楼梯,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她愣了愣,然后一步步踏上台阶。
走得很慢,一直到了门口时,情绪已经调整好,恢复平静。
…………
开门进去后,家瑞已经醒了,一身睡衣也换成了职业装,看到她,往后张望了一下,有些迟疑:“姐,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姐夫呢?我刚从窗外看到他在楼下,原来你是去见姐夫呀,”说完,又露出个小孩子般开心的笑容,“不过,姐夫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而且我以为他会送你上来呢。”
他不会。
每回吵完架,不欢而散,他从来不会主动低头。
他永远有着那股倨傲。
谨言静静的想。
“姐,你吃过没有?我刚才煮了粥,还有罐头,我去煎个荷包蛋。”
“不用,你去上班了,我自己来就行。”
家瑞还想说什么,但看她神色似乎不对,也不再多言,点点头。
家瑞走了后,谨言始终穿着刚才的衣服,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里,一遍一遍过滤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一会,从沙发上起来,进了洗手间里,打开了洗手台上的水龙头,轻轻往脸上撩着冷水。
从洗手间出来,随便吃了点东西,歇一口气,换了衣服,往工地过去了。
接下来几天,日子十分平静,谨言开始定时往医院跑做检查,数着日子到时候再去做唐筛检查,有时候从医院出来回家晚了些,家瑞已经做好饭等着她,偶尔聊聊一些上班的时事,一天也这样过去了。
王婧那日自从把心事说出来后,很快又是那副乐呵乐呵的模样。
紧接着,新闻里的重点渐渐转换成别的事,很快她也不再去关注有关他的事。
这个人正在慢慢淡出她的世界,说不上好或坏。
但只要不见面,不想到他,她心里那点念头,便会越来越淡。
这日中午,谨言接到美国那边打来的电话。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你愿意回来帮忙,我下个星期就可以如期开始休假。”上司态度恳切,“拜托,我已经精疲力竭,连续一个月没有休假,这种高负荷的工作将要将我压垮,如果你再不回来,我会没命!中国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相信你不会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在这个岗位牺牲掉。”
一个多月不见小熊,怎会不想念,比起这里,美国似乎更加适合她。
谨言终于没有犹豫,应声:“好。我知道了,你安排调我回去吧。”
那边闻言,十分兴奋,立刻说去安排,不出意外下周三他休假当天即可回来上班。
谨言应完,便挂了电话,给白母打了个电话,那边正在哄小熊睡觉,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
谨言问:“小熊睡了吗?”
白母温声道:“睡了,刚睡下,早上还在念着要找你,一直让我打电话给你,我说妈妈在睡觉呢,她也不懂,就说妈妈越来越会睡了,我就很早醒,我说那是因为妈妈和我们有时差,她就问‘外婆,时差是什么呀’,呵。”
听完,谨言不由得也笑了一声,想了想,说了自己要回去的事情。
白母很高兴,“好好好,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我也不放心你在外面,在身边看着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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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新的一周,前一晚收到了公司的回复,周三即可回去。
公司派来替代她工作的员工,也在今日清晨到了,谨言这两日和她交接完了工作。
晚上回到公寓,家瑞打过电话在饭局会晚归,她吃完饭,开始着手订机票。
订完后,已是十点,拿手机要给家瑞打电话。
却是不知何时手机关机了。
她充了会电,开机后,手机上有数个未接来电和信息。
分别是家瑞的,王婧的,还有美国家里的电话。
也有,一通是那个人的……
谨言一一细看,想了想,一一给所有人回了电话过去。
独独忽略了那个人发来的信息和电话。
隔了一会,又怕忍不住会去翻看,直接将信息删掉。
挂完电话,谨言看着窗外,正下着毛毛细雨。
空气却十分闷热,令人感到压抑。
………………
翌日傍晚,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谨言晚上在家里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几件衣服和一些资料文件。
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整理完。
拉上行李箱时,她忽然想到有件蓝色针织衫,这个温度正好可以穿。
可是,将衣柜和卧室翻了个遍,居然都没有找到它,谨言若有所思地坐在床上奇怪地想着,忽的想到漏在那间房子里了,当时她只收拾了衣柜的衣服,还有几件遗漏在阳台的衣服没有收起来,想到这,她心里猛地一跳,来不及有多余的感受,门外就传来开门声,是家瑞下班回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家瑞终是忍不住问道,“姐,姐夫知道你要去美国了吗?”
她之前有和他提过,想必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摇了摇头。
“这几天,姐夫有来找你吗?”
“没。”
“那你有打算告诉他,你要走了吗?”
“没。”
家瑞不说话了,几乎猜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姐姐不说,自然是不想她担心,她面上温静,心下却是百转千回。
姐突然要回去美国,估计大多和姐夫有关系吧……
姐夫上星期早上不是还过来找姐姐吗?
她当时担心姐姐有事情,听到门关的声音没多久,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在窗外看了一会,过了一会就看到姐夫过来了,心下欣喜,原来那辆车是姐夫的,之前她还听保安说过,她家占着个车位,一口气交了年费,称赞她男朋友出手阔绰。
当时她还不解,现在才知道是姐夫,那他会过来的原因,自然很明显。
可是,姐为什么还要回美国呢?
各种问题都在脑海盘旋,可是都没有一个答案。
看着姐姐安静吃饭的样子,却无从开口,不想再提起她的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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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又廷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胸口卡着一股烦闷,那口气怎么都发泄不出来。
他一阵烦躁,看了眼手机,仍无动静,随手扔到了桌上。
挺拔高大的身形,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急欲发泄些什么。
他本性坚毅果敢,此刻,被那些称不上琐碎但又确实说不出口的事情缠身。
既不能揪她出来骂一顿,自己也觉得不好受,拳头在墙上砸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胸膛起伏渐平。
走到窗户边,外面下着雨,心想他无故的烦燥估计这闷热的天气脱不了干系。
站了一会,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接起。
“打听到底细了,那个人你认识,之前和你有过过节的,三年前和你争政*府大楼的周云哲,被扣着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的幕后主使也是他,我看是专门奔着你来的,你还是赶紧抛吧!”那边语气凝重,深深叹了口气。
他没说话,点了只烟,抽了起来。
那边沉默半晌,问,“你还要再撑下去?你琢磨出他们在打什么意思了吗?”
“他是在等我吃撑了反胃,把吞下去的东西全吐还给他。”
“…………”
他收了线。
办公室一下静下来。
抽完了手中的烟,他闭目仰头靠在椅背上,思考着。
良久,想到什么,顾又廷坐了起来,拿过手机,翻着通讯录。
结果那边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挂掉电话前,看到下面的那名字,记忆一下涌来。
那天晚上,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独自看着这名字,脑海想着她的脸,一颗心蠢蠢欲动。
想起那晚睡前想的荒唐事,他不觉感到好笑。
笑容稍纵即逝。
那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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