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 市一中照例举行运动会。

　　陆殊凝因为声音好听, 被加入了广播站的江月影拉去主席台, 帮忙念由各班宣传委员送过来的, 同学们写的加油稿。

　　一开始还觉得有趣, 一张张选过去。字好看、文笔优美的优先读。

　　看了看这却发现, 真正认真写的太少了。基本上都是千篇一律。有的甚至一模一样, 不知道从网上哪儿抄来的。

　　还有套用歌词的——

　　“你和你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这位同学，我们没有单杠比赛啊……

　　“我知道, 你一直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带你飞，给我们希望……”

　　同学, 现在比的是标枪啊。还是说这个“你”指的就是标枪？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同学, 抬抬头，还能看到太阳公公朝你微笑呢:)

　　总之这些要是真的照着念出来, 估计全校都能笑疯。

　　陆殊凝十分庆幸无论是自己初中还是现在的班主任, 都从不布置这种形式主义的硬性任务。

　　于是, 当江月影十分激动地把一张纸塞到她手里, 说终于看到一个感情充沛的稿子了, 让她赶快读时, 陆殊凝一下子就来了劲。

　　因为太信任江月影的审稿水平，她连看都没怎么看，就直接念了出来。

　　念到一半的时候, 才发现纸上工整的字体, 自己十分熟悉。

　　她读完之后，迅速探身去看被江月影pass掉的其他稿子。

　　果然，是二班的。

　　真的是伍玥写的加油稿。

　　而现在正在比的，是两百米跑。曹铭最擅长的项目。

　　陆殊凝不禁想起同学聚会那天，伍玥扑在自己怀里大哭的场景，心里一阵酸涩。

　　她到底是还没有放下。

　　下午所有项目结束后，江月影还要负责整理稿子和广播器械，便让陆殊凝先回去。

　　而陆殊凝从主席台下来，就在操场上碰见了伍玥。

　　两人打过招呼后，罕见地冷了场。

　　陆殊凝当然不会提加油稿的事，却又不知该说别的什么。伍玥倒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好像一直在措辞。

　　两人慢悠悠走在校园林荫道上，突然，陆殊凝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她回过头，正是曹铭。

　　呵，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伍玥神色微微变了变，陆殊凝假装没察觉，十分平常地跟曹铭打了个招呼。

　　曹铭却是真的毫无察觉，呵呵一笑：“你们看我比赛了没？”

　　“我念稿子呢，哪有功夫看。”陆殊凝开玩笑般说。

　　伍玥小声说：“你拿了第一吧，恭喜啊。”

　　曹铭显然很高兴，但又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这还只是个开始呢，明儿的一百米，后天的三千米，等着我的英姿吧，你们都记得给我加油啊！”

　　陆殊凝余光看到，伍玥十分认真地点头，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微笑。非常温柔。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迟钝。

　　初中的时候，明明跟他们俩朝夕相处，居然一点迹象都没有察觉。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开始助攻。一切会不会都有不同的结果？

　　可惜没有如果。

　　“诶，在发什么呆呢。”曹铭突然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陆殊凝连忙往旁边一躲：“干什么。”

　　曹铭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反而自己脑补了许多，自以为了然地笑了：“哎呦，不得了啊陆殊凝，都开始和其他男生保持距离了？不过连我也要防，那小子真是……”

　　“你在说什么啊？”伍玥好奇道。

　　“没什么没什么。”曹铭嘿嘿一笑，给了陆殊凝一个“我会守口如瓶”的表情。

　　陆殊凝正莫名其妙，他就转开了话题。

　　“对了，今天我跑200米的时候，听到那篇加油稿，简直有如神助啊！”

　　陆殊凝瞥见伍玥瞬间翘起的嘴角，也跟着开心起来。

　　结果曹铭接着说：“今天有点感冒，本来状态一般的，一听到你的声音，那力气蹭蹭的就上来了。有个在广播站的老同学可真不错。你明天还会去的吧，记得到我的项目的时候，一定要你亲自念啊！”

　　陆殊凝一下子变了脸色：“说什么呢。今天完全是巧合，明天我也不一定去了。”

　　“哦。”曹铭悻悻道，“不去就算了嘛，凶什么。你现在可真是，怎么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咱们不就是正常朋友吗？”

　　陆殊凝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补救：“是是是，当然是正常朋友。不然这样，明天如果我还在广播站帮忙，就让伍玥帮你写个加油稿，然后我来念，让你再拿个好成绩，怎么样？”

　　曹铭脸色立马阴转晴：“那可一言为定啊！”

　　陆殊凝转头，笑着问伍玥：“怎么样，给他个面子，帮忙写一个？”

　　伍玥抿着嘴笑，点点头。

　　结果第二天陆殊凝在二班一大叠稿子里找到伍玥的字迹时候，直接被吓到了——

　　整整两页纸。

　　伍小玥啊，知道你心情激动，可这是一百米不是三千米啊，还没念几句，曹铭早就跑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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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之后不久，终于迎来了期中考试。

　　没错，是“终于”。

　　陆殊凝感觉自己已经磨刀霍霍，等这场考试很久了。

　　而几乎是在出考场的同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底——这次的成绩，一定会比月考好。

　　她的预感一向准，也可以说是做了充足复习后的经验与底气吧。

　　两天后，成绩公布。

　　陆殊凝排在年级第二十五。成功实现了进高中前定下的，“挤进年级前三十”的小目标。

　　仿佛又回到了初三时，每次考试进步一点。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向上爬的时光。

　　陆殊凝相信，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擅长总结经验和教训，高考也一定难不倒自己。

　　很快，月考的红榜就被期中考试的替代了。陆殊凝和伍玥下课时经过，也凑热闹去看了一眼。

　　每一列25个人。陆殊凝看着自己排在第一列最后一个的名字，对自己这“凤尾”的成绩还挺满意的。

　　年级前十中的九个都被二班三班占了。大概是因为竞赛培训的强度加大了，一班这次进入年级前二十的都只有一个人。

　　不过他们本来就不跟实验班比竞赛成绩，再说，有裴树这个年级第一，足够撑场面了。

　　除了年级前三百名都上榜之外，还附带了一个“各科红榜”，九门功课，每一科的年级前五名都被列了出来。

　　陆殊凝英语考了148，是年级最高分。和语文年级第一江月影、数学年级第一裴树的名字并列印在第一排。

　　她十分开心地指给江月影看。

　　江月影也很高兴。

　　不过笑容没持续多久，就发起了愁。

　　陆殊凝注意到她叹气，会意道：“你是在想咱们班这次语文成绩？”

　　“是啊。”江月影愁眉不展，“平均分居然比四班五班都低了，再这样下去，会沦落到和普通班平起平坐的。”

　　“哎，确实。”

　　然而却没办法。

　　教他们班语文的莫老师，虽然因为长得帅和声音好听，被年级里不少女生奉为“男神”，但课堂的质量却太对不起他的人气了。

　　虽然一副翩翩君子的儒雅风范，但上起课来，却很是敷衍了事。

　　其实在江月影严肃地问她对语文课的感想之前，陆殊凝就隐隐感觉到莫老师备课不够认真。他不仅对学生要求不严格，反而有些放任。宽松的要求自然让他收获了一大批学生的好感，后果却是很多不自觉或者本来就不喜欢语文的同学，对语文这一门科目也就不再重视了。

　　不仅如此，他上课时非常喜欢讲故事。若是有意义的故事也就罢了，偏偏最后东拉西扯，并不能让人有什么收获。如果不是他声音好听，光就内容来说，可以说是不知所云了。

　　江月影早在月考前就专门去办公室和他聊过这个问题，可却完全没能引起他的重视。而月考和期中考试，三班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差，尤其是这一次期中，暴露出了极大的问题，很多同学基础知识都掌握得不够扎实。也跟他不在课堂上花时间强调有关。

　　偏偏直到现在，也没见他有过想要改进的意思。

　　陆殊凝觉得不可思议：“这算不算对学生不负责任了啊，觉得不是他自己考出的成绩就没有问题？”

　　“我也觉得可能是这样。但又不好直接说，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殊凝不以为然：“莫老师也就那张脸骗些小姑娘，追着叫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要是换一个颜值普通声音一般的老师，我觉得已经有人投诉了。话说，他真的不是有什么背景或者后台吗？”

　　“我问过我妈，但非常奇怪的就是，莫老师不止在学生中有人气，在老师里口碑也非常高。据说他的公开课讲得特别精彩，听过的老师都说难忘。”

　　“真的假的……”陆殊凝简直不敢置信，“咱们班什么时候能有公开课？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了。”

　　“我也想。”江月影瘪嘴，“然而现在当务之急是提高咱们班成绩吧。”

　　月考和期中考之后，莫老师都只发了标准答案让他们自己订正，有问题再去找他。似乎在他看来，成绩乃身外之物，无需看得太重了。

　　神他么“佛系老师”哦！

　　拜托，大家都是要面临高考的学生，并不是热爱文学或者把这当业余兴趣，随便学一学就可以了好吗？

　　“他真不打算总结一下考试卷子了？”陆殊凝实在不能接受。

　　“我昨天去找他，说试卷有些难点和重点，可能还是需要统一讲解一下。结果他说，我们班进度本来就比其他班慢了，所以必须赶紧讲后面的课文。”

　　陆殊凝无语了。

　　进度为什么慢了，老师您心里没点数吗？您只要少发散少扯，少讲点小故事，即使再多给大家补点基础，时间都肯定绰绰有余啊！

　　“看来他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了，那现在怎么办呢。”陆殊凝问好友，“直接跟秦老师说？”

　　江月影摇摇头：“连我妈都不相信我，说肯定是我夸张了，这怎么可能。秦老师也不教语文，性格又那么温柔，估计更不可能怀疑莫老师。”

　　“也是，这才半个学期，可能为时尚早。再等下次考试结果看看吧。”

　　陆殊凝一边说，心里一边滴血。高中一共能有多少个学期啊，就这么浪费了么。

　　江月影点头，转而又说：“不过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不对，放任自流。”

　　陆殊凝一下子来了劲：“你有什么打算？”

　　“早自习不是一直是我在带读嘛。其实我早就在想了，与其每天都读重复的、可能已经背熟的课文，倒不如分一点时间出来，给大家讲讲我自己总结的一些知识点。”

　　“这个可以！”陆殊凝拍手叫好，“我早就垂涎你那本语文笔记了，才半个学期，就整理出那么厚了。”

　　“真的吗，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就是担心同学们会嫌我烦，或者觉得我总结的知识点并不适合他们，所以一直没实行。你觉得大家会愿意听吗？”

　　“当然愿意啦！谁敢嫌你啊。我跟你说，大多数同学，包括我，其实都可懒了，巴不得有老师或者其他同学帮忙总结好知识点，自己只要背就行。不然怎么有那么多复印别人笔记的人呢？”陆殊凝拼命鼓励她，“而且，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点漏洞，一个班不可能完全相同。但如果是重点知识，即使是反复强调又何妨呢。更何况，我们班真的太需要狠狠补一补基础了。我觉得你把你那笔记本拿出来，随便翻一页讲，我们都能听得一愣一愣的了。”

　　江月影捂嘴笑：“陆殊凝，我发现你说话真有感染力。应该没有你劝服不了的人吧？”

　　“适合做传销，是吧？”陆殊凝开玩笑。

　　“做传销多浪费啊。我在想，要是让你去跟莫老师谈谈，他说不定……”

　　“别别别，我可不去。”陆殊凝拼命摆手，“我怕我直接气不过，在办公室跟他吵起来。到时候就能被请去年级组喝茶了。我宁愿帮你整理笔记。”

　　“当然是开玩笑啦。”江月影转转眼珠，“不过，帮我整理笔记，倒是个很好的提议啊。”

　　陆殊凝：“……我这是把自己给坑了？”

　　“放心，亏待不了你。到时候给你传授语文独门秘诀。”江月影拍拍她的肩。

　　陆殊凝佯装勉强点头。其实心里乐意得很。

　　她非常清楚，整理笔记的过程就是重新巩固和思考的过程，比单纯的抄笔记有意义得多。

　　更何况，这笔记可是语文年级第一江月影的啊，多少人想看都看不着呢。

　　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还等什么，今天晚上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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