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一群人一起吃酒店自助早餐时, 昨天消失了一整天的人出现了, 在陆殊凝对面不声不响地坐下。

　　陆殊凝喝着牛奶, 时不时悄悄抬眼偷瞄他一下。

　　一直垂着眼的裴树突然抬起头, 直接开口问：“怎么了？”

　　被发现偷瞄, 陆殊凝也不慌, 不紧不慢地往面包上涂果酱，悠悠道：“我就是好奇，你总是待在酒店, 哪里也不去。难道放假出来玩，还只想着学习？”

　　裴树皱眉：“我没有，昨天是临时有事。”

　　他语气很淡, 但陆殊凝还是从那急促的音调里听出了一点非常罕见的孩子气。

　　她突然觉得有趣, 开玩笑道：“那事情做完了吗？要是完成了，今天就别再坐在房间里啦。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行啊。”裴树答得毫不犹豫, 几秒后才低声说,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一边的陈静远听他俩这几句话听得咋舌, 心想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今天的行程是去蒙古包吃烤全羊喝酥油茶。

　　虽然裴树全程表情淡淡的, 没表现出多高昂的兴致, 但已经足够让大家惊奇了。

　　再加上听到裴叔叔说他那么辛苦, 一下子都不敢去多打扰他。

　　唯有陆殊凝顺水推舟，干什么都叫着他一起。

　　其实她之所以这样，也有点对自己之前冲人家乱发脾气的内疚情绪在。

　　但嘴上依然不示弱, 直接说“你都缺课了跑来, 不玩不是太亏了吗”。

　　廖叔叔的双胞胎儿子，听到陆殊凝姐姐居然敢这么跟裴树哥哥说话，已经够吃惊了。结果裴树哥哥不仅没有给她脸色看冲她发火，反而让做什么就安静照办，简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凝凝姐姐该不是会施法吧？

　　陆殊凝施法是不会的，但“得寸进尺”倒是很擅长。

　　见裴树虽然参与度不太高，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给酥油茶就喝酥油茶，给手扒肉就吃手扒肉，连奶茶也和她一起做了。

　　晚上围着篝火吃烤全羊的时候，便拿出手机要给他照相。

　　裴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挡镜头。

　　陆殊凝晃着手机不让。

　　“就拍一张嘛。”

　　在蒙古包里，牧民给他们每人都斟了酒，满满三杯。陆殊凝也跟着喝了好几口。不光脸颊微微有些泛红，眼神也略显迷离。说起话来比平时软了好几倍，自以为强势的语气，其实听起来像撒娇。

　　裴树一时竟有些恍惚，觉得她像只耍赖的小猫，缠着自己要鱼吃。

　　亮出小爪子，自以为很神气威风的样子。

　　最令人头疼的是，自己偏偏抵挡不了，无计可施。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陆殊凝已经抢拍了好几张。

　　还非常不怕死地蹦到他面前，一张张翻给他看。

　　一边看一边说：“你看，我把你拍得多好啊，有什么好躲的。长得这么帅还不爱照相，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裴树在火光的照应下，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她一眼。

　　心中了然，她大概是真的醉了。

　　陆爸爸这时跑过来，说烤全羊切好了，让他俩过去吃。

　　看着自家女儿一脸迷糊的傻笑，暗自叹了口气，这丫头，平时在家喝几口米酒都能醉，偏偏还贪杯。等会儿晚上估计只能自己背回去了。

　　好不容易把陆殊凝哄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裴树，有些好奇地问：“阿树，你喝酒也上头？怎么没遗传到你爸的好酒量呢。”

　　“嗯？”裴树一怔。

　　他没喝酒啊。

　　“这脸红的，都没比凝凝好多少啊。”

　　裴树：“……”

　　陆殊凝第二天早上睡到九点才醒。前一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结果当天，一行人一同乘飞机返回C市，陆殊凝奇怪地发现裴树对自己的态度有了点微妙地转变。

　　微妙到——她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变了……

　　但就是觉得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陆殊凝左想右想也不明白。干脆跑去问陈静远，自己昨天晚上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什么算出格的事？自告奋勇出来唱歌算吗？”

　　“啥？”陆殊凝目瞪口呆，“我……唱了什么？”

　　陈静远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我呢，是怎么都没听出调来，不过倒是帮你录下来了，你要看看吗？”

　　陆殊凝刚想说不用了，陈叔叔抢先探身过来安慰她：“凝凝，别听你静远姐姐瞎说。你唱歌一点儿都不跑调，叔叔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不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名曲——《爱拼才会赢》嘛！”

　　陆殊凝：“……”

　　她到底是醉成什么样了哦！

　　回到C市后，陆殊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托爸爸帮自己报一个预科班。

　　陆爸爸觉得十分惊奇：“凝凝，这才放假没多久呢。而且，你原来不是说不爱上课外培训班吗？”

　　“那是初中的时候嘛。我听说，高中学习的难度跟初中比起来，不只增加一点半点。提前做准备，总是好的。”

　　不仅如此，她还害怕自己安逸日子过久了，彻底松懈下来，到时候惰性一旦养成，再要改掉就难了。

　　总之就是，不能让自己舒服太久。

　　爸爸听了颇为欣慰，“这是陈静远姐姐告诉你的经验吗？”

　　陆殊凝心想，不，是她自己上辈子的血泪教训。

　　陆爸爸当时就表示，会立即去打听哪个培训班的高中预科最靠谱。

　　最后，选定的是大多数市一中学生都会去的“英才培训”。

　　报名前，陆爸爸问她打算报哪几门科目，去精英班还是提高班。

　　陆殊凝的回答是，有几门报几门，数学英语报精英班，物理化学提高班。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初三后来虽然总成绩排名一路上升，但基本是靠着三门主科和文综拉分，物理化学能不拖后腿就是万幸了。

　　何况，初中和高中的理科，难度天差地别。

　　她可不希望自己跑到物理化学精英班去，每天过着一头雾水的蒙圈日子。到时候还没进高中，就先被打击得自信全无。

　　报了预科班后，假期迅速被填满了。

　　每天四门课，不累趴也脱层皮。

　　这下不只是曹铭的邀约，连和伍玥也煲不成电话粥了。

　　很快，伍玥也学着她去英才培训报了个名，不过物理化学报的是精英班，英语则是提高班。

　　偏偏两人数学精英班还一个报的上午一个报的下午。结果只有运气好的时候能在走廊匆匆打个照面。

　　简直现实版“麦琪的礼物”。

　　物理提高班和物理精英班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时间也紧挨着。

　　陆殊凝有一次去得早，精英班还没下课。

　　她安静站在教室外，本想着等会儿能跟伍玥打个招呼。

　　却不期然的，看见裴树推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都有些意外。

　　陆殊凝先说了声嗨。

　　裴树却皱了皱眉，问她：“怎么不报精英班？”

　　陆殊凝眨眨眼，很是认真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也在啊，不然肯定报了。”

　　她是真的有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裴树也来这上课，说不定自己真的可以咬着牙上精英班，反正近水楼台，有什么不会的，拿去问他就好了。

　　结果这对话正好让走出教室的伍玥听见了，露出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不报精英班？

　　——因为不知道你在。

　　天啦噜，她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

　　出中考成绩的那天，陆殊凝还在上预科班。

　　突然，有同学手机响了。

　　英才培训数学精英班请的是的市一中的数学组大组长，陆殊凝上了他的课，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深入浅出”。

　　一个真正好的老师，真的不是通过把什么知识点都讲得高深无比玄乎其玄，来突显自己的学识。而是能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让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知识的学生也听得明白并融会贯通。

　　不过，虽然讲课水平得到大家一致认可，但对课堂质量和学生专注程度的要求却也极其严格。

　　他从第一节课就约法三章，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上课时间，手机必须静音。更不允许拿出来玩。实在有紧急的事情，去外面接。

　　于是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吸了口冷气，望过去。

　　那位同学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挂掉了电话。

　　老师转过身，继续讲课。

　　不一会儿，先后有两个同学的手机响了。都是振动，但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讲台上，老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不容易消停了，却有细细碎碎的耳语声，从教室后排传到前头。

　　紧接着，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在刚刚，中考成绩出来了。

　　有的收到了父母的短信，有的干脆自己手机上网查了起来。

　　陆殊凝坐在第一排，只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满脸憋不住的笑容，手在微微发抖。

　　她也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瞄了一眼。

　　爸爸的短信没有，倒是收到了伍玥的，问她查到成绩没有。

　　她抿抿嘴，正要把手机悄悄放回抽屉，就感觉到老师往这边走了几步，敲了敲她的桌子。

　　立即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

　　没想到，老师居然说：“行了，给你们五分钟。要打电话的、回信息的、查分数的，都快一点。我也喝口水。”

　　教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陆殊凝赶紧拿出手机，捣鼓了好一会儿，终于查到了——

　　全A。

　　笑容慢慢挂上嘴角。

　　回复伍玥短信时，突然感觉到老师再次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连忙抬起头。

　　“怎么样，考得不错？”

　　陆殊凝有些意外，迅速地点了一下头，笑起来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以后也许能常常见到您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闻言也笑了：“常常见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教你们年级。你要是哪天被你们数学老师叫来我办公室，听到的估计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说完，又环视了一圈教室。不少喜形于色的同学，激动得也不顾及这是在教室，说话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估计在教室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半晌，陆殊凝看到他笑着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过是个中考，瞧你们这些孩子高兴的。这还早得很哪……”

　　她突然就收敛了脸色。

　　是啊，只是过了中考这第一关而已。

　　她的目标，可远不止于此。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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