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 五班自发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

　　牵头者自然是曹铭。

　　大家都是将近两个月没见了, 中间经历了中考和长假, 互相之间有说不玩的话题。

　　陆殊凝也是这时, 才知道其他同学的志愿录取情况。

　　伍玥、曹铭和周岩磊都和她一样考上了一中。

　　赖小侯没能拿到语文和文综都没能拿到A, 最后被二中录取了。

　　苗曼和李佳妮则去了九中。

　　陆殊凝心里五味杂陈。

　　她记得重生前, 苗曼是考上了二中的。如今却去了自己拼命想要逃离的九中。

　　陆殊凝从来没有什么圣母心。大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路是自己选的”这个道理, 以及选好了路之后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有可能一路成功。

　　但看着自己曾经无比亲密的人，一步一步与她背道而驰，甚至走向自己曾经的老路。

　　难免心有戚戚。

　　同学聚会地点在ktv, 曹铭订了两个大房间。陆殊凝和伍玥周岩磊在一块，苗曼她们则在另一间。她们的中考成绩还是听赖小侯说的。

　　直到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陆殊凝才久违地见到了苗曼。

　　苗曼一贯非常会也很喜欢打扮, 现在放假了, 更是穿得时尚又性感，妆容也非常精致。完全不像刚刚初三毕业的学生。

　　曾经的陆殊凝也是如此, 高考后才十六岁的年纪, 就把自己打扮得无比成熟。然而自从她把心思全放到高考和学习上之后, 花在这些上面的时间几乎为零。

　　整天素面朝天, 还是在爸爸耳提面命之下才记得涂个防晒霜再出门。

　　结果之前和张叔叔陈叔叔他们一起去内蒙玩的时候, 短短几天, 被他们夸漂亮的频率反而比从前多多了。

　　之前她“小小年纪涂脂抹粉，带一大堆首饰”的打扮风格，可以算是家长们心中的反面典型了。长辈们从不夸她好看, 生怕自家孩子跟着学坏似的。

　　现在则动不动就被夸是“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经常还引得路人好奇地转头看。

　　陆殊凝还真有点惶恐。

　　她也知道自己挺好看的，但是叔叔阿姨们，差不多就行啦，不要捧杀啊……

　　而此时和苗曼在洗手池边狭路相逢，陆殊凝心里百感交集。

　　还是苗曼先开了口。

　　“恭喜你啊，听说中考考了咱们年级第三？”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嘲讽之意。陆殊凝有点惊讶。

　　“谢谢你。”

　　“谢什么。之前那样跟你说话，我也一直过意不去。”苗曼笑了笑，“后来看到你成绩突飞猛进，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你不跟我玩，跟你比起来，我是真的太不上进了。”

　　她并没有在说反话，陆殊凝却更难过了。

　　“别这么说，人各有志。不是只有学习一条路，学习好也不一定代表人生就能畅通无阻。”她轻声道。

　　苗曼点头：“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我甚至认真想过，如果自己初三的时候就跟你一起努力，会不会不一样。但我自己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看你一副破釜沉舟要好好学习的样子，还想笑，觉得弄这么大阵仗，能坚持多久啊。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坚持到了中考。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你一样努力，所以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地佩服你。”

　　“谢谢。”陆殊凝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祝你以后一切顺利，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借你吉言吧。”苗曼跟她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先出去了。

　　背影很是洒脱。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两个人都意识到不是同路人时，反而能冰释前嫌。

　　然后无需再见。

　　再回到包厢的时候，陆殊凝心情畅快了许多。

　　差点高兴得忘形，要去拿酒喝。

　　结果手里的杯子直接被曹铭给抢了过去。

　　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会喝的人就别逞这个强了。”

　　“谁说我不会喝了！”陆殊凝不服。

　　“你就认清现实吧，一杯倒。”曹铭笑话她，“认识这么久，总算也找到你的一个弱点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的。”陆殊凝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重生以后，她就没在班上同学面前喝过酒。那知道她酒量不好、还和曹铭认识的人……

　　她一开始不敢相信，但却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于是试探着问：“该不会，是裴树跟你说了什么吧？”

　　裴树不该是那种嘴碎爱背后议论这些的人啊？

　　“没说啥没说啥，他能说什么啊。”

　　曹铭欲盖弥彰的否认简直是越描越黑，陆殊凝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了，逼着他快说。

　　曹铭心里苦。裴树当时那神情，显然是不让他告诉别人的。尤其是当事人。

　　要不然，他才不会舍得不八卦呢！

　　虽然之前早就见识过自己这个高冷发小对待陆殊凝的特殊态度，但前两天的那次对话依然刷新了他的认知。

　　裴树在知道他们初中班上要组织聚会后，问的第一句就是有谁会去。

　　曹铭逗他：“你还不如直接问那谁谁谁去不去呢。”

　　裴树不理他，他又忍不住了，主动说：“除了在外地旅游的，都会来。怎么啦，你想干嘛？”

　　结果他问了半天，裴树就扔下一句——

　　“你们到时候少喝点酒。”

　　曹铭一开始还不明所以，随后一想，自己喝酒裴树什么时候管过，现在居然还交代这么一句，猫腻也太大了。

　　“诶，哥们儿，你是说让我盯着那谁谁谁，叫她少喝点酒？我的天，你居然也有操心这种事的一天……”

　　曹铭不禁啧啧称奇，还要接着调侃，被裴树打断了。

　　“别谁谁谁了，陆殊凝。”他蹙着眉，一副完全没法放心的样子，“一杯就倒，还自我感觉良好。要是没人拦着，喝完能在那睡一晚上。你就看着办吧。”

　　曹铭被那个“睡一晚上”唬住了，他可只定了到下午六点半的包厢，陆殊凝要真睡到晚上可怎么得了。

　　于是很爽快地答应裴树到时候帮忙监督那个没酒量的小酒鬼。

　　好久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陆殊凝不会喝酒这事，自己都不知道，裴树怎么知道的？

　　还有，他俩什么关系啊，就连这都管上了？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八卦，就被母亲的电话叫了回去。

　　说是舅舅舅妈带着表弟从老家来玩了。只待一下午，晚上的车就回去了。

　　他没办法，只有提前离席。

　　曹铭算是最能活跃气氛的人，他一走，包厢里立马冷清了下来。

　　赖小侯见这个势头不妙，赶紧提议，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反正都是高中前最后一次聚会了，再见也不只是何时。

　　很多平时内向的同学，也都愿意放开来玩一次。

　　几轮下来，陆殊凝终于被抽中了一次。

　　在一大片起哄声中，她心如止水地选了真心话。

　　赖小侯和另外几个同学交头接耳许久，终于达成一致。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请问陆殊凝同学，你现在有喜欢的异性吗？爸爸爷爷外公等亲属不算！”

　　陆殊凝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真的？”有人半信半疑。

　　“真的。”陆殊凝一脸坦然，斩钉截铁。

　　赖小侯为浪费了一个题目可惜了好一会儿，自我安慰：“其实也很正常。咱们凝姐这样的，要是看上了谁，不早就追到手了吗？”

　　“别这么说。”陆殊凝谦虚道，“我还是很矜持的啦。”

　　众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一轮，被抽中的是严良。

　　其实他愿意加入这个游戏，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外。此时终于中招，还选了真心话。不少同学简直是摩拳擦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一定不能错过。

　　结果商量了半天，还是赖小侯发话：“严良同学，你现在有喜欢的异性吗？妈妈奶奶外婆等亲属不算！”

　　陆殊凝无语，敢情这些人讨论半天，就问这个？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严良沉默了许久。

　　久到赖小侯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那个，班长，这道题有那么难回答么，你不是想得睡了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严良默默点了点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乎所有同学都好奇疯了，拼命追问是谁，哪个班的，他们认不认识。

　　陆殊凝也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对严良一脸认真严肃，她简直都要以为他是在活跃气氛了。

　　实在是想象不出，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哪个女生会那么，那么……倒霉啊:）

　　严良一概不答，坚持“真心话就是只真心回答一个问题”。

　　赖小侯跃跃欲试，誓要再抽中他一次。

　　结果下一个被抽中的却是伍玥。

　　伍玥犹豫了许久，选了大冒险。

　　这还是今晚第一个大冒险。

　　有人兴奋得吹起了口哨。

　　赖小侯更是终于找到机会“报复”用狮吼功折磨了他三年的人了，兴奋得直跳。

　　最后还是在陆殊凝的请求下，没弄得太过火。只要求她打电话给一个男生，说出“我喜欢你”，并得到对方的回答，就算过关。

　　无论什么回答，只要说了话就行。

　　陆殊凝其实也挺好奇她会打给谁。

　　伍玥捂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半天，咬着牙一狠心，摁了拨号。

　　不知是谁“嘘”了一声，包厢里的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伍玥按要求开了免提。

　　嘟，嘟，嘟，嘟……

　　一下又一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数。

　　一共响了三十多下，始终没有人接起。

　　伍玥的脸色慢慢暗了下来。

　　旁边有同学让她干脆换个人，话刚出口，就迅速被另一个同学拍了一下——

　　“说什么呢，这也能随便换么。说不定人家打算趁这个机会表白呢？”

　　此言一出，大家更是期待了。

　　伍玥骑虎难下，在众目睽睽下，又拨了一次。

　　结果依然是无人接听。

　　提示音断掉时，所有人都惋惜不已。

　　陆殊凝提议：“要不，换成发短信试试？”

　　伍玥低着头不说话，沉默良久后，突然伸手拿过酒杯，直接喝了下去。

　　一片默然。连原本想要叫好的赖小侯都看出了不对劲。

　　接着，伍玥说了句去下洗手间，就跌跌撞撞出了包厢门。

　　就在这个时候，被她匆忙忘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手机被扔在了陆殊凝腿边，她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

　　赖小侯突然反应过来：“哎哎哎，是不是那个人回拨过来了？凝姐凝姐，是谁啊，快接！”

　　陆殊凝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名。

　　接着，铃声断了。

　　赖小侯撺掇她再拨回去试试看。陆殊凝摇头：“有密码锁的。”

　　赖小侯哦了一声，觉得颇为没劲。

　　过了许久，伍玥也没回来。

　　陆殊凝起身，说自己不放心，去看看她。便拿着手机出了包厢。

　　她一路往洗手间找过去，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了双手抱膝，蹲在地上的伍玥。

　　陆殊凝走过去，跟着蹲下，把手机轻轻递到她手里。

　　“伍玥，你的手机刚刚响了，可能是那个人打回来了。”

　　伍玥攥着手机，满脸都是泪。

　　“殊凝，我是不是特别可笑啊。明明知道他对我没有半点意思，自己也绝对不可能是他喜欢的类型，还不死心，恬不知耻地想要打电话……”

　　虽然连男主角是谁都不知道，陆殊凝心里却也跟着酸涩起来。

　　“不一定的，伍玥。既然都拨了，为什么不再试一下呢？或许……”

　　“不会的，其实我很清楚，没有或许……”

　　陆殊凝不解：“为什么？”

　　“我亲耳听他拒绝过好几个女生。他说女朋友和朋友对他来说有完全不一样的意义。他喜欢的就会主动追，不喜欢的再怎么倒追他也没用。所以，不要用当朋友这个借口来接近他。”

　　伍玥哭得泣不成声。

　　“我其实很清楚，如果我也和那些女生一样，大概和他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可越和他做朋友，就越忍不住喜欢他。”

　　“殊凝，我可怎么办啊。”

　　陆殊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伍玥索性扑进她怀里，哭出了声。

　　陆殊凝蹲得腿有些麻，挪了挪双脚，看见原本被伍玥紧紧握着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

　　她俯身去捡。

　　屏幕上依然显示着未接来电的那串号码。

　　她突然觉得这个电话有点熟悉。

　　在伍玥哭得不知人事的时候，拿出手机迅速输入了那十一位数。

　　下一秒，屏幕上的数字下方出现了一个名字——

　　曹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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