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殊凝到语文办公室的时候, 注意到每个老师的办公桌上, 都放了好些苹果。

　　应该都是学生送的。

　　不过有的桌上已经堆了满满几排, 有的却还只有几个。

　　不知道老师们会不会偶尔也产生一点攀比心理？陆殊凝有些恶趣味地好奇起来。

　　几个其他班的语文老师在忙着聊天或者备课。陆殊凝左看右看也没看到江江, 便打算在江江办公桌旁边等一会儿。

　　然而那里已经坐了一个女生, 看到她后, 迅速站了起来。

　　“没事儿, 你坐吧。”陆殊凝非常大度地挥挥手，跟她打了个招呼，又忍不住问, “你也是被江老师叫来罚默的？”

　　“嗯？”那个女生似是愣了一下，反问她，“你是五班的陆殊凝吗？”

　　“是啊。”

　　“哦, 我是……那个……”

　　女生有些犹豫为难的样子, 陆殊凝只当她是不善言辞造成的紧张，便笑着替她说了：“你是四班的吧。”

　　四班和五班的语文老师都是江江。

　　结果对方摇了摇头：“不是, 我是三班的江月影。”

　　“啊, 是你啊。你的月考作文在我们班传阅过好多次。”陆殊凝笑了, “而且你是江老师女儿对吧？”

　　江月影也露出笑容, 点了点头。

　　陆殊凝突然兴奋起来：“你也是来罚默的？”

　　江老师的女儿月考默写也错了挺多的？还是她专门把自己和她女儿一起叫来默写, 表示重视程度……

　　陆殊凝还没做多久白日梦, 就听到江月影讷讷地说——

　　“那个，其实……江老师是让我来看你默写的。”

　　“看我默写……”陆殊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你来监督我吧？”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陆殊凝见她比自己还显得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禁笑了：“行, 那我速战速决，现在就开始？”

　　心里想的是。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委婉啊，和她妈妈可谓天差地别。

　　陆殊凝默古诗文的时候，江月影并没守着，只是站在一边翻自己的书。

　　她默完后，把本子合上，问：“是就放在江老师桌上，还是给你？”

　　“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帮你看完，然后尽快还给你。”

　　“不着急，谢谢你啦。”陆殊凝站起身，甩了甩写字写得有点酸的手。

　　这时二班张老师突然叫了一声江月影的名字，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叠练习册。

　　“月影，等下就上课了，你帮老师把这个先拿到班上去吧。”

　　“好。”

　　“还有这一摞，是一班的，你——哦，你拿不了这么多。”张老师把目光移向站在她旁边的陆殊凝，“你是陆殊凝对吧，是江老师班的？”

　　“不是，我是五班的。”

　　“哦，那能不能麻烦你帮老师把这些送去一班？”

　　陆殊凝点点头，刚把一摞练习册搬起来，张老师又在最上面放了个苹果。

　　“这个麻烦你帮忙给一班语文课代表，就说是我送他的。”

　　陆殊凝忍不住笑了。果然是语文老师，细腻浪漫。徐老大可从没有给过数学课代表这种福利。

　　她和江月影一同上了楼，在三班门口道别，独自往一班去了。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同学，裴树不在！”

　　接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陆殊凝眉头都没动一下，直接走进去，把练习册放在他们班讲台上。又俯身问坐在第一排的男生：“请问你们班语文课代表在不在？”

　　“我就是。”

　　陆殊凝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地交代：“你们班的练习册放讲台上了，你一会儿发一下。”

　　她又把上头那个苹果拿下来，转身的时候，却见他在笑。

　　陆殊凝有点莫名其妙。

　　结果对方问：“不记得我了？”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好像有了点印象：“你是……陈潇然？”

　　自己小学同班同学。

　　男生点头：“是啊，毕业之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了。”

　　真不能怪她一时没认出，毕竟距离自己小学毕业，已经过去太多年了。

　　“嗯。”陆殊凝没打算多叙旧，直接把苹果放在他桌上，“这个是张老师给你的，说你当课代表辛苦了。”

　　“哇，谢谢。”陈潇然接过苹果端详了一下，很是开心的样子。

　　预备铃在这时响了，陆殊凝没再多停留，跟他说了声再见就回班了。

　　她前脚从一班教室前门出去，裴树后脚就从后门走了进来。

　　从教室到座位的短短一段路，感觉到一路上都有人看过来。

　　他皱了皱眉。

　　直到坐下，旁边的人的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你刚刚不在，没看到吧。就上次给你送礼物那个陆殊凝，又跑来给陈潇然送东西了。”

　　他们前排的男生正往后传练习册，也转头来凑热闹：“那这么看来，这妹子是广撒网啊。”

　　“她上回送你的是什么啊？反正这回送的是苹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是我眼中的苹果’？”同桌添油加醋道。

　　前排一唱一和，捂着胸口，一副被击中的样子：“啊，‘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

　　裴树把手里的几本练习册往桌上重重一摔。

　　“呀，生气了？你该不是——”

　　同桌的男生还想接着开玩笑，看到前排同学的眼色，连忙住了嘴。

　　天，这是真生气了？

　　虽然裴树脾气一贯不怎么好，但真正生气的时候却很少。上一次这样发脾气，还是初二，知道了一直用的铅笔被隔壁班一个女生悄悄偷走拿去收藏的时候。

　　当时那个女生哭着把笔还回来，拼命鞠躬道歉，裴树看都没看一眼，伸手就把笔扔进了垃圾桶。

　　那女生从此再没来过他们班。

　　而他现在的脸色，几乎和那次一样吓人。

　　阴沉冰冷，仿佛能把人冻住。

　　前后左右，再没人敢出声。

　　直到张老师走进教室，说了声上课，全班起立喊老师好。周围原本屏着呼吸的同学才终于松了口气。

　　张老师上课之前，笑着说：“大家圣诞节快乐啊。”

　　“张老师圣诞节快乐！”

　　“嗯，谢谢大家送我的苹果。我没法一一送给你们每个人，就暂时只送了咱们课代表。潇然，你收到了吧？”

　　“嗯。”陈潇然拿起桌上的苹果晃了晃。

　　不少同学发出夸张的感叹声。

　　张老师笑：“这样吧。等期末考试完，谁进步最大，老师再单独奖励一份小礼物。”

　　“原来陆殊凝拿来的那个苹果，是张老师送的啊。”裴树旁边的男生小声自言自语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感觉到旁边一直笼罩的低气压，突然散去了点。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裴树。对方正低头做题，神色冷淡如常。

　　只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只一瞬间。

　　同桌擦擦眼睛，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陆殊凝回到五班的时候，教室里还闹哄哄的。课间嬉闹的余温还没散去，不少同学还在兴奋地说这话。

　　她看了一看课表，下一节是数学课。突然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踏着上课铃进门的徐老大，没喊上课，而是直接用黑板擦在讲台上猛地敲了两下。

　　大家都被吓住了。

　　接着是一连串的批评。

　　诸如毕业班的学生，还如此不务正业；过个圣诞节，心都野了；走廊上隔好远都听到班上吵闹的声音，其他班却安安静静……

　　身后曹铭嘟囔了一句“喜怒无常”。明明早上收同学送的苹果时，还笑呵呵的。

　　陆殊凝低着头。她其实能理解。

　　她甚至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恐怕是班上唯一一个，既能理解班上同学想要在圣诞节放松一把的心情，也能理解徐老大为什么会这么“小题大做”地生气的人了。

　　因为她其实也还在喜欢玩闹向往自由、讨厌束缚和规矩的年纪。可同时，也是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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