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六点左右, 云歌灵就听到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尤家很安静, 大厅里没有人, 不过饭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 有豆浆油条还有小笼包。云歌灵随手拿起油条边走边吃, 尤大娘的卧室关得很密室的, 敲门也没人应。云歌灵走到院子，院子也没有人。

　　“快拿水来！”

　　“水不够，你们赶紧的, 装多点水来！”

　　门口传来一阵吵杂声。

　　云歌灵拍拍手走出门口，看到的就是沪西村的村民在匆匆忙忙的画面，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了一个水桶, 有空的也有满水的。云歌灵看了一会, 顺着他们奔跑的方向走去，发现很多人都聚集在了窦家。而窦家, 此时正葬身在熊熊的火海中。

　　“咳咳咳咳——”

　　云歌灵听到了一声声很熟悉的咳嗽声, 等她寻着声望去, 就看到了坐在一边树下咳嗽的陶海。

　　“哎哟, 真是差点要了我命, 幸好我跑得快。这村里的房子怎么说起火就起火, 我……”陶海靠在树边自言自语，骂骂咧咧着。

　　云歌灵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发现。云歌灵俯视陶海道, “老陶, 窦家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陶海也没看清来人，听到有人叫自己就巴拉巴拉如倒豆子一样把憋在心里的话都给倒了出来，“大清早的突然就起了火，幸好我跑得快，我跟你说……”

　　“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陶海东拉西扯的时候，蚊子、柳湘眉还有方立也过来了。柳湘眉等人看到云歌灵和陶海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陶海这才抬起头来，没想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队友们。他抹了一把自己被烟熏得黑漆漆的脸，看着窦家还没有熄灭的大火正经八经念叨起来，“就是你们看的那样，大清早的毫无预兆就起了火，我也是闻到了刺鼻的味道，才知道着火了，当时也没想太多，立刻就从窗口跳了出来，鞋子都差点没来得穿。”

　　云歌灵回头看着窦家周围来来去去的村民，又再次看会陶海，“窦家人呢？”

　　“我怎么知道。”陶海摇摇头，“我跑出来后没多久，村里的人就来救火了，反正我坐这好半天了就没见着窦家人。”

　　这时，火终于熄灭，而窦家整个屋子已经塌了下来。云歌灵五人齐齐走到了人群里去，刚到就看到了几个男人抬着三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都披着一条黑漆漆的布匹，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是从外围起起伏伏的形状，众人大概已经猜出了布匹底下是什么了。

　　云歌灵一直盯着担架，在担架从她面前被抬走的时候，恰巧迎面吹来了一阵风，云歌灵一个错眼，就看到了布匹下烧得黑糊糊的尸体。

　　周围的村民看到死去的窦家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的表情很古怪，似乎知道点什么，但是大概是碍于云歌灵几个外乡人在，一句交流的话都没有。不过云歌灵发现，这些人时不时会有些左顾右盼，眼里似乎还有着浓浓的恐惧。

　　村民在处理窦家的事情，也没空搭理云歌灵等人。柳湘云对着云歌灵等人示意了一下，他们几个嘉宾就避着人群来到屋子旁的几棵树后。

　　“我怎么感觉这些村民稀奇古怪的。”柳湘眉轻声道。

　　蚊子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们好像知道窦家失火的原因。”

　　陶海挠了挠头，“我刚听人说好像是窦家人错手倒了煤油灯所以才会把屋子给烧起来的。”

　　“这话谁对你说的？”云歌灵问。

　　陶海听她这么一问，便深思了起来，这么一想，还真是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他当时随口说了一句这火怎么烧起来了，旁边就有人接了一句是煤油灯掉地上的话。

　　“好像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陶海有些不太确定道，“我当时也没怎么注意，也忘了是小孩子还是女孩子了，似乎还挺年轻的。”而且他那会儿莫名觉得后脖子阴凉阴凉的，等他回过头去的时候，背后除了一棵树什么都没有，但是也没见旁边有人经过。

　　最重要的是，陶海发现自己抹在脖子上的尸粉少了一些，就像被人抹了去一样。不过陶海也不是很确定这是自己睡觉时蹭掉的，还是被人给拍掉的……

　　“小孩子的声音。”云歌灵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你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柳湘眉看向陶海。

　　“异常……”陶海挠了挠脸，脸上的灰化得更开了，“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要你何用！柳湘眉直接瞪了陶海一眼。

　　云歌灵则是笑了笑，这陶海完全把她曾经提醒过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但是窦家发生火灾，把窦家人都烧死了唯独陶海逃之升天，毫发无损，这可就奇怪了。云歌灵想到这里，把目光重新落到了陶海身上，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当看到他衣服外的肌肤露上出来的粉末，上手捻了一点过来嗅了嗅，直接抬手示意陶海。

　　“老陶，这些粉末是什么？”

　　陶海看了看她的手指，随意道，“你说这个啊。”说着他抹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粉末让大伙一起看得更清楚，“就是我说的那个尸粉啊，当初节目组还想收走我这宝贝呢。我跟你们说，这尸粉可是用了上百个百岁老人的骨灰混合而成的，可难找了。我手上也就这么一瓶，平时用起来能省就省。光是做这个尸粉，就用了我十年，我可没开玩笑，这可是好东西，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准没错。”

　　云歌灵点点头，还真是好东西。陶海今天还能活着，怕就是这些尸粉从中作祟了，保了他一命。

　　“这几天你最好都抹一些在身上。”

　　云歌灵随口提了一句，陶海笑呵呵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云歌灵接着道，“昨天晚上我和方立发现森林那边有栋屋子，我打算现在过去走一趟，你们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我？”

　　蚊子道：“歌雅姐，我跟你去。”

　　“什么屋子？”柳香梅问。

　　云歌灵笑了笑，沉声道，“义庄。”

　　“义庄？”柳湘眉脸色有点难看。

　　“的确是义庄，不过那里……有点奇怪。”

　　云歌灵说着就抬脚朝着村子外树林那边走了去，蚊子和方立立刻跟上。柳湘眉皱着眉头，陶海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云歌灵，又看看柳湘眉，最后还是决定服从多数，连忙跑到了云歌灵那边。柳湘眉没办法，只好也缀在了他们的身后。

　　云歌灵按着记忆找着昨晚经过的路，但是非常奇怪，不管他们在树林里怎么打转，就是没能再次回到义庄去。

　　柳湘眉抹了抹额头的汗道，“真的有什么义庄吗？”

　　云歌灵没有回答，只是四处转悠着仔细地打量着周围树木的纹路。方立依然拿着个手机低着头，不过如果靠近一看，就会发现他游戏里的人物根本没有动荡过。

　　“树木变了。”

　　良久，云歌灵沉着脸道。

　　“什么意思？”柳湘眉望向她。

　　云歌灵望着面前葱葱茏茏的树木，幽幽道，“没事，回去吧，大概是我记错了去义庄的路。”

　　柳湘眉等人可不信云歌灵的话，但是见她似乎并不打算多言，其他人只好闭了嘴，回到了村庄中。

　　弹幕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嘉宾们怎么转个头想法就变了。

　　——这树林有什么奇怪的吗？

　　——刚才云歌雅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义庄的危险，所以不打算去了？

　　——义庄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义庄和我们的祠堂其实差不多，不就摆了几条尸体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觉得去义庄还不如好好调查一下窦家失火案，会不会是有心人想要报复窦家，所以把他们全给谋害了

　　——楼上脑洞太大，邻里间吵吵闹闹很平常的，谁会一个不顺眼就杀人，也不怕被人发现？

　　——只有我觉得很奇怪吗，陶海都能逃出来，为什么窦家的人逃不出来，他们这又不是高楼大厦，就一栋平房，出了门就是院子了，实在是很微妙，我不相信一个人会睡得这么死。

　　——emmmmm……会不会是陶海放的火？陶海这个人一看就是哪个乡下地方来的人，没啥文化，流里流气的，你们还记得不，昨晚他还把窦家的公鸡给杀了，窦家晚饭直接就让他吃了稀粥和咸菜，他会不会记恨在心？

　　——呸，楼上的你这话有证据吗？有你这么污蔑人的吗？而且直播设备全程跟着陶海，大部分人睡了，但是总有几个夜猫子在吧，陶海放火会没人知道？

　　——我就是那个夜猫子，陶海真的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中途都没见他挪动过屁股，别问我为什么看了他睡一夜，我无聊

　　虽然有些弹幕力证陶海不是会放火的人，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被一些带节奏的弹幕给错误引导了，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已经想要给陶海贴上个标签。有些人可不怕喷，直接就真身上阵直言怀疑陶海杀人。

　　陶海的直播间空前热闹，不过这热闹实在不是好事，而远在他乡的陶海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贴上了“杀人犯嫌疑人”的身份。

　　如果这场直播陶海没法洗脱自己的证明，怕是下播后会直接被带到警察局去，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中午饭还是尤大娘烧至的，满满的一桌肉菜，但是今天的饭桌上除了云歌灵外就只有尤大娘。尤大娘的表情一直心神不宁的，时不时眼睛就会瞥向门口。

　　云歌灵夹了一块肉片含入口中，咀嚼完吞入喉咙后，才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尤姐，怎么不见尤叔？说来也奇怪，这一大早我好像都没见到尤叔的人，村里好像也少了好些人。”

　　“有吗？”尤大娘抿了口汤，眼神躲躲闪闪，“你尤叔他昨儿弄了几块肉，我们家也吃不完，今儿带去给小孩补补身体了。”

　　“这样啊，你们孩子他外公外婆也是住在这附近吗？”云歌灵抽出一张纸巾细细地擦了擦嘴，抬头看着尤大娘轻笑道，“我们过来这边只看到了你们一条村，倒是没见到其他的村落。”

　　尤大娘抓紧了手中的筷子，低头扒拉了几口饭后含糊道，“他们住得挺远的，所以孩子他爸没住个几天大概回不来。”

　　“这样啊。”云歌灵点点头。

　　尤大娘大概是怕她又继续问下去，便主动开口道，“你们有什么计划，下午要不要去村子外面的沙滩看看，那边挺不错的，可以烧烤还能露营。如果你们想露营的话，我们这还有露营用的帐篷。”

　　“是吗？”

　　“你等等，我去给你找找。”尤大娘说着，就放下了筷子走进了卧室。

　　云歌灵悄然地站到了她卧室的门口，从门口露出来的缝隙中可以大致看到屋内的情况。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衣橱，有一张床，那只大公鸡正躺在床上睡着觉。真是稀奇，竟然会让公鸡上床。

　　除了这些外，云歌灵还发现房间内摆了一张供桌，供桌上燃着红色的香烛，那香烛已经烧了大半，顶端飘着缕缕的烟云，鼻尖仔细一嗅，还能闻到淡淡的烛火的味道。供桌最里端似乎还摆着一张相框，不过相框微微斜对着云歌灵，所以以她现在的视角，并不能看清相框中的照片。

　　一些村落的人家会在自己家里摆上一些祭奠祖先的供桌，其实这是很稀疏平常的事，但是这些通常都会在大厅寻个角落摆弄，而不是摆在自己的房间内。而且看起来说是祭奠祖先不如更像是在祭奠某个过世的人。

　　云歌灵见尤大娘已经把摆放在床下的帐篷架子给抽了出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饭桌的位置去。

　　一直在床上闭目的大公鸡忽然猛地张开了眼睛，黑溜溜的眼睛直瞅着门口的方向。抬头就看到大公鸡动作的尤大娘也跟着它回过了头去，看着虚掩的门小声开口道，“儿子，怎么了？”

　　大公鸡摇了摇头，头一偏，又阖上了眼。

　　尤大娘以为它累了，也不敢吵它，轻手轻脚把帐篷支架拖了出去后顺手就把卧室的门给重新关了上来。

　　大公鸡在她离开后，忽然站了起来，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窗台上。窗台的窗户尤大娘没有关牢，大公鸡用脑袋把窗户顶弄了一下，一边的窗户就吱呀一声开了大半。它顺着窗户飞到了院子去，这一切动作都做得无声无息的，立在大厅和云歌灵说着话的尤大娘都没有发现。

　　它从院子出来，一路来到了窦家坍塌的屋子前。在它出现后，村里其他户人家的公鸡也全部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了一块。它们也没喔喔地乱叫，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黑漆漆的瞳孔注视着火灾之后的窦家。

　　而在村子前面的水田里，那些黄鳝忽然暴动了起来，全部往泥土里面钻去，只留下最后的半边身子。

　　窦家凌乱的院子内，正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站在那。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身上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新衣服，背对着门，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和表情。他就那么地站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忽然弯下腰捡起了一根烧得发黑的木棍，就歪歪斜斜的在地上画起来画。

　　当画全部画完后，他整个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地上画了大片的人头，一个一个地排成了一列……

　　--

　　柳湘眉看到地上的一堆东西，望向旁边的云歌灵，“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所谓的露营烧烤？”

　　云歌灵挑眉，“对啊，向往的直播，是不是很贴切。”

　　“你还真是有想法。”陶海蹲在地上摆弄了一下这些帐篷支架还有一边的烧烤炉子，撸起袖子拍了拍胸脯，“这些我都会，包在我身上。”

　　柳湘眉看着兴致勃勃的一群人，一时间感觉自己好像参加错了直播节目。

　　尤大娘从前面走来，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哎，不好意思。收拾了些东西就来晚了，来来来，我们现在就过去沙滩那边。”

　　“尤姐，你这拿的什么？”柳湘眉问。

　　尤大娘笑着把竹篮子的盖头给揭掉，露出了里面的肉和水果，满满一大篮子，种类还特别的丰富。

　　“给你们烧烤的材料啊，都得吃完啊，可别给尤姐剩下了。”

　　这怕真是把他们当猪养了，柳湘眉心想。

　　尤大娘在前面带路，沙滩在村外树林的尽头。云歌灵看着这熟悉的路，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了一块，这方向怎么这么像是往义庄去的？

　　尤大娘偏头跟陶海聊着天，云歌灵扫了尤大娘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各种想法杂乱无章，一时竟抓不到一点头绪。

　　他们的方向和早上进到树林时一模一样，但是不知怎地，在尤大娘带路下，他们却没有在树林里打转，而是走了大概三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树林尽头，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沙滩。

　　说是沙滩，其实更像是个极大的湖。湖水很清澈，波澜轻轻柔柔地拍打在岸上。岸上的沙子很软，云歌灵随手捡了一把，软软的细细的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

　　从树林出来还得踏过树丛，然后才到沙滩上。云歌灵绕着沙滩走了一段路，如果从她的位置走到对面去，大概也要花上十多分钟。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尤大娘把手里的竹篮子放下，指挥着陶海和方立把手中的帐篷给摆弄好，“这地方可算是我们村子的旅游胜地，以前来过的年轻人一到这就舍不得回去。晚上这边还能看到星星，特别的漂亮。”

　　柳湘眉皱着眉头了看这个被大片树林围起来的湖泊，犹豫了下道，“这边晚上不会有野兽出没吧。”

　　“什么野兽，放心，我们这可从来没见过什么野兽。”尤大娘摆了摆手，“放心吧，蛇都很少，我们村子招待了那么多客人还没见人说起见过蛇的。鱼啊倒是很多，那湖里可是满满都是鱼，正好带了钓鱼竿，如果你们喜欢还能钓钓鱼。”

　　柳湘眉听到她的话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这边阴气太重，明明是下午阳光灿烂的时候，也不知怎地她就觉得怪阴冷的。

　　尤大娘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帮着他们整起了帐篷，夹起了烤炉子。

　　“唉，都弄好了，你们好好玩啊。”尤大娘嘴角往两边脸颊扯去，明明笑得很灿烂，却又透着股莫名的怪异。

　　云歌灵五人站在原地一路目送尤大娘消失在繁茂葱绿的林子里。

　　尤大娘一走，湖泊就掀起一阵狂风，吹得帐篷簌簌地发出一阵阵的声响。

　　柳湘眉走到众人中间，蹙着眉道，“我感觉这里很不舒服，我们真的要在这边过夜吗？”

　　蚊子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挺舒服啊，环境清幽，露营也不错。”

　　柳湘眉瞥了蚊子一眼，这两天相处下来，她莫名就觉得蚊子和想象中有哪里不太一样。柳湘眉因为是做阴媒的缘故，所以闲暇时看到一些恐怖类的直播就会多留意了一些。蚊子当时和舍友玩的各类招鬼游戏，还挺火的。柳湘眉觉得这几个女生还挺有意思，就关注了一段时间，她们更新的内容都会留意看一下。

　　说起来，柳湘眉还以为自己对蚊子已经够熟悉的了，但是现在却发现，蚊子本人似乎比直播时文静了太多……

　　云歌灵掏了个青果搅了点水洗了洗，就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今晚怕是很热闹，露营？只是个幌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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