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吐烟, 说:“你这样的人, 很难想象付出真心时会是什么样的。”
周樾夹着烟尾在嘴边, 轻笑道:“所以付出那一回, 我就怕了, 也有点后悔, 有时候就想, 我要是晚点儿遇到她就好了,晚一点儿我懂事了,可能不会喜欢上她, 那她也不会受伤痛苦,说不定会找个跟她差不多条件的结婚生子,美满一生, 即便我还是喜欢上了她, 我到这个岁数了,起码不会再输给现实, 也不会再那样让她流泪……”
白露转过头来, 盯着手里的烟星:“那会儿你多大?”
周樾说:“十九, 她是我父亲当时带的研究生, 那会儿做个项目, 她老往我家里跑, 我在家里复习高考,见两回就认识了……是个夏天,六月份的时候南城已经很热, 他们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讨论问题, 我就在楼上看他们——她长得真的一般,个子小小的,五官也十分小,所以也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一些。有回下雨,我父亲还没回来,她先来了,雨很大,她穿了件白色T恤,全淋透了,抱着怀不敢松开,我也不是小孩儿了,看到她衣服透出来的白色肩带,就笑着说,要不要我借一件衣服给你?她没理我,我追过去,她忽然推了我一下,然后就跑了。”
白露笑了下:“那么点儿就会调戏姑娘。”
他也笑:“不小了,正是最容易被异性吸引的年纪,也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多的时候,从那之后,我就天天想着她,跟中邪了一样,连考试的时候都想着她,幸好高考没考坏。
“再后来上大学,我就开始追求她……我们在一起一年后,她工作了,进入社会,我们开始聚少离多,也出现了观念差异,甚至渐渐没了共同话题。可我还爱她,越爱她,越是害怕她走得远,可我拦不住,我就这么眼瞧着她越走越远,到了一个我追不上的地步……我开始变得焦虑,患得患失的像个孩子,并把那结果和过错都归结到她身上,就那么纠纠缠缠又过了两年,终于把一段还算美丽的感情熬成了锅底的灰——现在想想确实挺蠢的,是我还在原地没能追上她,怪她干嘛?”
白露点头:“是挺蠢的。”
见白露揶揄他,周樾无奈:“早知道不讲了,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白露道:“你在我心里有什么形象可言?”
周樾说:“起码是个不好惹的客户。”
白露噗嗤一笑,过后熄了烟,又问他:“如果现在你又遇到她了,你未娶,她未嫁,你会怎么做?”
周樾怔了怔,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而后他摇头:“我不知道,那会儿年轻,容易冲动,爱一个人就觉得一定要得到她,到这个年纪,恐怕不会那样了,这会儿懂了,爱一个人,不是得到,是成全。”
白露看着脚底想了很久,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团迷雾中,初时还能找到前路,现在却摸不着对的那条路在哪……
成全他?她该怎么成全呢?她连自己都成全不了。
脑袋一痛,白露回头看周樾,他的手抬着,又敲了下白露的头,这次白露避开了。
他说:“你想什么呢?我讲完我的故事了,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了?”
白露揉了两下头,叹息道:“我的没什么好说的。周医生……不是小孩子谈恋爱才会顾前顾后,患得患失,成年人谈恋爱更难……”
周樾颦眉:“动物世界中,人类最复杂,人类的感情中,爱情最为复杂,因为含括了心理和生理的各个反应,这个问题确实很难,我就不跟你讨论了。”
白露笑,又跟他要了支烟,还没抽上,手机在包里响。
是林势安。
她接了,他问她:“走了吗?”
白露道:“没有。”
他好像松了口气,道:“我在医院大门外等你。”
白露把电话揣回去,挪下身子发现脚有些软,踉跄了一步被周樾扶住。
她站稳了,道声谢谢便说:“我走了。”
“嗯。”周樾松开她。
白露抬头瞧他一眼,有些不大自在,但这份自在在她满是愁绪的脸上只是昙花一现。
等她走了,周樾的指头还留了一分细腻。
他想了想,竟有些像少年时候第一回牵女孩儿手体会的那般香软细滑,只是那些姑娘们的手都带着温热,白露的手很凉,像沁了湖水一样……
白露尽量慢地往前走,可还是没用几分钟就走到了门口。
院门停了辆车,她认得出来还是林势安昨天开来送白雪的那辆凯雷德,她停了下,继续往前走,还没到车前,林势安先下车,走到副驾驶门前,正要给她开车门,她问:“孩子呢?”
林势安道:“哄睡了,先送你回去,我再来接她。”
白露却撇过脸去,说:“不用了,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林势安闻到她身上陌生的烟味,凝着她:“有什么话先上车再说。”
白露摇头:“就这么说吧。”风吹着,她还能保持清醒。
林势安没再勉强她,他的手从车门上垂下来:“好,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白露吸了一口气,徐徐道:“我想了,你也没做错什么,恻隐之心,我没有,但不能要求别人也没有,你是出于难忘旧情也好,同情怜悯也罢,总有你的考虑,所以我不怪你。”
林势安下意识觉得,她后面的话一定不是好话。
果然没错。
紧接着,白露就说:“真要怪,就怪我这个人既没同情心,也不愿意无私付出,不管是在亲情还是爱情上,我都想成为强势的一方。林势安,我早说过了,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要你一心一意。”
林势安认真道:“我和你在一起,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绝没有想过其他女人。”
白露像是故意找茬儿:“你那前女友也没想过吗?”
林势安无奈一笑:“那是记忆里的,除非失忆了,否则以前的事情总会跑出来一下。”
白露道:“这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
她盯着他:“你忘不了她。”
他顿住,没再说话。
白露知道她现在就像电视剧里那些曾被她鄙夷的女主角一样无理取闹,可她想这样,就像是故意给自己找了个一个不原谅他的理由,好让她放心离开一样……
她用了一个最不适合她的方法,别扭,丑陋。她想,林势安肯定也看出来。
林势安站在原地,他微垂着头,低低说:“还是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这次白露没有拒绝,她坐上车一句话也没说,车厢内只剩下引擎发动的声音。
等到了家,白露下车,林势安也跟着下车,白露回头说:“你回去吧。”
林势安叫了她:“白露,Cathy是我的责任,但不是你的。”
白露停下来,她咽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过了会儿,她艰难道:“你走吧。”
说完,大步走进电梯。
刚到家,外面呼啦啦下起了雨,玻璃窗上不一会儿挂满了水珠。
白露在楼上看楼下,二十层的高度,很难看到什么,她瞧了会儿,坐回沙发上,突然觉得房间里空荡荡的,有些可怕。
林势安折回医院时,林惜已经醒了,因为伤口疼,正哭闹着。刘姨看到林势安,像看到了救星。
“快!还是你来对付她管用……”
林势安走过去,抱住林惜,女孩儿眼泪鼻涕一起流,全蹭在她衣服上。
林势安抱起她说:“走了,回家。”
路上司机开车,林势安在后座哄林惜,她哭累了,又睡着了。
刘姨也哭了一晚上,眼睛红肿,看到这一幕,有些许欣慰:“还好她愿意让你亲近……”
林势安摸了摸女孩儿柔软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
刘姨问:“那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位吧?”
林势安顿了顿,点头。
刘姨说:“她还是知道了小惜的存在……她不接受吗?”
林势安摇头又点头,末了说:“有点复杂。”
他看得出来,白露并不是计较他牵挂过去或是养了前女友的女儿……但她到底想要什么,他还没想到。
刘姨道:“我就知道是这样,男人总说女人心思多,想得多,却不能不想这么多……两个人在一起是两个人的活法,三个人在一起就是三个人的活法,再各自带着过去,就又是一种活法。过日子,可不是只动嘴皮子说说那么简单的。”
下车时林惜又醒了一回,但可能是真累了,闹不动了,由着林势安抱着回屋,刚沾枕头,就打起了小呼噜,因为性子倔,连梦里都在时不时抽泣。
刘姨之前听林势安提过一嘴,说孩子的生父脾气不好,经常喝完酒对她生母打骂,小孩儿从小看着,心里自然不好受,更何况她刚刚开始懂事了,生母死了……刘姨越想越心疼,没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
之后的几天林势安没去公司,一直在家办公。
得空他就去陪林惜,女孩儿一开始还有些抗拒,几天之后,开始乐意跟林势安在一起了,除了不说话,不愿出大门,其他跟别的孩子没差别。
林傅和闫如玉也来看过孩子一回,没敢靠近,只远远瞧一眼,道,没大碍就好,这孩子身上的伤容易养,心理的伤可就难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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