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大家的期待中如约而至了，二十九的这一天，楚柠走到街上，到处都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工作室因为放年假已经空旷了很久，这一个星期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有些期盼，也有些忐忑。

　　行李箱里面其实没有太多自己的东西，都是带回家去的一些特产食物，还有自己设计的围巾等等。

　　看着身边不断经过的人们，楚柠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带着这种期待的心情回家过年，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确切地说几乎是没有，因为过年在母亲看来一直都是烦躁的。

　　“过年就是要把还没有花完的钱一下子全部花完！而且作为女人每天不是准备食物就是在打扫卫生，你们这些家伙但凡贴心一点我也不会腰酸脖子痛！一个个站在那里像大爷似的，怎么着，饭要不要我帮你们喂到嘴里边呢？”

　　小时候母亲骂骂咧咧的埋怨现在还清晰地刻在楚柠的脑海中，她永远记得那张几乎要被怒意撑爆的脸，当时还没有这么多的皱纹，虽然黑，但是年轻的。

　　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就可以那么轻松地度过吧？

　　楚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机也响了一下。

　　“柠柠，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快到家的时候给个信，我让你爸待会儿去接你。”

　　只这么一句话的短信，却让楚柠看得热泪盈眶，一直以来她所期盼地不过就是这样细微而又简单的温暖，但二十几年里面都没有怎么感受到。

　　虽然真正有这样的温暖摆在面前时，楚柠内心有些羞涩，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但她很确切地感受到自己内心正被亲密给占据着，没有一点的缝隙。

　　“柠柠，行李箱让你弟弟提进去好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先歇一会儿吧！午饭马上就好！”刚回到家母亲的声音就从厨房里面传出来。

　　“姐，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一年都没有见你，你又变漂亮了！听说你现在成了著名的国际设计师，也太厉害了吧！”

　　弟弟伸手去拿行李箱，楚柠忍不住要制止，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腿。

　　“啊！我的腿？早就好了，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现在还可以跑步呢！”楚澜兴致勃勃地炫耀着自己的腿，当即还蹦跳了两下，楚柠才放心将行李箱交给他搬。

　　好像，一切都是自己想象中那么温暖，但楚柠也觉察到细微的不同，相比于从前，大家好像更加有距离感了，还有弟弟的嘴简直甜到让人难以置信。

　　“柠柠，多吃一点，你弟弟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而且生病的时候也吃得够多了，倒是你，一个人在外地怪累的，一定常常吃不好也睡不好吧？而且外面的食物也不一定干净，下次回公司我们再给你带几只鸡过去！”

　　父亲将两个鸡腿都夹到了楚柠的碗中，笑得一脸怜惜，楚柠几乎要被这样的场景催泪，长这么大大概是唯一一次有两个鸡腿在自己的碗中，以往不是在楚澜那里就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虽然不计较，但突然这样一对比起来，居然有些心酸。

　　不过楚柠最终还是将两个鸡腿分别返还到父亲和母亲的碗中，“我在那边自己也常常做饭，而且东西还算是安全的，你们自己吃吧！”

　　但是一个夹菜的动作，就已经够楚柠心生感动，她为了不让情绪爆发，干脆地扒着面前的饭。

　　“慢点吃……还有呢！这孩子看样子是真的受苦了，都怪我们不好……”

　　母亲自责的语气还有那只在头上轻轻抚摸的手让楚柠触动，两口你吃完了饭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楚柠意外觉得内心堵得慌，像是有一口气上不去也上不来，妨碍了她正常表达，也让她的泪腺有些紊乱。

　　最后楚柠终于明白是因为爱的表达太过头了，让她难以适应。

　　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面，楚柠已经习惯性地告诉自己，关于亲情，即使不被爱也没有关系，即使自己感受迟钝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完全无私且毫无抱怨时刻的爱。

　　然而现在楚柠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之所以对现在所受到的爱意感到排斥和无所适从，完全是因为自己太在意被爱不是吗？

　　如果可以的话，楚柠更加愿意是从小就接受这这样的爱，而不是因为中途发生过让大家都尴尬的意外之后才突然出现的爱，这反而让她更加不敢轻易接受。

　　“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妈刚刚煮了姜汤，你要不要喝？”

　　弟弟在外面敲门的时候，楚柠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那个时候楚澜总是喜欢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故意来制造吵闹的声音，而父亲从来不会指责，反而会在她对楚澜生气的时候来指责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懂事。

　　但是今天，外面明显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你先别吵了，万一柠柠在睡觉呢！才刚赶了路，每天工作又那么累，让她好好休息，汤什么时候都可以喝的，大不了让你妈到时候再热一热……”

　　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楚柠就没有注意，她完全被这样难得一见的父亲的体贴给感动了，大概是二十几年以来的第一次，光是回来的这几个小时里，大家都好像改变了许多，楚柠见识了父亲很多个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模样。

　　不得不说楚柠有些沉浸于这样的感动和改变中，但是改变太多让她开始不安，因为她向来不相信一个人会突然转变了性情，勉强当做是这一年的消失真的让大家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性，可楚柠还是觉得不能说服自己。

　　直到临行前的一天，楚柠终于看懂大家改变的真正原因。

　　那个时候母亲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看向自己，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也带着一些乞求。

　　“柠柠啊！你看你弟弟再过一年也就毕业了，到时候就已经是二十几了，工作个两年就可以结婚了……”

　　她像是被食物噎住了一下，清一清喉咙，特意坐直了身体，“我跟你爸爸一向也没有太大的能耐，没有想到你这么争气，也算是很给我们家长脸了，那么顺便也可以帮帮你弟弟，现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母亲带着试探又小心翼翼的口吻让楚柠顿时愣住，果然自己觉察到的距离感还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她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立即意识到是有什么事情要被交代了。

　　“现在这社会的情形你肯定最了解不过，男孩子们要不是有车有房根本就不会有姑娘看得上，读个大学出来就已经二十几岁了，工作几年才买得到车和房子，我担心澜澜……”

　　“哎，我们也不是要你白白得给他钱，不然他自己也大手大脚，不如你就帮忙买一辆车给他，也让他能够在朋友之间挺直了腰板，好歹找对象没有那么难，等他自己挣钱了，也是可以还给你的……”

　　父亲也加入了阵营中，这个时候楚澜已经去了学校。

　　楚柠似乎一时明白了大家突然都变那么多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为了让她在被请求的时候更加不容易拒绝吧！

　　“澜澜的确是可以买车了，而且他已经拿到驾照了，我当然可以帮助他，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考虑，我会记得的。”

　　“那真是太好了！他一定会高兴的！我们真是有一个争气又懂事的女儿啊！”

　　“没错，没错……”

　　父亲和母亲激动地表现差点没有害楚柠浑身被鸡皮疙瘩占据，这样的尴尬比回来的第一天还要恐怖，一点点深入到皮肤毛孔中，简直没有办法逃避。

　　楚柠已经清楚了这些行为背后的真正意图，但是仅存的一点温暖让她不忍心戳破，或许只要条件不是那么过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其实也没有必要去计较，毕竟无论如何，这样尴尬的亲密要好过完全的冷漠。

　　如果不是他们的主动示好，楚柠大概还难以释怀，尽管到目前为止大家的热情中还掺杂着明显的目的性，但楚柠仍旧怀抱着一个遥远的期望，认为要达到真正的亲近应该不是那么难。

　　节日放松后的工作总是要更加用心的，楚柠一连两个星期都待在工作室，才终于将气氛调整到年前的沉稳状态。

　　“Jane，根据之前你的安排，这是最近的皇天的资料，上面有一周内他们接触过的公司和个人的联系方式。”

　　“好，先放着吧！”

　　楚柠揉一揉太阳穴，捻起那份资料，大致看了一眼，嘴角浮现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江允贤，还没有察觉吗？都已经是第五个单子了噢！真不知道是皇天钱多不在意还是你反应太慢，总之，我会一点一点慢慢陪你玩的，好好等着吧！过去我遭受过的也要让你尝一尝……”

　　她自言自语着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又新划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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