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雨天, 隔着窗户也能听到外头淅淅沥沥落地的雨声, 由于阴雨连绵的原因, 外头的夜也显得挺深, 抬头只能看到如同浓墨般的天空。
单静秋有些怔忪, 刚被送到这个世界来还有些下意识地迷糊,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长得挺和善,身材不瘦,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 此刻正在关心的看着她。
此时站在眼前看着她的是这间裁缝铺的老板娘张太太,家里条件不错,开了这间裁缝铺后忙不过来, 在头一回听说原身家中那些麻烦事后, 丝毫不挑剔,甚至还主动地抬高了活计的价格, 只想着帮忙这可怜女人一番。
今天晚上她还没关店便看到单静秋过来收活, 对方一副精神恍惚地样子, 要张太太心中忧虑不已, 毕竟她可是听闻了邻里间传言的消息, 听说前段时间静秋才把自己的丈夫送到公安局去。
别人不知道, 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年静秋来她家找活计的时候就是带着一身伤,她平时干活利索, 也够卖命, 休息也不休息地,哪能过成这个样子,一切还不是得归咎于她的那个赌鬼丈夫。
张太太只要一想到,还有碎嘴的妇人说什么静秋去报警没点人性,她就恨不得冲到她们面前狠狠地啐她们一口,要有人性,她们怎么不挡在人家面前这么替着被打一顿?没遇到事情的人,怎么就知道在那指指点点,好像说的是什么真知灼见!
“静秋,你没事吧。”张太太递了杯水给静秋,她皱着眉便道,“你要不离婚吧!你这么能干,还担心离婚不了吗?”
她拍了拍单静秋的手背,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为了孩子,可你毕竟也要知道,你都已经把你丈夫送到拘留所去了,这他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如果你真离婚了,再怎么样,你张姐我保证,一定在这给你一份工作,你说好不好?”
她的眼神很真挚,里头全是同情,她家境幸福,在头一次看到对方浑身是伤还强颜欢笑的时候那颗心便被紧紧揪住,她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肯放过。
张太太的话刚说完,单静秋下意识地身体一紧,刚刚张太太说的话她听到耳朵里头,就像是一盏一盏的灯火在脑中亮起——雨夜、喻一浩被拘留、快要放出来、她到裁缝店领活,她抿着唇,明白了这是什么时候。
单静秋忙接过包裹,看着张太太同样诚恳:“张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事情我都懂,我也都明白,离婚的事情我也正在考虑,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言泽还在家里头等,我就先回去了。”她笑了笑便转身往外,在原身记忆中她和这位张太太从来不怎么客套,毕竟对方知晓她的种种困难情况。
“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张太太看着单静秋远去的身影,扯着嗓子便喊了一声,在对方应声后便继续收拾着铺子,只是这担忧的心思始终弥散不去,就像是这抹天一样。
这年头的邻里关系很好,换言之,这只要一家出了点事情,便能迅速地传遍周边邻里,张太太把裁缝店开在这,几乎是听遍了周边的八卦,而不大的居民区里,家暴的就不是一户两户,时不时地还见着有些人家的女人脸上带着伤就出门做工,让她忍不住难受,可这年头离婚的人都少,她又能如何呢?
她轻轻地叹了叹,只希望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静秋,能够趁早醒悟,逃离那个魔窟。
……
屋子里开着明亮的灯,小小的房间中被布置出了温暖的模样,虽然摆设很是简陋,但可以看出女主人的贤惠和巧手,而位于屋子里被隔开的那间最小的房间里头,小小的喻言泽正在玩着玩具。
他手上的玩具是妈妈用裁缝店活计剩余的布头给他缝好的孙悟空,长得有些可爱,手上还带着漂亮的金箍棒,眉宇之间活灵活现,这是他和妈妈撒娇讨的,还从同学那借来了孙悟空的画册,才让不知道什么是孙悟空的妈妈帮着做了这个小小的玩偶。
隔壁才刚刚消停下来,要胆战心惊的喻言泽总算能安心下来,隔壁住的女孩和他们家差不多时间搬到这里,那家的爸爸和他的爸爸一样,都是个混蛋。
想到这,小喻言泽的脸色已经失落了起来,他刚上小学一年级,和隔壁家的香玲在同班,他时常看到香玲穿着长袖的衣服和裤子,和他一模一样,别的同学不知道,老是好奇的问他们,而他们俩总是同时低下头,默默地看着书,一声不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班上的同学老不爱和他们俩玩,他们就像被孤立起来一样,和大家越隔越远。
只是这事情,不能告诉妈妈。
喻言泽愣神地看着他的齐天大圣,他知道妈妈多辛苦,爸爸从来也不做工,每天只要一回家就要钱,要不到钱就要打他、打妈妈,有时候喝醉了酒,都要对他动起手脚。
他自从看了《西游记》的小人书,就忍不住希望,如果有一天他能和孙悟空一样,拜个厉害的师傅,变得那么厉害,是不是就可以教训爸爸一顿,让他不准再打他们了呢?又或者,会不会有个孙悟空,从哪里跳出来保护他们呢?
他的手抓得玩偶紧紧,忽然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动静,喻言泽的脸上瞬间就挂上了大大的笑容,他直接从床上蹦跶了下去,想要出门迎接妈妈,可还没到房间门口,他就发觉不对劲。
外头的脚步声不对劲,还有那开门时毫不客气的甩门声也不对头。
喻言泽的小脸一白,他意识到是谁出现了,似乎在这瞬间,他拥有了特异功能一般,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那大脚砸到地上一步一步往这靠的声音。
他要藏起来,他要藏起来。
他想起妈妈以前做的,每回如果是妈妈陪着他在房间,听到了外头爸爸的动静,就会忙不迭地把他藏在房间里的角落,然后把门紧紧关上自己出去。
再然后,就是爸爸打人的声音,爸爸会说“臭表子,快掏钱出来。”、“你和那个王八羔子又乱花钱了,不然怎么会给不出钱?”、“再不给钱,我就要了你的命。”
在他的记忆深处,一直被牢牢锁住的都是那几个字眼。
妈妈是,贱人、臭表子、贱货。
他是王八羔子、狗崽子、要债的。
他动作很快,已经将自己塞到了衣柜里头,喻言泽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贴在柜子的角落,胡乱的用里头的衣服想把自己盖住,只是衣柜里面没多少衣服,要他藏不住自己,可外头的脚步已经越来越靠近。
妈妈,你在哪?阿泽好害怕。
……
喻一浩今天刚从拘留所出来就去找老李借了点钱,去喝了把酒,这一口酒下肚,他那脾气也见涨,一肚子火可以说是火烧火燎的,如果给他一把木仓,他估计能直接把家里头的那两个贱货给毙了。
他酒一杯一杯的下肚,往日里他还没那么大方,毕竟他可是要留钱去赌场的,可今天就不一样了,想到到拘留所里头,旁边都是那些个什么小偷、抢劫的,他就觉得作呕,他可不想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看到那些人还凑过来攀交情,说什么出去了一起混,他就忍不住想骂人。
他是要发财的人,怎么会和这么些玩意混在一起。
“我说一浩,咱们之间的账目也得结一结了吧?”老李伸出手,做了个手指相搓动的手势,示意着对头那个同乡得还钱了,他皱着脸做出了一副苦相,“你也知道,我身上啊,没有那么些钱,你看你刚刚刚要出来,我都不带犹豫的,把浑身上下连几个钢镚都掏了出来,就想给我的好兄弟洗洗尘,可你也知道,咱们馆子里的规矩,你这样啊,以后我也难做不是。”
“你等着,你等我回家,我找那个臭表子要钱就给你!”喻一浩大手一挥,很是随意地说道,他当初有钱,现在有老婆养,从来就不为钱担心,反正那女人有钱,没钱的话打一顿,总是能把钱吐出来的!他面红耳赤,说话之间酒气横溢,“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头去,我等等喝完酒就去要。”
老李看着喻一浩神色有些复杂,眼前这男人就连他也想要说一声渣滓,只是他又没资格说,毕竟当年喻家的事情,就是他们馆子下的套子。
像是他们这样的地下小赌馆,一般来说运作都挺成熟,有着自己的一套体系,像是老李,当年也是出于机缘巧合被拐了进去,从此以后干上了坑同乡的活,像是喻一浩每次在馆子里头输进去的钱,他都有份分成,前段时间他输的那些房子店铺,可以说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可喻一浩和他从前骗的人不太一样,一般以前的老乡,大的财产被骗了也就收手走掉,或者是赚了钱才来输几把,像是喻一浩这样被骗了以后,甚至开始不做工,直接打老婆,压榨家里钱的,在老李经手的这些还是头一起。
他想起前头,他们赌馆中老王接手的那个,听说把爹妈给打出事了,把家里的房本抢来赌钱的小伙子,忽然心中有些慌,回忆起那个门前挂着灯的小赌馆门口,却忽然觉得像是会吃人的深渊。
老李当初决定做这行,就告诉自己不要良心,可到了这一刻,他忽然害怕了起来,他总觉得,他当初做的这起子事,可能要遭,那颗心也就这么高高地悬了起来。
“我说一浩,你也别太过头,你看你都把你家媳妇逼成什么样子了……”老李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想劝,可伸出去的手,却被喻一浩直接甩开。
喻一浩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那股怒意冲上来,染得他的眼都有了红色:“什么叫过头?怎么了,打自家媳妇打自家儿子还有错了?就是那表子见不得我好,得了吧,等我哪天发达了,我立马甩了她和她当宝的那狗杂种。”他现在想起来那天被警察铐走,还战战兢兢。
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冲着老李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烦心事了,我先走了,我得回家收拾收拾,这几天不对他们动手,估计他们都上房揭瓦了!”
老李收回了手,没说话,他看着那摇摇摆摆离开的身影,又看着自己那双看起来挺干净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觉得,有一些他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喻一浩倒是熟门熟路,虽然被关了十几天,又喝了点小酒,丝毫不影响他的认路能力,想到这几天来他在拘留所那头受苛刻,而自家老婆孩子居然在家里吃香喝辣,他就一肚子火气,当然,此刻的他丝毫不会想着他三番五次回家拿钱,自家妻儿到底有没有吃香喝辣的可能,只是想赶快回家里发泄发泄火气。
他很快到了家,他从门口的架子上摸了钥匙出来,他从不把家里的钥匙放在身上,这回倒是帮了他,他直接将家门打开,屋子里头还开着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能闻到还隐隐约约在的饭菜香气,几天不在,餐桌上甚至还多了一只他不认识的小狗玩偶,他忍不住便笑,他这不在,这娘俩过得还挺滋润啊。
他径直往儿子房间走,他和妻子早就分开居住了,反正他每回回来也挺累,拿了钱就走,自是从来不去为这同不同房的事情纠结,房门没有带锁,所以只是这么一转动一开,便打开了门,可进了屋,他却有些发愣,开着灯的房间里头挺明亮,可这里头却一个人都没。
喻一浩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没找着人,可忽然,他的眼神亮了起来,位于床铺和衣柜的夹角地板上,此刻掉落着一个头朝下的小小玩偶,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到那玩偶手上还拿着个棒子。
“到底去哪儿了呢?”喻一浩带着笑,一步接着一步地靠近了衣柜,然后一把掀开衣柜,冲着里面正在一边发抖一边拿衣服蒙在自己头上的孩子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笑容,他伸出手,就像提一只小猫小狗一样,一把把那孩子抓了出来。
“嘿,找到你了。”
喻言泽的手紧紧地抓在蒙在头上的衣服上,被提到半空中的他脖子被吊得很疼,脚下意识地跟着扑腾,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愿意放开那件衣服,只要看不到就好了,他要躲起来,只有没有被人发现的黑暗,才最要他安心。
“小兔崽子,还藏,你还真当我找不着你了是吧?”喻一浩笑了笑,看着被自己抓在手上的小东西不断扑腾着,像是个什么丑陋的青蛙之类的玩意,他撇了撇嘴,这小兔崽子越长越大,现在抓起来还得用点力气,可不像当初随便一甩就能被丢得老远,不过打起来倒是挺得劲。
他直接将那孩子重重地丢在了床上,便看着那孩子迅速地蜷缩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弯曲着的虾米,头抵着床铺,用手和脚紧紧地护住脑袋,这姿势让他笑出了声:“哟哟,又准备好了是吧,那准备好了我可要动手了,就像是以前一样,叫大声点,不叫出声,我可要多打打你。”他这话音一落,那小崽子就抖得不行,哆嗦起来不带停的,让他更觉得有趣。
只是喝醉了酒手脚没有从前利索,单单从那衣柜里头把衣架扯下来都要了他一点功夫,衣架和上头固定住的铁棍磨蹭发出了挺难听的声音,这铁棍之前也是能取下来的,只是有一次他取下来砸了这娃一下,那臭表子就偷偷地把它焊了起来,若不是找不到衣架他就拿更狠的工具,他没准那表子还能把家里的衣架都拿出去卖了。
想到从前妻子反抗他的种种举措,喻一浩就越来越不满,他的这媳妇就和娶错了一样,见天地就和他作对,现在胆子大了,非得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不成,否则以后,可要怎么办?
他回过身,看向那孩子,到现在那哆嗦还没停,他张开嘴,隐隐约约露出的口腔的红色似乎都带着血色,他高高提起衣架就要往下砸:“现在开始了,小崽子,这是第一下。”
他的衣架还没落到那孩子身上,喻言泽终于是崩溃地哭喊了出来,孩童的声音很尖利,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妈妈!妈妈!妈妈!”
刚刚还叫喻言泽要叫出声的喻一浩又开始不满,厌烦这孩子叫得大声,害得他也被吓了一顿,果然是兔崽子,胆子小得可怜,估计他真打下去都能吓破胆:“闭嘴,叫得让老子烦得很!”他说完就要往下,可这回拦住他的不是那孩子继续尖利的叫声,而是背后飞快冲来的脚步声,酒精麻木的听觉似乎在这一刻完全复苏,他拿着衣架回过身,反而失笑。
哟,正主来了。
单静秋扯着袋子几乎是用狂奔的速度回了家,才到家门口,她便听到里头来自于喻言泽凄厉的叫声,要她加速冲了进去,她狠狠地推搡了喻一浩一把,只听一声巨响,对方重重地摔在了衣柜上头,她一把把正在床上哭喊的孩子抱在了怀里,把那颗小虾米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没事了,没事了。”
被妻子推倒的喻一浩怒极了,他站起了身,一把堵在了门口:“臭表子,你现在胆子肥了是吧,带着你那个小杂种想要对老子动手动脚是吧?我告诉你,老子以后是要赚钱的,我就是养条狗,我回家还要对我摇摇尾巴呢!你们呢?你们会干嘛?”
“捂住耳朵,不要听,也不要看。”单静秋冲着受惊后到现在都恢复不过来的喻言泽便说,那孩子立即把手捂在了耳朵上头,然后静静地埋在了母亲的肩头,她伸出一只手护住孩子的头,径直转身看向身后那个一米八的壮实汉子,明明是个男人,却不像是个东西。
“这句话我送给你,你这条靠我出钱才能活命,才能去赌的狗,怎么不对我摇摇尾巴,怎么不对我汪汪叫了?”单静秋站直了身体眼神狠厉地看向了喻一浩,“你个孬种,你比狗还不如。”
喻一浩被单静秋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扑了上来,拿衣架就要挡,可这衣架却被单静秋空闲的手直接裆下,明明是直接砸到她的手,甚至凹了进去,可对方却丝毫不叫痛,然后反手一脚,直接踢到了喻一浩的脚上。
喻一浩吃痛的跪下,看着对面的女人陡然觉得陌生了起来,那女人的眼神里带着狠厉和疯狂,这样的眼神他上回看过,上一回这女人就是这样看完他后,偷偷报警叫警察把她送了进去。
他又是往那女人身上用力一砸,这回直接冲着她环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去,他知道这臭表子最是怕儿子受伤,这女人他打惯了,不就是反抗反抗吗?他不怕!
单静秋背过身对着他,直接吃下了这一衣架,由于喻一浩太用力,她又直接绷直了背去挡,能清楚地听见衣架折断的声音,可背过身的单静秋却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她回身有些挑衅地看着对方:“你除了打我和阿泽,你敢碰一下别的男人吗?你算是什么男人?你对我们动手动脚,不就是因为你不敢碰别人吗?你之前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原谅你的时候你忘记了吗?说你是狗,我都觉得侮辱了狗!只知道对你的老婆孩子动手,你有点儿血性吗?”
喻一浩看着已经被打折了的衣架,眼睛已经红得就像什么红眼病一样了,他感觉头昏脑涨,一股愤怒席卷了他的心,他知道,如果今天他不把眼前这个女人打服了,以后他就找不着地方拿钱了,不行,他不能接受这些,他还需要本金,他还打算翻本。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门外,一把把家中的铁门甩上,生怕对方跑了,而后左顾右盼,终于眼神一亮,他窜进了厨房,直接从案板旁拿了一根刀,他将刀柄抓得紧紧,直接又奔回了那间房,他高举着刀,神色疯狂地对那正抱着孩子安抚的女人大喊:“你知道怕了吗?你知道了吗?”
可那臭表子不理他,只是用那种要他分外厌恶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他看着那女人似乎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这一股似乎无穷无尽的愤怒支撑着他,他的手很稳,笑得很大:“你不怕是吧?你说我不是男人,说我没有血性,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个家做主的到底是谁!”喻一浩疯了般地大吼着,拿起了刀冲着那女人便是一刀。
单静秋微微一闪躲,要那刀直接从背部划过,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血液流出的感觉,可她依旧没有叫痛,反而又露出了似有似无的笑容,她回过身,单手抓住了那刀背,只是由于对方力气太猛,手上还是受了一点伤,她回过身,往那男人肩膀上也是一刀,当然,这一刀可不会让这男人断手断脚,也不会让这男人有什么性命之忧,只会让这男人吃疼。
而这忽如其来的疼痛终于唤醒了喻一浩,他往肩头一抹,抹到的全是粘腻,这要他忍不住惊愕地松开了刀,只见他手一松,这刀子就要往单静秋落,单静秋下意识地把用手背一挡,这刀子在半空中划了过去,直接从喻一浩的腿上又划了过去,要他立即坐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他疼痛地捂住两个伤口,疯狂地叫了起来,可却阻拦不住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往外流淌,他开始感觉眼前发晕,生怕自己出了事。
单静秋拿起放在兜里的小灵通,手上的血染到了笨重的手机上头,她迅速地拨打了报警的电话,冲着电话那头虚弱地说道:“您好,请问是警察吗?我这里是后城路棚户区98号二楼,我丈夫拿刀子把我砍伤,我为了躲闪,他也受了刀伤……”
喻一浩听到那女人要报警,当即要过来抢手机,可手脚都痛得厉害,要他动不了手,只能继续躺在地上哎哟叫唤,看着那女人交代完毕,他不想被抓,他不想要坐牢,想到这的喻一浩身体哆嗦了起来,试图往外爬,可两刀刚好伤在了两个关节处,要他根本使不上劲,他颓然地放下了手,感觉着身体失去力量的感觉,他要想办法,他得想办法。
“妈妈……”一直被单静秋稳稳地抱在怀里的喻一浩终于回过了神,刚刚巨大的冲击要他直接大脑一片空白,连发出声音也不敢,他分明用力捂住了耳朵,却依然能听到隐隐约约传出来爸爸的叫唤声,可妈妈没用躲避,只是这么用力地抱着他。
他怕极了。
喻一浩想要抬头,可头还没抬起,却直接被妈妈紧紧地压在了怀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便环住了妈妈,可手下却摸到了一片,不太对劲,甚至微微有些温度的湿意,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从妈妈的背上伸了回来,是红色,他知道,是血,刚刚被吓得无从思考的喻一浩眼泪忽然决堤,他哭了起来,慌张地冲着妈妈说:“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狗杂种,你妈快死了你知道吧?”喻一浩躺在地上,他可知道他对那女人用了多大的劲,那女人身上的血都染湿了背,脸都白了,看起来就不大好,他一个大男人,他就不信他还耗不过这个臭表子,他笑得畅快,“还不快出来看看你妈,她血都要流……”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嘶吼地叫出了杀猪般地痛吼声,刚刚单静秋一脚把那衣架瞪了过来,直接砸在了他的腿上,要他痛得下意识便滚动了两下,却又压到了肩膀的伤口,那一瞬间他便能感觉到血液汩汩流出的感觉。
臭表子,他在心里骂到,可下一秒,意识却又有些模糊了起来。
喻言泽用力地探出了头,他能看到爸爸流着血在那滚来滚去的样子,和爸爸身边不远处的那把全都是血的刀,还能看到自己手下那伤口还在流动的血,他睁大了眼,任凭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看着那把刀,眼神渐渐变了。
他知道,流血会死的,电视剧里头,都是这样演的。
都怪他,都怪他没用,他保护不了妈妈,妈妈是为了他才出事的,他恨死爸爸了,为什么他的爸爸这么坏,如果他没有爸爸就好了!他看着那把刀眼神发直,可却一下又被妈妈把脑袋压在了怀中。
“阿泽,答应妈妈,不要看,也不要想,相信妈妈,好吗?”单静秋用力把孩子的脑袋捂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反复地说着,“有妈妈在,你什么都不要想,不要管,好不好?”她的声音分外温柔,试图安抚着这个孩子。
对于原身和喻言泽来说,上辈子最执念的事情都发生在今晚,她本以为能出现得更早一些,可却偏偏在今夜……
“妈妈不要有事,妈妈求求你不要有事。”喻言泽呜咽着靠在了妈妈的肩头,眼泪成河,他不敢说死字,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着,“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妈妈,一切都会好的,妈妈和你保证。”单静秋一声一声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两人的声音伴随着喻一浩的惨叫,更是形成了一幅让人不知如何形容的画幅。
似乎才过了一会,棚户区的派出所已经和救护车的相关人员一起赶到,由于天色挺晚,没堵车,所以来得也挺快,他们动作迅速地上了门,知道里面危及,便也直接破门闯入,在进入房间后,他们都被屋子里的血腥惊在了当场,他们忙不迭地将两人送上救护车,也是这时候才发觉,那女人怀里一直紧紧地抱着一个一脸混杂着血泪,不断抽泣的小男孩。
……
“怎么样了?”李警官揉着眉头从另一边的病房过来,他手上夹着笔记本,刚刚同喻一浩做完笔录的他很是疲惫,由于喻一浩伤不重,所以在缝合后伤不重,输了血后没一会便状态有所好转,一等他醒来便做了笔录。
而这边的单静秋则不一样了,由于身体瘦弱、营养不良,身上刀伤又有多处,出血过多的她差点就到了休克的临界点,身上还有几处比较重的条状伤痕,已经直接肿了起来,医生很担忧她挺不过这一关。
徐警官刚入职,他刚刚被李警官叫来看看这头单静秋醒了没,便也小声地同对方说了情况,然后迟疑地问道:“那边怎么说?”
“那边啊。”李警官忽然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重重地抽了一口,任凭烟雾往上蒸腾,“那人叫苦叫惨啊。”
“他!?”徐警官有些瞠目结舌了起来,这他们刚把这一家往医院一送,就从派出所里调出了这人上回被拘留的卷宗,这才知道这人十几天前才刚把妻子打伤,被关了进去,听当时负责的警官说,这单静秋受伤其实肉眼看真的挺厉害,还有好些旧伤,听说还是被打得最轻的一次,那人心里不忍,可鉴定出来是轻微伤,只能先拘留教育了事,那警官一听说单静秋被砍伤,便自责得不行,甚至托付了他们俩好几次,一定要好好地关照关照。
“是啊。”李警官抽着烟,忽然有些想自己家里的老婆女儿,他看惯了人渣败类,也知道这些人净会说谎,可这人说的话倒是真让他犯起了恶心,“他说他今晚上喝醉酒回家,想和他老婆孩子道歉,结果他老婆啊不爽他,对他怀恨在心,他跪下道歉他老婆也不肯答应,结果他老婆直接拿刀砍他。”
“什么?”徐警官几乎要跳脚了起来,“他老婆打他?那他老婆身上那衣架打出来的痕迹怎么说?现场那根衣架都断了!他身上怎么就没有半点衣架伤,再说了,他老婆的刀伤一刀在背,一刀在手心,一刀在手背,完全符合躲避、防备、反击伤害的特点,他如果是反击,他老婆的伤痕怎么会在背后?”徐警官气得直喘气,如果喻一浩在他面前,他估计直接把那人打死,他当警察就是见不得那些欺负弱小的人。
“你别气,等单静秋醒了再来做笔录吧,有了她的笔录,才好还原事件的全貌……”李警官叹着气说,却忽然听到了一声男孩的声音。
“警察叔叔,我可以做笔录吗?”喻一浩不知何时从病房里妈妈的床头跑了出来,这两天,他一直是趴在妈妈床头睡的,帮他收拾身上血迹的护士可怜他,每天给他带饭,还想把他带回家休息,可他很坚持,一直说要陪着妈妈,等妈妈醒过来。
看着那小小的脑袋抬起来看着他的样子,李警官的心很疼,那小小的身子几乎能和女儿的样子重叠在一起,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格外看不了孩子受苦,只是这孩子很瘦,甚至比他的女儿还要瘦一些,他温柔地蹲下身,轻声地说:“你还小,当然,警察叔叔很愿意给你做笔录,可是现在不可以,要有大人在……”
他还没说完话,那男孩已经利索地挣脱开了他的手,他直接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宽宽松松的长袖衣服罩在身子上头很好脱,可衣服才脱下来,就连刚刚蹲下打算要哄哄这小男孩的徐警官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李警官没说出话,他们这代人向来喜欢棍棒底下出孝子,他小时候也被打过,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小的身体上有许多斑驳的伤痕,比较久的只有浅浅的一道,比较新的,还泛着红色,甚至上头还有几道是带着疤痕的,大概是流了血后没有结好,有些难看,而这些伤痕大多分布在这男孩的手上,肩背上。
让李警官不经还原起了一个被打的男孩身影,小小的男孩,蹲在那,不知道什么打架技巧,他只知道打头很痛、不能被打到肚子,选择了用手护住脑袋,用背向着大人,被打得受不了,却又逃不了。
喻言泽向来很讨厌把这些伤痕向人展示,可此刻他丝毫不觉得羞愧,只是努力的向警察先生们展示着伤痕,他的眼神里全是迫切,认认真真地说着:“这些都是爸爸打的,妈妈被打得更多,那天晚上……”他说到这,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哆嗦了下,就连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显然不是因为冷,因为此时的太阳还挂在上头,热得厉害,他哆嗦着往下说,“爸爸回来,从衣柜里把我抓了起来……他说……”
他一声一声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复述了起来,只是大多数场景他都害怕得厉害,没了记忆,可只是看这孩子冷漠地说着那些他爸爸骂他和妈妈的污秽话语,便已经让李警官和徐警官哆嗦了起来。
“好,我知道了,你先把自己衣服穿起来好吗?”李警官和耐心,小时候女儿的衣服都是他换的,他认认真真的帮这个小男孩把衣服穿上。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做笔录,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他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警官。
“好,我相信你,现在你乖乖回到妈妈身边好好休息,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李警官笑得温柔,轻轻地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推送着孩子进屋,可那孩子却坚持不动,从口袋里掏了好半天,才掏出一个小小的钢镚,那是妈妈给他要他去买文具的一块钱。
喻言泽伸出了手,定神地看着警察,他的小手上那块硬币和阳光折射着,似乎在闪光:“警察先生,我会赚很多钱,你可以帮我保护妈妈吗?”
李警官用力地吸了口气,接过了那一块钱,重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好,你相信叔叔。”然后看着那小男孩蹦蹦哒哒地进了屋子。
“我……”徐警官在背后重重地抽了抽鼻子,他可是个大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哭,他冲着前头的李警官,叹气般地说了声,“怎么办?”
他缓缓地补充:“我问了好些人,也问了法院工作的朋友……他们说,喻一浩就算真的成立了,也最多判个三年五年。”他说得沉重,低头不吭声,他握拳抓得死紧,明明那孩子受了那么大的伤,他却帮不了那个孩子,明明那个孩子那么信任他们。
李警官重重地抽了口烟,他微微侧身看向旁边稚嫩的脸,这个孩子刚进派出所,总觉得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靠一腔热血解决,明明他早就看透了,可现在……他也想热血一回。
“小徐。”他唤了声徐警官的名字,“听说你女朋友是咱们晚报社的记者?”
“嗯,我们快结婚了。”徐警官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神一亮,似乎反应了过来,“你是说……”
李警官把烟丢在地上,将那点儿火一点一点地碾没,“刚好,我还有个朋友,是市电视台的,我们读书的时候就是铁哥们……”
他也想冲动一回,当年做警察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要为了维护正义奋斗终身,他可还没老。
……
病房里躺着的虚弱女人渐渐地醒来了,她的手指轻轻地动弹了两下,张开了眼,分外温柔地看着趴在身边的小脑袋,轻声唤着儿子的名字:“阿泽,阿泽……”
喻言泽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听到了妈妈的声音,这两天他老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妈妈在喊他,可每次看了,妈妈都闭着眼,一直睡觉,他很委屈,难过地抬起头想要给妈妈用棉签送点水喝,可却忽然发现出现在面前的是妈妈,妈妈正睁着眼温柔地看着她。
“妈妈,妈妈!”喻言泽眼泪直接划了下来,看着妈妈怎么都不肯闭眼,生怕自己一眨眼就把妈妈给弄没了,“大骗子,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吗?你骗人!”
“没骗你,真的没事了,妈妈真的没事,你看这么好呢!”单静秋温柔地说着,丝毫没有不耐烦,可这丝毫安抚不了喻言泽,他哭得越来越厉害,“妈妈是个大骗子!”
病房门口的李警官和徐警官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刚刚单静秋醒来就被护士发现了,对方赶快通知了他俩,可现在,他们不忍心进去打破里面的温柔场景,他们对视着点点头,决心在外面再等一等,给这对母子一点温暖的时光。
喜欢好妈妈系统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好妈妈系统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