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正中摆放的餐桌是长方形的玻璃桌子, 此时上面已经放上了琳琅满目地菜色, 只是乍一看便要人食欲大开, 而此时甄家三口正围坐在餐桌上头开始吃起了午餐, 这样的场景也已经久违了。
甄正奇的眼神一直放在了女儿珊珊的身上, 一看到她饭碗空了便立刻夹上一筷子补进去, 哪怕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再平静, 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心疼。
甄珊珊倒是低着头,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父亲塞到碗里地饭菜,事实上前些日子她的胃口确实不太好, 一是因为她情绪不好导致的食欲下降,二是因为成天被关在屋子里头没有运动量也没什么消耗。可一直到那天妈妈来同她长谈后,她便开始努力地吃起了饭, 也在房间里稍微活动活动, 不再只是坐在那发呆,而且妈妈近来准备的菜色也是多种多样, 哪怕是她无意中提起想要吃的, 妈妈也会立刻准备给她。
“爸……”甄珊珊犹豫了片刻, 正打算开口同父亲谈一谈却被甄正奇立刻拦下, 甄正奇皱了皱眉:“食不言寝不语, 吃饭说话伤胃, 吃完再说!”话音一落便身先士卒地低下头埋头吃饭,再也不看女儿。
事实上往日里,甄家饭桌上虽然不是热热闹闹, 但也是偶有交流, 只是今天的甄正奇到现在还觉得心乱如麻,虽说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能接受这些事实了,可在面对女儿时,依旧有些如鲠在怀,他只要想到女儿要去和那什么何梦琪凑对,他就一个头两个大。
甄珊珊应了声是,也没多说,便也按照爸爸说的埋头吃饭了,此时的她也在心里开始盘算了起来,她知道爸爸这次地松口对于他来说有多么的困难,可她太贪心了,她不止想要爸爸的默认,她还想要来自爸爸的祝福,来自爸爸的认可。
这无言的餐桌很快便也结束,正因为众人都不开口,便一个赛一个地埋头吃饭,单静秋眼看着甄正奇一边自己死命吃一边往女儿饭碗里塞菜,而珊珊却又不敢反抗,哪怕父亲塞到碗里的有些超乎她承受能力也乖乖低头吃饭,这才没半小时的时间,就把餐桌上的菜清空了大半,要单静秋默默地走到房间从家里的医疗箱里头拿出了一盒消食片,静静地放在餐桌之上,生怕这两人等等腆着肚子连坐都坐不下来。
甄珊珊跟在了父亲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沙发那头,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似乎眼神飘忽的父亲,生怕父亲移了主意,犹豫了片刻,她终于是开了口:“爸,我……你原谅我了吗?”明明心中绕过的话有千句百句,可下意识脱口而出地却是这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甄珊珊觉得自己像是被莫名酸涩的情绪淹没,心紧紧地绞痛着,眼睛酸涩,泪水已经簌簌落下,此时和爸爸同坐在长沙发上,靠近了父亲便越发能看见父亲的眉眼,曾经在甄珊珊心里头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爸爸好像忽然老了一样,眉头不知什么时候添了那么多皱纹,总是紧紧锁着,看起来又是严厉又是辛劳。
甄珊珊觉得愧疚好像突然掩埋了她,她甚至有些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如果她和别人一样……也许,爸爸和妈妈根本不会那么辛苦,可她是真的做不到,她生来如此,她改不了,她也不愿意去改。
一看到女儿落了泪,甄正奇也仿若回到了从前,他忙不迭地从客厅桌子上头的抽纸那抽了纸,小心翼翼地在女儿脸上拭去泪水,往日里说起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甄老师,此时在女儿面前却只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父亲。
才没一会,甄珊珊已经抽抽噎噎了起来,哭声也越来越大,手上放着纸张紧紧地压在脸上,肩膀一耸一耸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起来。
打小,甄珊珊一哭便是这样,小时候大人们总说她是小哭包,而爸爸和妈妈最怕她哭,因为每每哭起来,非得要哭得喘不过气一抽一抽,活像要厥过去了才能停下来,倒是让大人们更是心疼得不行不行地,可还好甄珊珊懂事,稍微长大便知道不能拿眼泪来从大人那夺得好处,便也慢慢地从小哭包成了个懂事地大姑娘,可今天的她,就像瞬间回到了过去一样,只想这么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甄正奇能从女儿的指缝间看到那纸张都被打湿的样子,也能听到女儿试图忍住却又克制不住的哭声,这哭声哭得他心都快跟着碎了,他忘不了当年他陪着怀胎十月的妻子到了医院,当护士招呼他去看孩子时,他看着小小的珊珊红通通的,甚至身上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白白地痕迹,头发都没有三两根,哭起来就像一只小猫一样,抽抽噎噎地,脆弱、娇气。
那时候他看着这孩子是什么样地心情啊,甄正奇到了今天,只是偶尔看到从前地照片都会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那时候他看着小小的孩子,心里头畅快极了,因为他知道那小婴儿是他的女儿,是他这一生要好好守护着的宝贝,那时候他就求着满天神佛保佑,保佑这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保佑她的一生顺遂,再无波澜,保佑她的人生中没有困苦艰难……
小时候的珊珊是娇气的,恨不得天天赖在爸爸身边撒娇,可后来的甄正奇却下意识地越发地严厉,他看到珊珊有些害怕自己的眼神,却告诉自己没什么,因为他要让这孩子读好书,学些技能,走上人生的康庄大路。从这孩子刚出生开始,他便似乎将这孩子一生地道路都在心里头规划完毕。
他想,他的女儿应该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成绩不一定要多优秀,但要认真地对待学习,考试考不好也不打紧,但要知道知耻后勇,不求第一,只求中上,然后顺顺利利地去个好的学校,选个好就业的专业,等毕业出来了就在家乡这找份工作,他和妻子为女儿找个好男人,用这么些年的存款给女儿装修一套婚房,然后等女儿生了小孙孙或者是小孙女,他们老两口刚好退休,还可以帮孩子照顾孙辈,不给女儿增添负担,等老掉牙了干不动活了,他们就去养老院那过日子……
可他一切预想得很好,却不知道是在哪里出了个错,从某一个地方开始便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正奇。”忽然,甄正奇感觉自己的肩膀轻轻一沉,他回头一看,是已经收拾好厨房地妻子,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是推了推他往女儿的方向去,示意他安慰安慰女儿。
就在他发呆地这会功夫,甄珊珊已经哭到了喘不过气地功夫,刚刚单静秋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从厨房那兑了点温水过来,硬给这孩子塞下去,生怕这孩子把自己搞出个问题,现在甄珊珊正在一边抽着气一边慢腾腾地喝着水,眼角还挂着新鲜出炉地泪水,脸都哭得发红了起来。
“珊珊。”甄正奇唤了女儿一声,看到的便是女儿含泪抬起头的脸,他的心墙终于彻底倒下,所有万般纠结过后想出地退让计策全都消弭无踪,眼前哭得不行的是他曾经许诺要用一生去守护、去照顾的宝贝女儿,他这个做爸爸的,还能心狠到哪里去呢?甄正奇终于发现,他对待女儿束手无策。
“爸爸想问你,你真的就认定了一定要选个女孩吗?是你不愿意,还是真的不可以?”甄正奇分外认真的问道,他不能否认,那天妻子说女儿得过抑郁症的事情算是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曾经最大的愿望是让女儿平安喜乐,可人的愿望总是越来越膨胀,后来还想要让孩子去最高学府、读最好的专业,要求越来越多,反倒是差点就失去了这个孩子。
再多地愿望,再多的要求,难道还比眼前活生生的女儿更重要吗?甄正奇在心里重重地摇了摇头,绝对不是,对他来说最珍贵地永远是他最鲜活的宝贝女儿。
甄珊珊喝完了水,轻轻地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上,挺直了背坐得端正,看向父亲的眼神里全写满了真挚:“爸,我真的认定了,我喜欢梦琪,我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男孩,我不愿意也不可以,我只想要好好地和梦琪在一起。”
甄正奇看了珊珊很久很久,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孩子便长大成了这样的样子,脸上挂着的是倔强的神情,认定了自己的路绝不动摇,他开了口:“珊珊,之前不管是我,还是妈妈都和你说过,这条路并不好走,也许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眼前触手可及地幸福,可以后,很多事情,会应接不暇的来到,到时候,你又要如何呢?”
甄珊珊听出了爸爸的动摇,她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冲着爸爸的眼神就像忽然点亮了一般充满了活力:“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在这之前,说实话我们了解过了许多,我也知道在目前地国情、社会条件下,我们这样的感情也许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可一切我都已经考虑过了,比起被人用异样地眼光打量、比起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不能和自己深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的痛苦要多得多,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很幸福。”
甄正奇看着女儿似乎发着光地眼神久久无言,他终于又开了口:“不后悔?”
“不后悔!”甄珊珊说得坚定,“爸,从小到大,我就特别爱钻牛角尖,认定了一个目标便会拼了命的努力,我认定她了,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这孩子。
甄正奇看着甄珊珊似乎都快跳出来的感情,心里头酸得厉害,可却又有角落里不知何时生起了莫名的骄傲,他很骄傲,很骄傲他的孩子起码有所坚定。
“正奇。”单静秋的手再度拍了拍甄正奇的手臂,“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咱们啊,观念早就过时了,你也不想想,这老李家的儿子三十五了还没结婚,老许家的女儿三十了也还在家里呢!现在不婚主义、丁克主义也多的是,以后珊珊和人家生活在一块,若是她们不急着公开,我们也就和人家说,珊珊不着急结婚,她想好好享受人生,人家想说就让她说去吧!”
她看向甄正奇:“外人的流言蜚语和我们有什么干系呢?我们俩老归老,又不靠外人过日子,关起门来过好自己就好了!至于珊珊,我这个做妈的知道,外人对她的再多话,都比不上你这个亲爸爸的一句,如果你都不肯陪着她,你说她以后怎么办呢?”单静秋悄悄地冲着甄珊珊便眨了眨眼,这很多事情都是在临门一脚犹豫一万年,就像是甄正奇,他早就被女儿磨得软了心,只不过还是顾虑重重,就需要别人踢一脚。
甄珊珊接收到了来自妈妈的信号,慌忙稍微往前倾了倾身体,眼神炯炯:“爸,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人的支持比你和妈妈的更重要,我真的很想要顺着自己的心做一次,爸,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只要你肯在我身边,哪怕有再多的风雨我都不会害怕,爸,你可不可以支持我。”
甄正奇的目光忍不住有些逃避,他看到女儿满脸的乞求和不容改变地坚毅,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想要逃离,只是身后妻子不知是哪来地力气,轻轻地便用一只手压住了他,倒要他起不了身,并不是甄正奇到了现在还看不起女儿喜欢同性,只是他知道他这一支持,代表着女儿彻底地走向了那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他很担心女儿这辈子会后悔。
“珊珊,妈妈永远支持你,只要你想做地事情不违反法律,妈妈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边。”单静秋率先伸出了手,紧紧地握在了女儿的手上,两只手交握得很紧,似乎分也分不开,随着单静秋伸出地手,甄珊珊的眼睛便也跟着一亮,看向妈妈的眼神不知何时再次沾上了水。
甄珊珊将目光从交握的手那边移开,再度看到了父亲那,乞求般地呼喊出声:“爸。”
她似乎把自己放到了地底下,就像是个任性的孩子在像要求严格的父亲讨一颗糖吃:“爸,我真的很希望很希望,你可以站在我这边。”
甄正奇恨不得把自己地目光拿强力胶黏在沙发上头,他沉默着,能听到来自前端女儿重重的呼吸声,这一声一声的呼吸却像是万斤的石头一样砸在他这个做父亲地心上,好半天,他终于抬起了头,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看到这孩子依旧紧紧地看着他,不知何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一滴、一滴。
“我……”甄正奇开了口却又停下,看着女儿的眼神都带着抖,可终于他还是敌不过女儿的那份难过和绝望,他伸出手,重重地放在了女儿的手上,一家三口地三只手重叠在一起,握得紧紧。
“是好是坏,以后你都得自己承担!”甄正奇颇有些死鸭子嘴硬地说着,“这条路有多辛苦,你现在不知道,可以后你总会知道,现在的你还以为是爸爸妈妈管着你们,可以后你才知道我们是多为你好……”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看到的是女儿越来越耷拉往下的嘴角,而后终于他也合上了嘴,良久又说:“……可不管这条路再难,你也是我的女儿,就算别人怎么说你,你还是我的宝贝女儿,不会变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可是我的女儿啊……”甄正奇撇过了脑袋,不知何时他也落了泪,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会不会引着女儿选了条错误的路,可是他这个做爹的还能如何呢?他真的已经不愿意看到这孩子伤心难过的脸,他多想这孩子总是笑着,每天过得幸幸福福的。
罢了,哪怕有一天,真的过不好,这个家的大门也会永远向她敞开,只要到时候她不要嫌弃他和老伴两个老不死的不中用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才不会嫌弃你和妈妈。”甄珊珊又哭了起来,她感觉最近几天她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光了,她紧紧地压下身体,将脸埋在了叠在一起的手上,任凭自己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烧灼在父母和自己交握的手上,哭得淋漓极致,“谢谢,真的谢谢,也真的对不起。”
甄正奇这才发现他刚刚竟是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全都尽数说了出来,反倒是勾起了这孩子想哭的瘾头,要他忍不住埋怨起了自己的瞎说话,心也跟着这孩子的哭声痛得厉害。
单静秋轻轻地将手放在这孩子的后脑勺上,顺着头发一下一下的往后捋,轻声地安慰着:“珊珊,别哭,你哭得妈妈也想跟着哭了,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谢不谢也没什么对不起的,从今天以后,妈妈和爸爸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们珊珊的,不要哭了。”
“嗯。”在单静秋温柔的安慰声中悄悄地穿插进了一声嗯,她微微侧头能看到撇开脑袋不看珊珊的甄正奇早就跟着落了泪,分明说了话却不敢承认地模样,要她在心里忍不住对这别扭的甄老师无可奈何,他啊。
“好,我不哭了,我不哭了。”甄珊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沙哑着声音反复地说过,可眼下地泪水竟是怎么也停不住,哭声一声接着一声。
……
“睡了?”甄正奇站在房门口大概来回走了有八百圈,刚刚差点就把自己都给走晕了,一看到妻子款款出来的身影,忙不迭地便问道。
“嗯,刚睡下。”单静秋的脸上有些疲惫的神情,看向甄正奇便也点了点头,刚刚珊珊哭了很久,直到半点眼泪都哭不出来才停下,可要知道,哭这事情也颇耗费体力,仅仅是这么痛哭几场,便要这孩子头疼得都快炸了,单静秋发觉这孩子看起来很是辛苦的样子,便和甄正奇一起把孩子扶着进了屋,刚刚才哄睡着。
明明妻子刚回答完,甄正奇依旧不放心,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口,悄悄地按压开了一点门,往里头偷偷地一看,便能看到女儿躺在那安安稳稳的睡着觉的身影,要他总算松了口气。
单静秋看到甄正奇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那头退了出来,等他把房门关好,便也冲着他开了口:“正奇,你过来一下,现在咱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什么?”甄正奇只觉得自己现在满脑子是一堆浆糊,似乎失去了思考地能力,没寻思明白自家妻子还有什么事情,他满脸疑惑地看向妻子。
单静秋等他做好,便也开了口,毕竟她可不想等下一开口,对方吓得跌到或者是如何:“既然咱们都已经和珊珊做了保证,我想我们做父母的也得为她做点事情。”
甄正奇越发的迷糊了起来:“什么事情?”他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
“何梦琪。”
单静秋的话刚说出口,甄正奇便也立刻将好不容易放松的脸重新板了起来,眉头紧锁,用力地挥了挥手:“你是提都不要提她!”他有些愤愤,说实话普天之下哪有父母不护短,虽然明明知道这同性恋是天生的,可他心里头还是有点迁怒于何梦琪身上,尤其是自家女儿刚被关的时候,哭成这个样子,更是要他这个做爹地看不过眼。
“静秋。”甄正奇很是认真,“这别的不说,这世界上女孩子又不少,就算是当初我们要珊珊找对象,我们也要挑一挑合适的,这个何梦琪我很不喜欢,反正她不行!”甄正奇说不出一二三来,其实他心里头是有些火气,总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然后自己老婆居然还要主动拉他去找那头猪!不行,门都没有!
再说了,他的宝贝女儿,如果人家真心喜欢,不应该主动来找吗?这么些天了都没动静,他甄正奇多年的眼光,就是看这人不行!这下他丝毫没想到,当初甄珊珊带着她的“闺蜜”上门时,他是多夸奖人家爱读书、心地善良、照顾女儿。也忘了昨天晚上听说女儿抑郁症是何梦琪陪伴时生起的那股感激。
毕竟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可这岳父看“女婿”是越看越想打。
“那成吧,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单静秋站起了身,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已经约好了何家父母,就在她家别墅那边,以前咱们陪珊珊去梦琪生日会的时候也去过一次,你也知道在哪。”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着:“那天我联系何家爸妈的时候,人家也很是反对,我就担心梦琪也被她家里头给关起来了,你是要人家插翅膀飞出来吗?现在我可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想要珊珊开开心心的,像是以前一样乐呵呵的,我这做妈的没什么心思,什么人能让珊珊开心,我就中意什么人。”
单静秋一边换鞋一边不经意地碎碎念了起来:“哎,也不知道有的人,都看女儿哭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心疼,你说如果这孩子醒了能接到自己喜欢的人一个电话,或者是能开开心心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出去逛逛街该有多好啊!算了算了,有的人不愿意,我就不在这惹人烦了,时间眼看就要到了,我就先走了。”单静秋说到做到,提着包便直接走了出去,关上门连回头都不回头。
坐在长沙发上的甄正奇紧紧地握住拳头,气得火冒三丈,这自家妻子怎么越来越会气自己,他哪里不为女儿考虑了?就她上赶着!这被关着就被关着,又管他们家什么事情呢!可这么想着想着,他却忍不住把眼光放到了女儿的房门上,想起刚刚孩子直到睡着时还忍不住皱着的眉头,终于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到房里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算了算了,儿女都是债!宝贝女儿的幸福比天都还要高!
可从自家楼梯一直走到小区门口,甄正奇的脸色越来越黑,得,单静秋还真没等他!就她是好妈妈是吧!他会打车,不要人陪!他努力在心里头寻思着,终于想起了当年去过的地址,得,世纪花园是吧,他自个儿去!
甄正奇坐上了车,报上了地址便扬长而去,而与此同时,单静秋已经到了何家,坐在了客厅之中。
……
何父和何母在收到单静秋的信息之后几乎是一团浆糊,毕竟他们两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甄家和他们家现在见面是为了什么?
“你说老婆,这单老师是什么意思?”何父抽着烟,看向同样坐在身边愁眉苦脸地妻子。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何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两天她几乎快愁疯了,思索了片刻,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丈夫,开了口,“你说,单老师,会不会是来兴师问罪啊?”
他们家和甄家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当年何梦琪刚进市一中地时候,她的级长便是甄正奇,而单静秋也给他们班级代过几堂课,再加上何梦琪和甄珊珊打高一开始便认识,成了雷打不动的闺蜜,平日里有空时常你来我家、我去你家地玩耍,甚至有时逢年过节地时候,他们两家还会约起来吃顿饭。
何父向来敬重有文化的家庭,毕竟他也就是个不怎么会读书的大老粗,是部队出身的,可不像甄老师说起话来一套接着一套地,所以和甄正奇认识后便也关系良好,时不时地还得互相问候一番,而何母和何父是如出一辙,初中肄业地她平日里和单老师地相处也很是和谐,这段时间来没能联系,要何母也有些怏怏的。
而这些年来,因为很是熟悉,何母也深知道甄珊珊的个性,和他们家梦琪不一样,珊珊尤其礼貌,性子很软,换句话说是好欺负得厉害,又听爸妈话,没什么太大主见。可他们家梦琪呢?成天和爸妈顶嘴,哪怕被打了都不服气,虽然人孝顺、自己知道上进,可骨子里就是我行我素,只管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
所以打从一开始,被单老师叫过去知道这件事,何母就差点没天旋地转晕倒在当场,她心里头怎么寻思都找不到第二个可能,这肯定是梦琪勾搭的珊珊,才害得人家小姑娘转了性。
“不会吧?”何父忍不住又抽了根烟,愁眉苦脸地,“这感情地事情,也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这两小姑娘……哪能说是谁勾搭谁呢……”可说到一半他的心也有些游移不定了,毕竟两小姑娘个性天差地别,自家女儿自打那天回来开始那股拧劲,就要何父怎么都治不了。
“梦琪还不肯认错吗?”何父微微侧头,看向了妻子便问,“我前几天刚又和她吵了一架,这孩子就是钻了牛角尖,死活不肯听话!”
“……对。”何母再度叹气,她无可奈何地看向丈夫,“打小梦琪就是这样,不管我们怎么打怎么说道理,她只要认准了就绝不会改,恐怕这次也会是这样……”
何母最近一边忙活着公司的事情,一边满肚子愁肠百结,她只要想到自家女儿的这股拧劲就快生生昏过去了,这女儿肖父,梦琪地性子和丈夫是从一条根上出来的,如出一辙,估摸着怎么改也改不了了,现在两个人对上了,要她夹在中间毫无办法。
两人坐在床上长吁短叹,眼看约好地时间快到了,便匆匆地从房间里出来,准备下楼。
紧紧贴在房门口的何梦琪听见父母的脚步声,心里有些奇怪,今天父母竟然没去公司一直呆在家里,可眼看父母快到房门口,她扯着嗓子便开始喊了起来:“爸,妈,你们别再关我了,我和你们说过,我再怎么样都不会改的,我生来就是这样,我改不了的,你们从小到大只要我做的一点不顺心就非得要我改,每次非打即骂,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这回哪怕你们是为我好,我也不能接受这份好,你们放我出来,我好好地和你们说一说,好吗?”
何父和何母正走到何梦琪门口便听到女儿的声音,他们能听出女儿几乎哑了的喉咙,毕竟这几天只要他们一路过,女儿便喊得大声,生怕他们听不见,这么喊个十几分钟,嗓子还能要?可一方面心疼,另一方面却是心狠,做人父母的,从孩子刚出生就有了觉悟,如果孩子一哭便给糖,那孩子就会蛀牙,孩子想要地东西很多,可不是样样都是好的,身为父母,自然有责任帮忙筛选,哪怕他们的心再疼,这条路是错的,他们就绝不会同意让孩子走!
他们俩头也不回,只是毅然决然地往前走,尤其是今天连苦主都上了门,哪怕是对方怎么骂,他们也不会还嘴一句的,毕竟儿女都是债,这债他们背得心甘情愿,若是女儿真做错了事情,被骂骂也是他们该承担地。
他们可以替孩子被骂,可以替孩子认错,也可以替孩子赎罪还债,可他们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走错路,何父和何母走得沉重,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和何梦琪之间筑起了高墙,将两方隔开,越离越远,也许他们做的这一切只会让孩子在心里头恨他们、怨他们,可他们也绝不能退缩。
何父和何母已经走到了楼下,时间算得刚刚好,家里的佣人已经迎着单老师进了屋,若是往日何母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去欢迎单静秋,可此时她脸上的神情却全是局促,看着对方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何父和何母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只是有些尴尬地说着:“单老师,您好,来,快坐快坐。”
可他们却愕然地看见,单静秋在他们面前挺直了腰板,而后深深地鞠了个躬:“今天我来打扰你们,是有事情要和你们谈一谈,可在谈事情之前,我得先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何母慌忙往前走去,扶起了多年老友,拉着对方便坐在沙发上,忙不迭地说着:“到底怎么了?没什么对不起的呀!”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她又说,“你是不是说孩子们地事情?那不是你们对不起我们,是我们对不住你们,这么些年了,我们还不知道珊珊的个性,肯定是梦琪把珊珊给带歪了路,是我们没把孩子教好,对不住你们!”
何父也在旁边坐下了,对妻子的话没有否认,男人坚毅的脸庞上写满了愧疚。
“我今天来,并不是来怪罪梦琪的,这些事情从来也不是孩子们地错,我最愧疚的是,当初直接通知了你们,甚至口气也不好,对梦琪心中多有怨怼。”单静秋认真地说着,眼睛一直看着何母和何父,“不瞒你们,这些日子我们在家心里也争斗了很久,可到最后,我们却发现我们误会了这两个孩子。”
“误会?”何父和何母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单静秋重重的点头:“是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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