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一兰而言, 眼前的一切都很是陌生, 她跟在许佳佳身后, 走进了房里, 这是两辈子她第一次到许佳佳的家里头来, 屋子里头打扫得挺清爽, 一尘不染, 门户都开着,堂屋里头看起来也很是亮堂,而在里头的桌上正摆着几本书, 原本旧书上就有些痕迹,而此时更是被做上了满满的笔记。
前段时间许佳佳还把书躲躲藏藏的,不过这几天倒是再也不躲了, 前头妈妈说了, 下半年就要恢复高考,现在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 更是不被禁着看书, 所以倒是也不用小心。
“一兰姐, 你请坐。”许佳佳把书稍微收拾了下放在了旁边, 给刘一兰打来了一碗清水, 然后也在刘一兰旁边落座, 只是稍微有些局促不安,毕竟在这之前两人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也就只是个点头问好的关系, 所以一下凑在一起, 反倒是很不自在。
刘一兰的眼神有些复杂,上下打量着许佳佳,许佳佳正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翻白的简单上下分体衣裳,下面是一双穿得已经有些旧的一带鞋,还是从前许佳佳的舅舅从外头给她带回来的,头发打理得挺清楚,绑了两条麻花辫垂坠在肩上,倒是一副清秀样子,虽说她这么唐突出现了,也不会把她拒之门外,反倒是很欢迎她。
“你在看书?”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的刘一兰思前想后还是从这切了进来,眼睛瞄了眼书,她识字倒是不少,毕竟上辈子跟了大老板,之后也见识挺多,还有什么智能手机之类的,基本识字还是不成问题。
说到读书许佳佳眼神都亮了亮,原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话的她突然口若悬河了起来:“是啊!一兰姐,我现在已经读到高三的书本了,也托了舅舅帮忙去外头倒腾些其他的材料,不知道舅舅什么时候能弄来呢!”她又满脸期待地说,“我这每天闲下来就忍不住看,听妈妈说外头开放高考了,我也能报,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本事考出去,听说这高考可难了呢!”她说到这害羞地握住了手。
“你要高考?”刘一兰听得有些恍惚,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一样。
许佳佳知道自己的这个“梦想”是有些大,在别人看来肯定是匪夷所思,毕竟他们村里头还没出过大学生呢!所以她没介意对方的震惊,只是也不动摇地点了点头,就像昨天妈妈和她说的,只要她愿意去试试、就去试试,要看不起也得看不起那些连试试都不敢的,怎么会去瞧不上这些肯去努力、肯去尝试的人呢?
“你要高考做什么?去念大学?去城里?”上辈子没和许佳佳接触过,刘一兰关注的也都是那些子家长里短的事情,最多是关心下曾荣之和许佳佳的感情发展,哪会去琢磨许佳佳的什么愿望梦想呢!所以她现在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上辈子的许佳佳到底有没有去高考,只一点她可以肯定,起码是肯定没有考上的,若是考上了她还是能听到些风声。
不过她此时心里认准了,许佳佳和上辈子的她一样,这心里肯定是想往城里去,想去做城里人,否则考什么考呢?念这书有个什么用?她在心里嗤之以鼻,上辈子她跟的那大老板也就小学文化,不也带了一堆大学生,大勇没怎么读书,后头还不是去当了军官,听说还升得挺高呢!
她自觉发现了许佳佳的“误解”,对方没准现在还没和曾荣之勾搭上的原因,是因为她还没认识到这去城里头的捷径是嫁个城里人,靠自己考,她撇撇嘴,怎么想也不觉得许佳佳能考上,上辈子那些个知青有的考了好几年都没考到呢!
刘一兰一把拉过了许佳佳的手,不容拒绝地抓在手上,忽视了对方似乎很不自在地动弹了下身体:“佳佳,你和我说说看,这你是不是就想读读书,考到城里去?”
许佳佳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有些觉得这突然过于亲近了,不过出于礼貌没说什么,只是接着刘一兰答道:“是的,一兰姐,我以前没怎么认真读书,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外头的世界这么大,不只是县城、还有省城、还有更大的地方!甚至还有许多人出国呢!”
她在看书的时候,单静秋装作无意地和她感叹过一堆诸如“小时候你上课回来,还和我讲两句俄语呢!佳佳你知道俄国是什么样的吗?”、“我看这书上什么长征、小时候听人说打仗走了多少里,我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村里到县城。”……还会用说民间故事的口气同许佳佳说些以前打仗时,发生在某个大城市的传说,让许佳佳也跟着她的话语想象起了那些未曾见过的东西。
她说得有些激动,反握住了刘一兰的手:“而且那可是大学呢!我还没有去过,我偷偷问人打听过,听说外头的大学特别大、那的老师都很有知识、还有里面放了很多书的图书馆,能让人借书……”当然这向人打听,也就是向曾荣之打听,曾荣之那时候怕堕了面子,倒是怎么夸张怎么来,更是要许佳佳好一阵心驰神往。
刘一兰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这许佳佳说的这些怎么和她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城里的图书馆有什么好看的?老师又有什么好看的?真是没眼光!只是她压住心里的不可置信,感觉自己身为“过来人”还是得给许佳佳一些好建议,好让她能放弃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佳佳啊,这别的不说,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读书要是那么容易,谁人都是大学生了!再说了,读这么多书能有什么用呢?你到时候还不是要嫁人找个好对象的,以后没准生了孩子就得待在家里头顾家了!”她自认自己说得还是很贴心的,可没一会这獠牙就露了出来,“所以你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去城里、真的这么想去看看人家大学,那还不如找个大学生做对象呢!”
“不过现在咱们这十里八乡也没有大学生,不如你就找个考大学希望大的人!到时候跟着他一起去上学,跟着他一起去城里头,没准就留在那了,这不是挺好吗?你还能好好照顾他……”
刘一兰就差明晃晃地把居心摆在脸上了,只是也有些心虚,毕竟曾荣之是个火坑,不过她在心里也保证了,这辈子如果她能和林大勇成了,她是肯定会好好帮帮对方的,大不了到时候再给对方介绍个对象嘛!这许佳佳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以后的人发财了换老婆找小情人的多得是,她从前也认识一些人,以后就给许佳佳介绍一些,不就也扯平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活像她真是在无私奉献为别人好似的。
她在许佳佳不可置信地眼神中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几个候选人:“像是咱们村那几个知青就还不错,不过咱们还是要选个年轻些的、俊气些的……像是曾荣之知青就算是知青里面最出挑的一个……”
许佳佳稍微用力,也顾不得礼貌了,直接把手给抽了回来,神色有些冷,冲着刘一兰眼神一点也不动摇:“我这想去城里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想去读书、想去学习、想去见识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相信如果要靠别人,那靠我自己也行的!”
她掷地有声,可是听在刘一兰耳朵里全是滑稽,这刘一兰感觉自己是被狗咬吕洞宾了!这许佳佳怎么都不知道她是为对方好,要知道上辈子这曾荣之可是村里头一个考回城里的,许佳佳反正上辈子肯定是没戏,这辈子又能有什么差别?她指望自己啊还不如指望曾荣之呢!她给指出了捷径,这许佳佳还不努力把住,这辈子跟紧点,直接跟到城里头,那不就解决了?
“佳佳,咱们做人呢还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别的不说,你说你自己在家里看看书,能有个什么用?要是你这样能行,那全天下的人都能行,我都能行了!曾荣之可是咱们村里知青最出息的一个,我这是在帮你,看你确实想上城里头去!起码你和他在一块,他考中的几率可比你大多了去了!”刘一兰还翻了个白眼,分外嘲讽。
她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就连她后面可都是去城里过了些富贵生活呢!可这许佳佳,就守着她妈妈在这乡下过了大半辈子,没个半点出息,这烂泥扶不上墙,想救也救不起来。
许佳佳性子有些软,她不知道要怎么呛声,毕竟刘一兰年纪还比她大些,打小没爹的她反倒是挺依赖母亲,个性软和,刚刚和刘一兰那些争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要吵,她根本也做不到,只是这么想着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头打转了,红着鼻头就差哭出来,但是那股倔劲要她死活憋着,没把眼泪掉下来。
她真不明白这刘一兰大白天上门来干嘛,而刘一兰越是一直说曾荣之她心里就越是委屈,分明她和曾知青交流得挺多,在学问上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两人各有优劣,像是那些曾荣之不会的数学题,她早就都琢磨会了,起码在数学上她可不差对方什么,可在刘一兰眼里他们俩一个是天上的天上白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她拍马都赶不上对方。
凭什么这样说她呢?只是不太擅长吵嘴,越是在这种场景下越是憋着气,不知道要怎么回击,只得咬着唇试图恶狠狠地看向对方。
刘一兰只是啐了一口,许佳佳就连吵架都不会吵的样子要她瞧不起得很,她向来是挺泼辣、挺果敢一人,否则后来也做不出卷款跑的事情,此时她只是这么翘着二郎腿坐在那,看向许佳佳的眼神里全都是看不上,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忽地,刘一兰的身后传来了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中年女声,说得很不客气:“哟,倒是哪里的贵客临了我们家的门,要我们这破屋子都亮堂堂的了!”
顺着声音一回头,刘一兰吓得腾时就站起,这站得飞快倒是要正坐着的长条凳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巨响,让她跟着就是一抖。
别的不说,这单静秋她还是有些怵地,对方一个寡妇能在村里立住可不是只凭着这些亲人的照顾,她在村里也算是出了名的泼,脾气挺大,要刘一兰好一阵怕,不知道刚刚她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单静秋听进耳朵里。
单静秋才刚从外面回来,这还没进家门她就远远地看着家里大门大开地,屋子里还传来不小的尖利女声,要她一下听了好几耳朵,可这越听她便越是面如黑墨,直接闯了进来。
她直接站到了许佳佳的前头,隔开了两人,皮笑肉不笑地便说:“这一兰啊,婶子呢说话也不太客气,前头呢你在村子里也出了名,这村里头对曾知青最热情的不就是你吗?只可惜人家似乎不太中意你!这些风声满天飞,就连我也听了好几耳朵,哪里知道你还真这么好,居然这曾知青看不上你,你还要帮别人牵线搭桥、做起媒婆活了?”
她眼神带着些狠厉,气得挺厉害:“这也不知道你们家里是短你吃喝了还是短你用的了,倒是要你个没出嫁的闺女特地跑到我家来指手画脚,就差非要我女儿成你之美,给你这谢媒礼了是吧?只是你要知道,这不是什么香的臭的啊,我们就往家里头捡!”
刘一兰不敢反驳,村里这些泼辣妇人一火起来,能撕烂对方的脸,可不只是嘴巴上不客气,所以此时她看起来倒是也挺消停,但是心里不住地腹诽着,觉得这一家子鼠目寸光,怪不得上辈子把不住曾荣之,没能跟着进城,这辈子她重来了想帮帮,居然还不能抓住机会。
单静秋才不管对方应不应呢,继续说道:“这普天之下事情这么多,是不是我家的房你都要进来住?要不要我给振兴反映反映,全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你来管?怎么还就管上了我家呢?我家自有我在,还要得你来做佳佳的主,来撑什么长辈款,替她做主了?”
“我是为她好!”想着要憋住,可刘一兰这火蹭地就起来了,忍不住撇着嘴便应。
“哦,那是不是我还得谢谢你了?要不要我到你家和你爹妈说声谢,谢谢你来我家替我管家呀?”单静秋一下笑出了声,觉得眼前这人分外脸大,还为自家女儿好,真当她这做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听了刘一兰的话,得倒霉八辈子!
一听单静秋说要找父母刘一兰立刻就瘪了,毕竟她之后和大勇的事情还得要父母帮衬,若是又得罪了父母,没准也就没戏了!于是又变得默默。
单静秋靠了过去,只是轻轻地替刘一兰把头发拨弄到后头,在这年代,大家都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的,刘一兰这一头披肩发也许她还自觉得很美,可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散发着一股从骨头里出来的“异类”味道:“这婶子我啊,都知道,你就中意曾知青,你觉得他好,这婶子也没意见,不过你这非要把他推到我们家这事婶子可就不喜欢了,我倒是觉得他呀,更适合你,你们俩个,天生一对!”
可不是天生一对吗?单静秋想起这原来故事世界里,两人一个抛妻进城读书,一个抛夫进城享受,两个打心底眼里只有自私、只有自己的人,真是上天下地的绝配!
单静秋这话听在刘一兰耳朵里要她差点跳起,毕竟曾荣之可是她现在看不上眼的人,她冷着脸就是硬邦邦地堵了句:“反正婶子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了佳佳好,这佳佳想要进城里头,怎么可能靠自己呢!就她,能行?”她冷笑了一声,接着便说,“归根结底,不还得靠别人,与其以后找个县城的,不如找曾知青,没准直接到大城市里去!”
她这下可算是有些撕破脸了,不过她心里有底气,大勇上辈子这段时日就快从城里头回来了,到时候她嫁了人就随军,单静秋就算再怎么泼辣,也是天高皇帝远,管不上她!
“那这份好,你自己享受吧!我们家消受不起!”单静秋忽地背着身的手抓住了身后的女儿,这任谁听到像是刘一兰这些打着“为你好”全是“看不起”的话,心里都绝对不会好过,她冲着刘一兰便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不管你怎么看,我相信我们家佳佳可以做到,因为她不像是你一样,这辈子眼光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头,就知道靠着别人、指望别人,就单是她指望自己,她就比那些利用人、指望人的人要强!”
“你说再多,我也信佳佳可以,我也觉得佳佳比那什么曾荣之要好!再说了,就算不可以,我这个做亲妈的乐意她去试、乐意她去做,又管你何事呢?”
刘一兰看着单静秋似乎不动摇的瞳孔,后退了一步,没应声。
单静秋只是伸手往外头一指,声音很冷:“天晚了,我们家也要吃饭了,倒是没有你的分量,不用等我这个做婶子的来送客吧?”她这话也算是直接在赶客了。
呵呵,厉害了,她倒是要看看这家说这些话能闹出个什么动静!刘一兰连客气话都不说,转过身便气冲冲地往外头,拧着脾气,这对方非要撞南墙才肯回头,她管得人家,她倒是要好好地看看这笑话。
单静秋一回身,看到女儿在后头正用分外崇拜的小眼神看着自己,那样子别提多可爱了,这年头环境复杂又单纯,她之前倒是没注意到孩子她连吵架都不和人吵的柔软个性,忍不住心底有些叹息,所以正是因为这份柔软心肠,上辈子的许佳佳受到的伤害才更加的加倍。
“妈,我真的可以吗?”许佳佳这下好不容易把眼泪藏了回去,可这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她歪着头往妈妈那就问,毕竟就连她心里都有些没底,妈妈反而比她更相信她得多。
这自家孩子哪怕是长大了在母亲面前依旧是孩子样子,单静秋一看这可爱样子忍不住伸出罪恶之手把许佳佳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么轻轻一拨弄,一下就乱了几分,更是懵懂了起来,她就连眼里都写满了笑意,冲着女儿便说:“当然,妈妈相信你,妈妈相信你可以。”
这话一出,许佳佳当即就红了脸,冲着妈妈直傻笑,就连平时很是在意的发型的顾不上了,这么看着她视线一动不动的,毕竟有一个人在就连你都有些质疑你的时候,能这么坚定、毫不动摇地告诉你,她相信你可以,是多么好的事情。
单静秋看这孩子笑个没停的样子,无奈极了,只得祭出了杀手锏:“佳佳,你今天辛苦了,要不妈妈去煮饭吧!要你好好地休息一下!”这辈子的她空有一番“好”厨艺,却被自家女儿养出了个米虫样子,倒是让单静秋有些享受懒散的时光了。
“妈!”许佳佳当即有些紧张,立刻往旁边迈了一步,伸手就是冲着妈妈一拦,扯了扯嘴角笑得客气,直说:“妈妈你才辛苦,这都上了一整天工了!家里的活还得我来,你赶快坐下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可是会担心、会心疼的!”
话才说完,拔腿就走,直接跑到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毕竟她可不是为了一顿饭在战斗,是为了一张不想吃进黑暗食物的嘴巴在奋斗!只是哪怕到了厨房,等着烧火的时候,她依旧时不时地就这么笑了出声,满心底全都是放松和快乐。
她知道的,她可以的。
就算别人说她不行也没事的,妈妈说她行了呀!她也想带着妈妈,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外头的人、事到底是怎么样,不再只心安理得地被拘束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自己满足自己。
……
林大勇才刚放了假,这特地从部队那头赶了回来,毕竟现在一年到头来也就能回家这么一次,逢年过节都得在军营里头,所以一得了假期,肯定得回来看看亲人,虽说吧这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可家里的其他长辈这些年来还是挺关照他,否则他也不能跑到外头当了兵。
他先头已经拍了电报又邮了信,因为当初他这一走,继母便把他的那房间安排给了对方带来的继弟用,直说什么他平时也不回来,空着间屋子浪费什么的!所以这两年,每次回来他也都直接到大伯家里去,他心里有些苦,毕竟自家亲爹把他的房间给了别人,反倒是自家大伯,还给他留了个房。
林大勇背着包,身上东西鼓鼓囊囊地,他来之前特地换了票,买了挺多时兴东西,要带给大伯用,还有堂妹,堂妹自小也很关照他,从不因为他是这家的外来户排挤他,反倒是把那些吃吃喝喝的,丝毫不藏私的往他那就送,很是大方,很快地,林大勇直接到了大伯门前,他也不用敲门,直接径直走了进去,像是从前一样一进堂屋便在黑黝黝地脸上挂着挺大的笑容,露出了白色的牙齿,朗声便唤道:“大伯!大伯娘!玉芝,我回来了!”
可这一进屋,他才发现眼前的情况不对,屋子里此时做了好几个人,正中间的是堂妹林玉芝,此时哭得泪眼涟涟地,大伯在旁边点了老烟杆子,好一阵烟雾缭绕。而玉芝旁边狗蛋娘和陆生娘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着,大伯娘也正跟着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他当即蹙紧眉头,一股无名之火就起来了,手上的东西都不顾了,直接随手放在旁边,凑了过去,他这一凑过去,看见自家向来保护自己的堂哥回来,林玉芝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委屈从心中来,却被大伯娘小力地拍了拍:“你还哭呢!你这差点就惹出事情了!”
林大勇自是护着堂妹,边拦着边说:“大伯娘,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得好好说,玉芝她年纪还小,也不懂事,你别多和她计较!”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呢?怎么一回来就把我搞得迷迷糊糊的。”
林大伯是村里的老会计,辈分也挺高,又是个老好人,所以这么些年来村里的人都挺敬重他,他哪想临了老,他没得罪人的,还有人主动上赶着得罪他,原本打算先憋在心里的他,一看到向来懂事的侄子便忍不住把这一肚子苦水彻底地倒了出去。
听了林大伯这些话,林大勇也是把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总算听了个清楚,这村子里头的知青,叫曾荣之的,为了什么高考的那些事,想得些好处,先后撩拨了村子里几个姑娘,最近许是急了,还主动把玉芝约到后山那头,若不是陆生娘和狗蛋娘刚好在那,恐怕就得出点事情!
狗蛋娘恨恨地说:“这前头他撩拨了那刘家的姑娘,就是那刘一兰,和你岁数差不多的那个,那姑娘还去堵着他呢!结果现在又来撩拨咱么玉芝,这不是欺负人吗!”
若是刘一兰和曾荣之此时在现场,肯定是要跳着脚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撇开,只是他们都不在,只得喝了这些个苦水,把这份苦往心里头咽了。
而林大勇自是在心里把曾荣之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同时记住了刘一兰这名字,分明和这姑娘没什么关系,只是想到这姑娘和曾荣之有牵扯,倒要他心里忍不住给对方落下了点不太好的印象,当然他此时只是哄着林玉芝,并把特地从外头带来的一个个礼物摆到了桌子上头,转移话题,屋子里很快又变得一片欢声笑语,阴霾稍微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老会计便上了许振兴的门,他一上门便把林大勇带来的那些个什么罐头的放到了对方的桌上,很是客气地说了起来:“老兄弟,这我听说外头已经开放高考了,很快这文件就要下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许振兴点了点头,这事情还是他先知道的,而且许佳佳还要报名,所以他更是关照。
老会计只是这么笑着便说:“也别怪我多嘴,我听说外头那些知青们因为这高考的事情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咱们村里刚好还有俩特别的,不用出工,天天在学校里教书,我只怕……”他的手在桌上点了点,意味深长。
这话不用说得太明,许振兴也明白,就怕这些知青们写检举信,非说里面有什么利益纠葛,毕竟这利益在前头,财帛动人心!其他村子就为了点猪肉都出过什么村民告村长的事情,许振兴可不想在村里兴起什么举报潮,老会计这一提醒,他便也反应了过来。
“您还是有经验!我也正寻思这事呢!”许振兴一拍大腿,没二话,便说,“我等会就到知青那去通知!”
老会计又坐在那唠嗑了两句,只说些什么林大勇回村里头,想要迁户口到他家的事情,这也早就在议程上了,只是他之前有些犹豫,原本想把玉芝嫁出去了再说,可这眼看家里没个顶梁柱的男人,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上门了,倒是让他被激得厉害,昨天直接到弟弟家里用钱把事情掰扯清楚,打算和军队里打个报告,把这林大勇的户口就这么迁移过来,许振兴自是没二话,当即就开了需要的材料,全力协助。
……
曾荣之躺在知青点里头,身子稍微一翻动,便是一阵剧痛袭来,要他差点惊呼出声,这几天来几乎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好不容易听说这恢复高考了,可他居然一次把村长家和老会计家得罪了个干净,想说占着这知道消息早先复习,没想到村长直接到他们知青点,把知青们召集起来就宣布,甚至还把政策抄来一条一条地念给他们听。
而后这许振兴还手一摆,做了个好人:“这上面知道下面辛苦,要我们支持你们高考,不过大家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马上考出去的,如果没考出去,还得在这里吃上几年饭!虽说支持,这不上工就给工分的事情也不行!我们村里商量了个办法,就是咱们今年抢收,就不要你们来了,当然如果要多赚点工分,还是可以来的,平日里就照常上工,活能提前做完就提前走,这个我也和他们都吩咐清楚了。”
许振兴在说这些的时候曾荣之没当回事,毕竟他又不上工,哪里管他的事情呢!可是接下来许振兴的话,便要他差点跳脚了:“然后之前这办三角村小学的时候,我们是寻思着要找固定的老师,毕竟我们村里也没经验,以前都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想来不太公平,我们去上面传达精神都说了,咱们要讲公平,这我算来算去,就是你们知青排个时间给我们,你们一人去小学上两天课,记你们工分,一个轮一个……你们明白吗?”
末了他又侧过头,转向曾荣之和另一个老师那便问到:“也不知道我们做这决定,你们俩怎么看呢?”
曾荣之还能怎么看,在众多知青众目睽睽的杀人眼睛之下,他哪怕再千不愿、万不愿地也只能点了头,面上还撑着笑,强装无所谓地同意了。
只是他这心里淌着血,猜到了十有八九是老会计或是村长和他不对付,可这明着来让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应对,只能同意下来,否则就成为了所谓的公敌。
原本以为这些倒霉已经到了头的曾荣之,万万没想到这些还不是全部,他当天就这么出个门,打算去学校那边拿书回来,却在半路上被个麻袋登头罩住,对方不知道是谁,一声不吭地就是一顿好打,要他吃痛得直求救,哎呀哎呀地叫个不停,那人似乎知道哪儿疼,专门就挑了要人受不住的地方下手,让曾荣之恨不能当场昏过去。
等他好不容易醒过神,对方已经扬长而去,吃着痛脱下麻袋,想要去告状,可曾荣之却发现他身上居然甚至没几个印子,非牵强地要说,也只有两处痕迹重些,可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被人打的,更别说他连人影都没看到就被盖了麻袋了,倒是要他吃了哑巴亏,只得这么受着。
就在曾荣之一动弹就反复叫唤地时候,他听到外头有敲门的声音,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忍着痛便也强撑着坐了起来,挤出了个笑模样,冲着门那边就是叫道:“请进!”还挺客气。
而门一推开,进来的是一对夫妇,看着有些眼熟,曾荣之知道是村里头的,只是说不出是哪户人家,只能先笑着应道:“您请坐您请坐!我这刚刚在休息呢!”
也确实是休息,这久没做工的人,突然回去做工又是好一阵艰难,曾荣之原本身上就痛了,现在是痛上加痛,难以言喻!
刘父和刘母坐在那有些局促不安,按理来说他们是不该这么上赶着,只是这几天来,女儿不知道是又突然做了什么妖,又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闹就是要找林大勇!
原本还没寻思明白的两夫妇,一听到外头人在说什么知青能高考了,又听这女儿那天上了单家,他们特地去打听,单静秋只是挑了些说,对方听她女儿说了些什么曾知青很好、肯定能考回城之类的话,毕竟她总不好说什么刘一兰上门非得给自家女儿介绍对象的话。
他们便一拍腿,知道女儿这是一招鲜、吃遍天下,又想用林大勇来逼他们了。
林大勇=曾荣之!他们懂!
这回知青高考的放开,让这知青们成为双刃剑,好的是,没准这自己家孩子同知青在一起就能上城里去!坏的是,万一这些知青直接抛妻弃子呢!
可上城里去,这话题对于大部分村民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刘父和刘母这下想来,也不觉得曾荣之差了,而且他们就这么独一个女儿,钱什么的他们能贴补些,以后女儿去到城里头应该过得不太差!
他们此时便也按压着对文化人的畏缩,这么直接上了门,和曾荣之商讨了起来,他们哪里会说什么客套话、更是不会拐弯抹角,算是有什么说什么,说得挺直接了。
话语间总结起来也挺简单,就是如果曾荣之肯娶了他家女儿过门,那他们就会帮忙做点工、照顾点曾荣之、以后曾荣之去读书,如果差些路费什么的,他们也可以帮着支持一点,只有一点,如果曾荣之不带他们女儿上城,他们就要告村长,到时候肯定要曾荣之政审过不去!当然,如果曾荣之不娶,他们也就走了,自是不会有其他牵扯。
说完话的二人满脸期待地往曾荣之那就是看着,只等曾荣之做决定。
曾荣之只是皱着眉,想到了之前来同他大吵各种说许佳佳的刘一兰,知道对方肯定是心底还惦记他,虽说有些不屑,可现在就这么上工下去,恐怕他都读不了书,尤其是那些上惯了工的知青们,那叫一个有精力,让他心里头好一阵嫉妒,却又管不得别人!
思前想后,在利益地诱惑下,又想到这老会计和村长,他心底就怵,若是不和村里的人搭点关系恐怕是要任对方磋磨了!虽说不太喜欢刘一兰,他还是点了点头,只是这么同意了下去,他是最识时务的,也是最利益至上的,否则也不会去做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了!
欣喜若狂地刘父和刘母当天就给了曾荣之一小袋粮食,下午还帮他搭手上了工,为对方做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家准女婿了,他们和曾荣之商定了,这段时日看个好日子就摆酒。
晚上一回家,刘母也笑得厉害,冲着自家女儿便说:“一兰,你可别再闹了!爸妈都给你安排得妥妥的了,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和他在一起吧!”
刘一兰激动得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凑在妈妈的身边直贴着,声音带着些激动:“真的吗?”
刘母笑着往自家孩子身上直拍,就知道这孩子会激动!她笑吟吟地:“放心!曾知青都同意了!”
刚刚还在笑的刘一兰脸当即僵住,曾知青?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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