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使然，周沫涵蓦然抓住了钟晓阳的手，五指无力地张开，失去了原有的温度，手背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针孔。

　　周沫涵先前强忍的泪瞬间喷涌而出，低哑的声音发出来：“告诉我，你的车祸与我无关……刘美茹说的都是假的！你不是因为我才发生车祸的……呜呜……我不要你这样一直睡下去，醒过来好不好？晓阳哥，醒过来好不好？”

　　他的手没有丝毫力气，任凭她摇晃着，心跳维系在原先的起伏上。

　　周沫涵心里有一块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那么痛，好像回到了她爸车祸那会儿一样无助，她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使劲儿摇晃、呐喊、嘶吼均不奏效。

　　钟晓阳和她爸一样，陷在了一个醒不来的梦中，是她无能为力的。

　　她一直没做好准备再次遇上钟晓阳她要会以怎样的状态来面对，是冲上去再甩他一巴掌，还是当成陌路一般冷漠地掠过。

　　却从未设想是如今相遇的场合，她心底那弥漫与蔓延的浓郁的恨意却在这一刻消弭了，余留的情愫说不上是可怜是同情还是……心疼。

　　她只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看见的场面。

　　一个月了，从钟晓阳身上还能分辨出车祸现场的惨烈情况：整条右腿上还打着厚重的石膏，脸颊和脖颈留下长长的疤痕，她握住的手指上依然缠着绷带……

　　他就像一个侥幸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负伤美少年，却没能逃脱可怕梦魇的追赶，被黑暗吞噬着难以挣脱。

　　“醒来吧，钟晓阳，叔叔阿姨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全家人的希望，不要让他们失望……”

　　“我……可以不怪你，就当这场车祸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只要你醒过来，我们的账一笔勾销，从此互不相欠。”

　　“钟晓阳，你是不是知道做错了无颜面对我才会一直装睡？我不希望你是个懦夫是个逃兵，你给我醒过来！”

　　“我现在……一切都好，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我美好的未来在等着我……我们俩从你做出那个决定之时就分道扬镳了，我承认我是恨过你，但这次就算你还给我了，我依然想要你能醒来能正常生活，找个情投意合的女人幸福地过下半辈子。”

　　……

　　半个小时，摘掉眼镜的周沫涵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直握着那只手喃喃自语。

　　她尚不能断定钟晓阳的车祸的确与她有关，却隐隐觉得收到的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在预示着什么。

　　沫沫，我想我真的变成了顾城笔下的杨树，只有断掉一只手臂才能睁开一只眼……

　　哭到哑声的周沫涵从昨晚一直在回想那条短信，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再也不见再也不念、相忘于江湖才是他们应有的状态。

　　她在病房里逗留了近半个小时戴上眼镜离开的时候，许是哭的太多产生了一种错觉，竟然觉得钟晓阳手指在动，定睛一看又证明确实是她的错觉。

　　“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看你，你好自为之吧。”周沫涵凝着哭腔淡淡说出最后一句，推开病房门，男护工就站在门口正中处，贴着门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周沫涵拉低了帽檐，对着他点头示意，匆匆离去。

　　夜色低垂，燥热的空气里飘散着药水味、饭菜的香气以及户外烧烤混杂的味道，明明身处医院的小路上却感到烟火气十足。

　　周沫涵清了清嗓子，拨了电话回家说今晚不回家吃饭，自己在商场小店随便解决了晚餐，如果不是因为开车的缘故，她有种想要把自己灌醉的冲动。

　　胸口仿佛被灌铅了似的，沉重得就像那根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是个平静的晚上，或说这原本应该是个很平静的夜晚。

　　群星闪烁在墨色的夜空中，仿佛一只只在诉说无限情愫的眼睛。

　　那样的光芒让人沉醉让人着迷也让人无措，周沫涵停在有些僻静的街边，打开车篷，放平了座椅躺着往纵深处望去，眼底射出深刻的茫然。

　　她就在这样的夜色中待了好久，好像什么都想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车子停的地方地势偏高，气温刚好合适，偶尔吹过夹杂着树木清新气息的微风，并未扰乱她的思绪。

　　倘若不是每隔几秒会眨一下的双眼，难免认为她躺在那里睡过去了，那么安静那么乖巧。

　　直到小丽打电话催促她赶紧回家又问她是否需要保镖去接，她才淡淡地收回视线，迅速地启动了引擎，说马上就到家了。

　　这是会卓氏庄园的必经之路，车程不到十分钟，周沫涵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情，嘴角噙着冷艳的笑意停在小楼，把钥匙随手扔给了保镖，背着包走进来。

　　微笑恭候的小丽早已守在门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重点只有一个：卓冉勋马上就从健身房回来了，她应该沐浴更衣后去起居室候着了。

　　周沫涵当然清楚小丽不会有胆量说这些，无非是做了江一洺或者张婶的传话筒，总有些“聪明人”知道如何揣摩和迎合主人的心思。

　　还好，她脾气好得很，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来不对着这些佣人发火，再糟糕的情绪都一个人消化掉，这一点卓冉勋真的应该好好学习一下。

　　这晚她睡得很早，卓冉勋披着浴衣从浴室走出时瞄她一眼，发现她早已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卓冉勋径自往沙发走去，不过几秒后又把她腰下的枕头抽出来扔在一旁，还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这才关灯睡觉。

　　这样的画面最近鲜少出现，卓冉勋根本不给自己过多接触周沫涵的机会，就像这些年他不曾给过任何女人靠近的机会一样。

　　万事均不能破例，一旦破例就会成为习惯，例如照顾她，例如心疼她，例如……依赖她、喜欢她……

　　他也是偶然才发现他埋藏多年的心还能复活还能跳动，尽管他不甚清楚那样的活跃是因为莫馨雨还是因为周沫涵。

　　总之，他只能把所有的机会扼杀在萌芽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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