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远点！”卓冉勋不容置疑地警告她，砂砾般的嗓音摩着她的耳膜，“还有，以后尽量不要在庄园里瞎转，最好只在东区和南区活动……”

　　周沫涵费解地皱眉：“他难道要在庄园里住？”

　　依稀记得卓冉勋说过，住在卓氏庄园是家族继承人的标志，如果卓冉祺也住进庄园里，那意味着兄弟俩的争斗……即刻拉开帷幕？

　　“可能。”他收回了手臂，轻轻翻了个身，似在掩饰着什么情绪。

　　周沫涵随后也翻了个身，隐约可见他的侧脸轮廓，娇软的嗓音轻声发问：“那你们，今后还会像之前一样竞争么？直到一方彻底以失败而告终……”

　　“怎么，担心我输？”

　　卓冉勋嗓音里暗藏着那么一丝沾沾自喜，却被周沫涵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原因，但我承认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局面。”

　　“那是为什么？”

　　“兄弟相残总是令人唏嘘的局面，我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在这种环境中成长。”

　　“人类社会里竞争本就是常态，这不算什么……”卓冉勋语气淡淡的，视线投放得很远，却好像并不能回忆起什么。

　　“那是就人类社会整体而言，但在关起门过日子的小家庭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是应然状态。”周沫涵不知不觉间身子已经完全转过来，豁亮的眼睛努力找寻他的眼眸。

　　他没有回望她，夜色也太黑，她好像什么都找不到，只是感觉他并不愿意提及此事，也能猜测得到他现在脸色很臭，一定在蹙着眉头暗了眼眸。

　　“应然在很多条件下是种奢望。譬如说你出生在普通家庭里，你母亲可以抛下父女两人与别的男人私奔、与你有十年感情的姐妹可以抢夺你男朋友，这难道是你们家里的应然状态？像你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尚且做不到，何况是这里，对，这里人是不多，每个人的欲望却都能吞噬下整个宇宙。”

　　卓冉勋嗤笑，像在叹息，又像在自嘲。

　　周沫涵也笑了，嘴角开出了苦涩的小花，声音幽幽凉凉的：“因为曾经感受过所以怀念，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珍惜，因为感觉美好所以渴望。”

　　没有收到回应，周沫涵心里一紧，又觉得自己太容易把心底的情怀抛洒，赶紧岔开话题：“我从来不奢望以后的孩子有多大出息或者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他可以平凡但我希望他正直善良能一生快活安乐……”

　　“你也说了是希望，希望只能代表有一定的可能，而为了实现这种可能必然要先付出。快活安乐谁不想要，又有多少人能得到？”卓冉勋逻辑分明，言辞铮铮，“因为我的出身，注定给不了他平凡的生活，但可以尽可能满足他超越绝大多数人的物质和精神享受……”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我们……”周沫涵吞咽了一口，缓慢地吐着字，轻柔地抚摸着小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这个孩子，倘若以后真的跟你一起生活，我是绝对不会对你的教育模式产生异议的。”

　　仿佛迎面泼来一盆凉水，卓冉勋被浇得所有热情毫无保留地褪却，长舒一口气，声音也骤然冷下来：“哼，女人果真是从骨子里心狠的生物，睡在身边的男人说不要就不要也便罢了，连辛苦怀胎十月经受莫大痛苦生产的孩子也能说不管就不管。”

　　讥诮的弧度浮现在脸上，周沫涵弯弯唇，最终也没有说出辩白的话。

　　其实这一晚，两人分别有过很多机会彻底改善这段关系，可惜，错过变成他们生命里永恒的主题。

　　人们常说生活是一出戏，一波三折、高潮迭起，但戏有落幕的时候，生活却一直在继续着……

　　卓老爷子的生日晚宴，在周沫涵最讨厌的盛凌酒店举行，装饰要多豪华有多豪华，场面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据传宴请了几乎全城的豪门望族和卓氏旗下所有企业的高层。

　　精心装扮过的受邀者们明显分成了几拨：

　　一拨是纯粹前来恭贺老爷子寿辰的，例如卓家宴请必不会少的林家人；

　　一拨是趁难得机会结识和谈合作的，对他们来说这里是绝佳的谈判场；

　　一拨是持观望态度的，清楚这种表面和平下的暗潮涌动，打算通过观察来确定和判断支持者，其中包括卓氏的员工和关系密切的合作方；

　　还有一拨则是有鲜明立场的宾客，那些炯炯有神的眼睛和温和恭谦的笑容背后透着精明和算计。

　　其中第三种是卓氏兄弟二人近来的拉拢对象，一向高傲的卓冉勋从前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的，只是因为翟竞天的插手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和固有的棋盘格局，导致冷酷孤傲如他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与这些人坐在同一饭桌上，举起酒杯共谋“大事”。

　　只不过，对他来讲难办的事情在卓冉祺那里要容易得多，甚至说他完全游刃有余、左右逢源。

　　正如卓老太曾经分析的那般，卓冉勋在这场对弈中一开始便处于不利的位置，因为没有母亲一方的势力能够凭借和倚仗。

　　卓冉祺的母亲林欣美是林潇潇的堂姑，他们这一派虽然权势地位比不上林父，在规模实力庞大但派系众多林氏集团里却也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

　　更何况，林欣美这几年虽然旅居国外，但与江城的名流圈不仅没有断了来往且有加密的趋势，依然有不小的影响力。

　　社交场和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她的许诺明显更诱人，诱人到有些人甘愿冒着得罪在卓氏根基稳固、手段又很残暴的卓冉勋的风险帮她开疆拓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此乃人之本性。

　　再者，所有人都清楚，不管卓冉勋多么风光、多么目空一切、多么大权在握，卓氏最大的股份依然掌控在卓正义手中，只要得他庇护也能颠天覆地。

　　外界传闻他健康状况不佳，而此时大肆操办寿宴且召回了在外三年有余的卓冉祺，无疑散播出一个重大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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