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略显拥挤的房间一下空了下来，面色没什么起伏的周沫涵按下服务铃，小护士马不停蹄前来，结果只是帮她取来不远处的遥控器帮她把床放平让她躺下去……

　　卓冉勋冷冷看着这一幕，一股无名怒火烧得他全身滚烫，仿佛在木桶里被火烧的老鼠找不到逃生的渠道，踏着大步离开，房门摔得很响。

　　小护士见过脾气大的，见过摔门的，却没见过摔门离去姿势都这么帅气洒脱的，星星眼观望了好久，才想起要回应周沫涵的话。

　　谁曾想这一转身便是却几天的光阴，沉浸在浓重悲痛和深深怨恨中的周沫涵并不在意，看不到卓冉勋的时候是种莫大的解脱。

　　却不是全然的解脱。

　　小丽也再也没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个二十岁、肤色很白、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名叫赵娜娜。

　　周沫涵对一切失去了兴致，骨折限制了她的活动领域，所谓的尊严经过此事荡然无存了，或者说，彻底消失在被架到拍卖会现场之时。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佣人和高级护工全方位的护理、照顾，态度消极地应付着医生护士翻来覆去的那些问题，秉承了对一切都无所谓和看不惯的态度。

　　没人前来探望过，而她越发狭窄的视野里慢慢地只剩下佣人、护工、医生、护士和实在难以看出花来的天花板与窗口。

　　当然，她不想看见任何人。

　　伴随着这个想法的加深，周沫涵的话也越来越少，卓冉勋不出现她没有人可以吵架，小丽不在她没有熟悉的人可以讲话，沉默占据了清醒时的大部分光阴。

　　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终年难消的大雾，没有焦距地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即便身处至尊病房，到底比不过各项配置顶级豪华的尚煌中心，上方的灯具是很普通的一盏，倒是壁灯小巧精致，很像天花板长出了一双双明亮的眼睛。

　　娜娜乃是江一洺让人特意从家政市场挑选并亲自面试通过的，家世清白、本分老实，能保证绝对的忠诚。

　　江一洺最看重的便是她性格乖巧，话不多，也不爱打听事，而这大概会成为江一洺日后一大悔恨。

　　一连三天，病房里的画面均是如此：越发沉默的周沫涵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而后视线慢慢却长久地移向窗外；一向安静的娜娜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娴熟地帮她更换药水瓶，定时伺候她喝水、吃水果、上洗手间……

　　除了涉及到生存的必需，两人都没有主动挑起话头的欲望。

　　因为卓冉祺正式回归卓氏而格外繁忙的卓冉勋主仆疲于应付公司的事务，又基于两人见面便会僵凝的气氛不利于她的恢复，卓冉勋没再来过，定时收到汇报的江一洺也丝毫未发现不妥。

　　日光清明的早上，风儿轻扬吹落了景观树的叶片，它曼妙的身影完成了生命中最完美也是最后的表演，而后没入草坪中。

　　花儿舒展着优雅的身姿，敛起的露珠慢慢滚落，砸在草坪上。

　　洗漱过后的周沫涵靠在床头，晦暗的眸子盯着浅蓝却高远的天，摩挲着还算灵活的右手指节……

　　进行例行检查的是男医生与女护士，门口的两个保镖摆摆手放他们进去，护士说需要说有东西落在护士站，请娜娜帮忙去取。

　　沉默却警觉的赵娜娜瞥一眼周沫涵，后者面无表情，犹豫着要做个请示，护士脆生生地道：“你不方便的话，那我自己回去，想必也耽误不了多久。卓太太，赵医生，请两位稍等……”

　　周沫涵仿佛刚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浓长的睫毛淡淡撩起，淡漠地扫了这边一眼：“娜娜你帮她拿。”

　　娜娜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卓太太，今天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好么？”护士礼貌一笑，走上前从随身的箱子里取出各项仪器递给男医生。

　　“就那样。”极度敷衍的态度，老气横秋的语气，周沫涵视线再次瞥向窗口。

　　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除了那片蓝色和对面的住院楼，她也无法看到更多。

　　“小腹是否仍有坠痛感？小便还带血么？”小护士翻开记录本，拿起笔一本正经问着。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我现在身上哪儿也不疼，特别健康，那我为什么要在医院待着？这些问题从早问到晚，有没有点新意？你觉得我昨晚和今早会有多么突飞猛进的变化么？行了，例行问题就免了，要量什么抓紧时间，这样你们也能早点回去交差，我也能早点得一份清闲。”

　　不过是例行了解状况，周沫涵却忽然像被点燃的炮仗胡乱地发泄一通，小护士被吼得一惊，委屈兮兮地看向医生。

　　身材高大、轮廓俊朗的男医生清清嗓子开了口：“病人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把所有的情绪憋闷在心里。”

　　小护士满腔的委屈全都转化为惊诧，错愕地张大嘴巴，幸好隔着口罩并未特别不雅，可那双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今天十分异常的赵医生。

　　嗯？不对啊……

　　周沫涵瞥了一眼男医生，神情淡漠，目光凉薄，这些医生她倒是没有什么印象，醒来后的几天里换了一个又一个，哪个不是变着法在讨好？

　　她不喜欢被围观，不喜欢被讨好。

　　更受不了所有人都用羡慕和尊崇的目光望着“高高在上”的她，语气客套、逢迎追捧，双眸里隐含了艳羡或是嫉恨却没有一丝怜悯。

　　当然，现在的她也不需要怜悯。准确地说，是什么都不需要。

　　骨折了无所谓，流产了无所谓，行动不便无所谓，一切都变得无所谓，甚至就这么消失了也无所谓。

　　这种无所谓不仅贯穿在她的思想里，还深深贯彻在行动中了。

　　继而她冷淡地别开视线，紧紧抿唇，没有搭话的兴致，男医生弓腰仔细查看她头上的绷带，不觉拧紧了硬朗的眉峰，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起来，柔声问道：“还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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