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只有在面对生死这个大课题的时候,很多问题才会骤然清析。
所有执着的,也才会渐渐学着放下。
傅清浅输血及时,临近天亮的时候醒过来了。
只是身体非常虚弱,脸色仍旧苍白若纸,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林景笙一直守在她的床边。
傅清浅醒来时一侧首就看到他了,他的眼睛本来很漂亮,有痕迹很深的双眼皮,但是,此时他的眼皮有一点儿肿,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傅清浅气若游丝:“你不会哭了吧?”
林景笙抓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她的手指感觉到他一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有一点儿扎人,很真实。
他的声音低哑:“是啊,我哭了,我被吓死了,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不是很窝囊?嗯?”
尾音,他的声音更哑了。
傅清浅虚弱的笑笑:“不要难过,就算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难过。我以为我一睁眼就能看到天堂,所以,割腕的时候我一点儿不觉得痛苦,相反,我的人生好像从来没有那样轻松过。”
林景笙的喉结微微滚动,一个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该是多么让人怜惜,她一定是承受了生活给于的太多苦难,才会觉得死比生好。
林景笙近乎乞求的说:“别吓我了好不好?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你不知道么,人生是苦与甜掺半,如果你觉得之前的生活太苦太累了,之后就好啦,你会非常幸福。清浅……不要有事,你这样勇敢的姑娘,是要拯救世界的。”
傅清浅苦笑:“你就不要哄我啦,以前做咨询师的时候帮助过很多人,那时虚幻的觉得自己的力量强大。原来不是,其实我连支撑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她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天空已经开始放亮了,晨光破晓,一点儿微光投射出来。
她的灵魂没能顺利的飞升,不然此时她应该飞到天际了吧,就在太阳升起的那个地方,她回过头来,挥一挥手,和整个人世道别,她终于走啦,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的计划落空了。
还是那个悲怆的肉体凡胎,只不过她的身体更沉,脑袋更晕了。
痛苦的感觉比之前更甚。
林景笙本来还说着什么,声音忽近忽远,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病房内安静下来。
林景笙坐在床边静静的注视着她,傅清浅说他的感情大多是怜惜,与爱无关。
现在林景笙已经非常明确,他对她的感觉是爱,从最初的悸动,到长年累月后的日久情深。他是真的爱她,只是,他已经不想得到她了。
林景笙跑出去后,整晚没有回家。
林妈妈很担心,不停拔打他的电话,而他的手机一直关机。
直到早晨,电话终于打通了。
林妈妈如释重负:“景笙,你终于接电话了,一个晚上你跑到哪里去了,打你的电话一直关机……”
林景笙沉声说:“昨晚傅清浅割腕自杀了。”
林妈妈心头猛地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谁自杀了?”
林景笙重复了一句:“傅清浅昨晚在家里割腕自杀了,好在我去的及时,再晚一会儿她就没命了。”
林妈妈的惊呼传出来:“天呢!怎么会这样?”
她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知道抑郁症患者情绪敏感低落,所以,在跟傅清浅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注意分寸,尽量不用尖锐的语言刺伤她。
林妈妈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勇敢面对问题:“是因为我找过她吗?”
林景笙声音冷淡:“你们从不知道她的生活有多艰难,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出身好,家境富足,父母仁慈,你们只看到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却没想过她也不是一出生就患有这个病,如果不是经受生活的重重磨难,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凡生在一个正常的普通家庭,她会比绝大多数的女孩子都要乐观勇敢。而且,根本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是她对我纠缠不休。她从未想过依赖我,甚至一点儿是我用尽心思,硬把她留在身边的。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易城容不下她,那我就带她离开这里。”
“景笙……”林妈妈急了:“你才回来一年,又要到哪里去?我们林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知道我和你爸都希望你能陪在身边,我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
林景笙理智说:“留在你们身边,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我有自己打算,也有自己的人生方向,注定不会按照你们规划的轨迹去走。与其每天让你们看着心烦,不如到外面去。而且,我会一直陪着傅清浅,直到她幸福为止,不然我不会放开手,对她不管不顾。”
林妈妈听出他语意中的坚决,不由得妥协说:“你想帮她也可以,没人说要对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孩子不管不顾。那就让她留在易城吧,你也哪里都别去,我们可以一起帮她找个更好的医生,等她把病治好。你看这样好不好,景笙?”
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林景笙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孝顺懂事,但是,这不代表他没主见。
林妈妈听闻傅清浅自杀的消息,惊心动魄,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傅清浅睡了冗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西斜,午后的阳光昏沉沉的,带着一丝恍惚和厚重的憋闷,和早晨的日光大不相同。
很多人午睡之后怅然若失,对于抑郁症患者傅清浅来说,这种低落的感觉尤甚。
林景笙知道她还没有放弃自杀的念头,一旦达到这种程度,死亡的念头就会如影随形陪伴着她,想抑制太难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住院接受集中治疗。
林景笙已经和段医生打好招呼了,准备接受傅清浅入院。
看到她醒来了,林景笙倒了一杯水过来:“起来喝点儿水吧,不能再睡了,趁现在阳光好,推你出去晒太阳。”
傅清浅被他缓慢的扶起来,失血过多,头还是昏沉沉的。
她捧着杯子喝下去。
林景笙已经叫看护推着轮椅进来,他拦腰抱起她放上去。
傅清浅困奄奄的,一点儿打不起精神。
“太折腾了。”
林景笙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折腾什么,不是说过了,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快点儿打起精神。”
他们搭电梯下楼。
一出住院部,温暖的空气四面八方包围上来。
傅清浅眯了眯眼。
林景笙说:“看天气预报,再热两天就要降温了。”
“易城的天气还真是变化莫测。”傅清浅感慨。
一直推到医院的长椅前,林景笙坐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的气候,易城的冷和热,跟夏城大相径庭。不要说你适应不了,就算是土生土长的我,离开的时间久了,再回来也很不适应。”
傅清浅说:“在我的感觉里,过年的时候就是要冬天,孩子们穿着厚实的棉服,戴着围巾手套在雪地里放鞭炮。其实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几十年前好像不仅时间过得慢,气温也比现在低,记忆中冬天真冷啊,穿着棉鞋还是感觉冻脚,脚尖像猫咬的一样,冻久了,再进层脚趾头和脚后跟都又疼又痒,难受死了。那时的冬天又冷又漫长,熬也熬不到头的感觉……”
她轻轻的感叹了一句,神色中满是留恋的说:“这些年冬天好过多了,走到哪里都是中央空调,出门开车,所以,冬天总是一晃就过去了。也鲜少会下雪,但新年的时候还是冷的,室外穿大衣不是太耐寒。可是,你看易城刚刚过去的这个新年,温暖如春,叶子绿得流油,花也开得艳艳的,街头门市房前摆的都是绿色植株,初一那天连我都穿的短袖,真是不可思议,一点儿年味儿也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却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歪着脑袋,一脸神思,自说自话似的。
林景笙所有所思的看着她,须臾:“很想离开易城是不是?”
傅清浅点点头。
“这里不适合我。”
“是因为我妈吗?我知道她找过你了。”林景笙声音滞了下:“自杀也是因为她说的话刺激到你了是不是?”
傅清浅微微一怔,连忙说:“跟你妈没有关系,你不要这么想。她没对我说什么……是易城真的不适合我,做为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我还是喜欢四季分明的天气。而且,我也不认为你的家人找我有什么不妥,我们非亲非故,你没有义务对我的人生负责,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而事实却是,这些年我一直是你的拖累。就算我不喜欢易城,还是癞皮狗似的跟来了这里。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的困扰,非常抱歉。景笙,现在我只是想去独自走自己的路了。”
林景笙的喉咙发紧,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所谓的独自要走的路是什么?
就是无路可走后的,一条死亡之路吗?
不要说他们还是多年的朋友,就算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明知这是一个生命岌岌可危的人,而他冷漠的放任不管吗?
何况傅清浅今天的境遇还是他一手造成的。
林景笙抬起眸子看着她:“不,你没有给我和我的家人造成任何困扰,你也不是癞皮狗,那个纠缠不休的人是我……”
除了声带和喉咙,林景笙的心脏也开始阵阵发紧,他苦涩的抿紧唇,人性中卑微的东西作祟,让他有瞬间的迟疑和难以启齿。
但好在他的良心很快占居上风,林景笙目光颤抖的盯紧她说:“我知道你还爱着沈叶白,你的心里至始至终藏着他。你越是闭口不提他,越证明他被藏得深。昨晚你在浴缸中陷入半昏迷的时候,唤的是他的名字。”
傅清浅轻轻的“唔”了声,她视若寻常的说:“我梦到他了,这没有什么。”她转首看向医院大门口的人来人往说:“我不是因为他才想要离开的,我也没打算再回夏城。”
这一辈子不管多长多短,她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林景笙扳过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他艰难的说:“你最终还是要回到夏城去,等你病情稳定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不是说了么,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就算你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你不能不管他。”
傅清浅疑惑的看着他:“现在我这个样子,还有人比我更糟糕吗?”
“有。”林景笙坚定的回答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沈叶白,她比你的状况还要糟糕。”
傅清浅的瞳孔蓦地缩紧,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种震惊仿佛这个时候听到沈叶白这个名字都觉意外。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到了此刻,林景笙不得不将自己最丑陋的样子扒出来给她看。
“沈叶白没有背弃你,他分一半身家给你是真的,他向你求婚是真的,他对你的疼爱也是真的……那些原本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最后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迫使你离开。我想他是觉得,推远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深深的伤害。所以,他才会把自己先前做过的所有事,都变成别有用心,为的就是刺痛你的心。”
“为什么?”
傅清浅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林景笙的声音真正艰涩起来,他不敢再直视傅清浅的眼睛,垂下眸子说:“因为我告诉他,他根本没办法给你幸福。那晚我给你打过电话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约我见面。就是那个早晨,我告诉了沈叶白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患有依恋创伤,而且是崩塌性的,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会直接导致他的毁灭。这样的沈叶白,如何给你幸福?”
傅清浅干瘦的手指抓紧他:“你在骗他对不对?就是为了迫使他离开我?”
她指间的力道出奇的大,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
林景笙读出了她的恐惧,他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在骗他,是真的,你一定不难想到。”
傅清浅愣在那里。
她很快想到沈叶白那些找不到根由的症状,剧烈的头疼,不时有骨架碎裂的错觉,那些都是在病理上找不到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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