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泽站在傅老先生的身后,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许清如认真查看青铜爵的侧面。
看到她目光从青铜爵端口一路向下,拿起一旁的白纸和铅笔,贴在青铜爵腹部纹饰上,印画出饕餮纹路。
看到她将它放在手心掂量,然后摘下一只手套,指尖在青铜爵面上反复搓磨。
看到她轻敲青铜爵……
傅天泽耳畔环绕的议论声,已经无法进入他的接收频道。
他想起的,是那些久远却仿佛就在昨天的事情。
那个时候,许清如和几个同学被分组参与历史学院考古系老师的课题,大半年的时间,每天下课后,泡在图书馆画图,回了家,还要继续画。
有一天晚上,他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书房倒是满室通明。
那个丫头整晚不睡觉,还在那里画图。
于是他走过去,抱住她,有些心疼:
“怎么半夜不睡觉,还在画?”
“小林负责的唐三彩乐伎俑,结构比例有些偏差,明天就要用了,我得把它们修正过来。”
“李老师不是说了,这些图只需要做个大概,让其他人大致了解形制,就可以了吗?一点偏差,也要改吗?”
那时,许清如转身看向他,目光严肃而认真:
“这些文物,出土的时候支离破碎,修复人员花了许多心血,才能给我们复原出它们当初的模样。可我们轻而易举,就可以看到它们复原后的模样,难道连花点心思去画出它们准确的结构,都不愿意吗?”
她一向这样呵,即便没有什么利益可谈,她还是会尽她所能,认真对待每一件事。
这就是他所爱的女孩呵。
傅天泽眼眸里溢满了柔情,一种名为“幸福”的满足感充满了他整个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的时候,人群议论纷纷,讥笑嘲讽。
二十分钟过去,他们发现,他们的嘲笑没有对那个女孩产生任何影响,她依旧按着她的节奏,按着她的方式,去鉴定那个青铜爵
三十分钟过去,没有人再议论,也没有人再嘲笑。
因为他们看明白了,那个女孩,在以最传统的方式,最土的办法,去鉴定一个她从来没有碰过的物件。
身为这个圈子的人,他们可以嘲笑许清如来路不明,可以嘲笑她资质平庸,但不能嘲笑她鉴定的方法土。
许家,赵家,傅家,甚至是赫赫有名的北派顾家,他们的先辈,就是在最艰苦的环境里,用最简单的方式,一遍遍尝试出鉴定古物最有效的方法。
这些方法,最后拥有一个名字,“目鉴”。
青铜目鉴,首要“看”,看铜质、器型、纹饰,其次“辨”,辨锈色、铭文,再次“闻”,最后“听”。
这些方法,谁都看得出来,许清如掌握得很好。
甚至可以说,掌握得准确无比。
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用这些方法,手法能够比她更加熟练。
第四个十分钟,许清如放下了手里的青铜爵,摘下手套。
“商代中期饕餮纹青铜爵,宽流,尖尾,卵形腹,圜底,三棱足,腹部饕餮纹,鋬内有铭文‘母阳’二字。应该出土于铜都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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