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小姐好似说的在理。您这样好的心肠那，也就该有福报的。”

　　芷若叹了声气，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顿了顿，就略略起了身来，看到龛盒里头还有几个小饼，就拿了出来，递了过去给奶妈：“奶妈，你吃几个罢，不要同我客气了，这里现在也没外人呢。你知道的，我一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人。”

　　奶妈点了头，接过了饼，咬了几口道：“谢谢大小姐。”

　　奶妈吃的差不多了，就说在楼下守着，叫芷若有什么事情唤她便是。芷若点了个头，这个时候心下也没觉得如先前一般觉得害怕了。

　　她一个人对着一盏惨白的台灯，也实在没心思看书，更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坐着发了会呆。芷若难免想起爷爷去世时候的光景，心下又唏嘘了一阵。

　　窗外的雨声慢慢送入耳中，那雨本是一阵紧、一阵松的。慢慢的，下的大了，就能听见那雨声在屋檐上连成了一片。

　　到了后半夜，那雨声就稀稀疏疏地变小了，而后就变成了梧桐枝干上的雨滴，一点点地溜滑下来。

　　但凡偶尔听到夜风吹过，那雨珠好似也跟着紧凑了起来。芷若想这，这约莫就是古人从前所尊崇的清寒之韵了罢。这个时候，外头夜色沉沉，院子里又没有一点人的声响，那雨声借着风声一点一滴地透进了芷若心里。

　　原本从来爷爷去世的时候，芷若便觉得前途有些渺茫的感觉，如今又想到公公新丧，且她与逸之之间有了隔阂，想来想去，到底是有些凄凉的感觉了。

　　人越是觉得心下伤心的时候，就越是容易触景生情，芷若从前倒不是这样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只是今夜尤其觉得寂寥，那雨声也便随着芷若的那一点点心思一齐涌上了心头。

　　这门上挂着的帘子，也被缝隙里头吹进的风撩得飘荡起来。此时，芷若身上就穿了一件旧衫，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寒气慢慢渗入了肌肤里头。芷若实在觉得难受，倒是觉得不如直接浸在水里头来的安生。

　　隔壁的壁钟敲过了三下，芷若就晓得，已经午夜三时了。她侧耳倾听着，底下一点声响也没有，怕是奶妈早已经累得睡着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熬夜倒是不一定熬得住的。

　　芷若起了身来，就自个倒了一杯温水拿在里头，慢慢地啜着，然后就放下杯子，整个人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头，发着呆。

　　隐隐约约的，芷若觉得好似起了一阵梦境，她好似走出了房门，去看这漆黑夜色下的夜雨。可是外头实在太黑了，什么也瞧不清楚。

　　这个时候，她就模模糊糊看见逸之的身影在楼下。芷若原本不想理会他，可是却听见逸之下楼下喊着：“你要下来走走，散散步么？”

　　芷若想着同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也便要抽身关上房门。这个时候就听见逸之在楼下喊了一声：“芷若，你出来，我们好好地谈一谈罢，我只是想谈谈，你至少给我保留沟通的权利罢。”

　　芷若想了想，虽然心下仍旧有芥蒂，可是也不愿意逸之在夜里叫唤声响太大，怕引来其他人瞩目，于是就下楼去。

　　逸之见她下来，面带喜色：“你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不觉得烦闷么？倒是不如下来走走。”

　　芷若道：“我倒是没有你这样的心思的。”

　　还未征得芷若同意，逸之牵起她的手就往园子里绕：“前头晚香玉这个时候花开正好，你要知道，要等得它开花并不容易。”

　　迷迷糊糊的，两个人就好似来到了一株晚香玉前，慢慢的，却看见孙彦鸿站在那儿，面色十分地沉。

　　逸之见了孙彦鸿，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个人互相瞪着，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芷若有些害怕他们起了冲突，忙对逸之道：“我们还是回屋子里去罢。”

　　逸之半阖起眼睛：“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说呢，孙医生？”

　　孙彦鸿冷笑了两声：“程逸之，你父亲既然死了，那么他签下的帐，便由你来还了。”

　　逸之道：“哦？你要怎么个还法？”

　　“纳命来吧……”孙彦鸿一面说，一面就掏出了手枪来。

　　“砰”的一声枪响，简直要撕裂了芷若的神经。

　　“彦鸿！不要！不要开枪！逸之！”芷若几近绝望地喊出口，头上早已是一头冷汗。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看手里倾倒出来的水，濡湿了胸前，这才发现，原来方才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芷若依然斜躺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冰冷。屋子里那盏孤灯，惨白地照着她的人影，看起来，一概都是发着淡白的光的。芷若回想梦中的情形，半天作声不得，身子也象木雕泥塑的一般，一点儿也不会动，只顾着出神。

　　芷若心下想着，梦这样事情，本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是算不得什么。不过这一个梦，梦得倒有点奇怪。

　　正想到这里，屋子外面又是窸窸窣窣的一阵雨声，听起来声音很急，倒是把她的妄念打断了。芷若索性起了身来，趿了鞋子，来到梳妆台前照着镜子，理了一理乱发。

　　奶妈听见了楼上一阵声响，这个时候已经是上楼来了，她忙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芷若看她神色紧张，不免安慰道：“没事的，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罢了。奶妈，你替我斟一壶热水来罢。”

　　奶妈将这壶热水端了上来，芷若就端了慢慢啜着。这一时间，一杯接着一杯，倒是喝的没完没了了。奶妈方才送过来的热水，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喝光了。

　　这个时候，芷若的心神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她想起方才那丝慌乱，只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为何要这样较真呢。而且竟然还在细细咀嚼，这简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芷若脚上什么也没穿，坐得久了，难免也会觉得脚上冷，倒是不如睡到被窝里暖和。于是她索性坐到了床上，才刚被褥给展开，就觉得人已经十分困倦了，紧跟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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