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希望愤怒了——希望在全班同学面前暴怒了——因她这一怒,许多同学都为之震惊,同时在临毕业前,同学们对她的性格也在各自心中进行了重新的定义。但是,希望不在乎,别人的印象和感受随它去吧。她要正视的是自己的感受。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自从高中全部科目会考结束后,各科老师管得越来越松了,唯有班主任一如既往地严格要求同学们抓紧时间复习功课。
这一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突然有事外出。他交代同学们自习,有问题可以请教课代表,也可以互相小声讨论。
起初同学们都自觉地上自习,但夏季的下午一两点钟是最易泛困的时间,已经明显看出来有不少同学头昏脑涨提不起精神学习了。在这学习效率极低的情况下,有人突然拿出精美的日记本,抓紧时间找同学们填写离别赠言以及联络方式。
果然,这样一来,许多人的精神头儿被吊了起来。有不少同学也从书包里纷纷掏出漂亮的花本子互相传递、填写。同学们渐渐离开座位,去寻找班上漏填的同学。
希望也拿着本子和笔四处找人填写。这时,她来到靠墙一组,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把本子递到同学黎淏面前。
“黎淏,快毕业了,你给我写几句话吧。”希望的说法千篇一律。
黎淏抬头看她,目光刚与她接触就立即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希望知道,他是一个极其内向的人。无论对谁,他都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也从没看见过他与谁特别要好。也许希望的这一举动令黎淏十分吃惊,她从他那带着惊异和感激的眼神里看出,没有多少同学找他填写通讯本。
黎淏郑重地接过本子和笔,依旧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准备动笔填写。一般同学填写离别赠言时,对方都是避开不看的。那样才不至于使填写的同学感到尴尬。于是,希望侧过身子站在一旁,边与周围的同学聊天,边耐心等待。
“如果不曾相逢
也许心绪永远……”
不知道为什么,黎淏接过笔和本子后,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但是,他刚写了个开头,就迅速用笔划掉那些字。他的动作立刻引起希望的注意,希望迅速从他手底下抓起本子细看。虽然字迹身上被一条条横线无情地切割,但是希望还是从横线底下的字体中,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笔迹。那是出自“默默情怀者”的笔迹,是她曾经在班里特意留意,却始终没有收获的笔迹。
希望突然吼道:“你划它干什么?你敢不敢再写一遍?”
黎淏不予回答,低着头,不敢迎接希望那犀利如剑的目光。
“你写啊!有本事你倒是写啊!”希望“啪”地一声把本子摔在黎淏面前的桌子上。
刚才由于互相填写通讯本,班级里一直充满着细碎的交谈声。现在,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同时停止发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希望与黎淏的身上。猜测这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黎淏像个闷葫芦似的仍不作声。
“你是个懦夫!他白替你背了黑锅!”希望这次真的愤怒了,她恨不得像个拳击手站在擂台上与人打上一架,但是她的邀请没有得到回应。她挥出的拳头就像击在了棉花上无声无息。
从没有人见过希望发脾气,而且是发这样大的脾气。全班同学都感到极其错愕。
希望“哗”地一下,把黎淏面前的课本堡垒全部推倒,不许他再像只鹌鹑似的缩头缩尾。
班干部走过来往回拉希望,想把她拉到一边消消气,也方便仔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其他人询问黎淏事情的经过。
但是,两个当事人,无论问谁,谁都不肯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依然是一个雷霆暴怒,一个默默无语。这样的吵架使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不知从何劝起。
有人把散落在地上的黎淏的书本拾起,罗在桌角。希望猛然上前,随手抄起一本书向黎淏砸去,口中说道:“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你凭什么让别人替你担当!”
黎淏轻微侧身,书本擦肩而过。
人哪!不论是谁,往往在最愤怒时,都会选择动武,人的基因链条里终究藏着动物的密码,会用最原始最直接的解决方法排泄心中的不满。
黎淏迅速看一眼希望,然后拎起椅背上挂着的书包,直接从后门踏出教室。
希望紧咬下唇,任同学们怎么问,她就是不肯回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平日里与希望走得比较近的赵彩霞也问不出来。也许有人在心底里暗想:是希望在欺负老实的黎淏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希望不像是那种人。
临近高考,有人选择不来学校在家复习,黎淏就是其中一个。没有人在意这位默默无闻的同学或来或走。就连毕业照他是什么时候来一起拍的,人们也都不在意。只是当照片被分发下来后,人们才无意中在人群边缘看见一个国字脸、戴眼镜、脸上长着青春痘的曾经的同学。
有时候,希望多想告诉铭哥,他替他挡枪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又想与铭哥彼此讨论一下,他那泛滥的爱心到底值不值得?终于因那沉重的功课,而没有多余的时间分给闲谈。
这时候的高考时间定在七月,学生们称其为“黑色七月”。当写着“高考必胜”的大旗在校园里高高飞扬。希望在心中感慨:难道这辈子驻定不适宜考试?真是每逢大考,必有事情搅乱心绪。但,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她要学习调整心态。
高考前的几日,同学们都被家长和老师宠上了天。家长们挥舞着十八般厨艺为考生增加营养,老师们更是细声软语地与考生对话。昔日的严肃严厉全都不见了,老师们挽住最后时光的手给学生们留下一个和霭可亲、认真负责的好印象。
希望顺利地度过了三日高考,交上了十二年学习生活的最后答卷。倒并不是说她把题答得有多好多顺手,而是她的顺利来自于学会了选择性地遗忘。她要努力忘记使人不悦的人和事,努力忘记在上一堂考试中遇到的困难。
在上考场前,希望就明确告诉家人,每一科考试结束后,都不容许任何人过问她考得如何。她要在考完一科后,选择遗忘一科,忘记关于那一科考试的得与失。她要把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到下一科考试中去。她觉得,通过高考使她成长成熟了,因为只有高考是她唯一一次一个人冲锋陷阵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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