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穿着高跟鞋走得太快，刚走出医院大厅便觉得脚脖子生疼，甚至有两次，她险些崴到了脚。

　　站在医院大门口，莉莉缓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望一眼面前漆黑一片的夜，一股酸楚涌上她的心头。

　　莉莉的家在南方的一座小村里。家中兄弟姐妹一共四人，她是老三。父母都是本分又勤劳的农民。在她读高中时，父亲就明确地告诉她：如果考出去，家里能拿多少余钱供她读书就拿多少，其余的部分她要自己想办法。如果不读了，家里也支持她出去打工。就算她想早点嫁人，他们也没有意见。父母都是普通的靠天吃饭的老农民，所以，孩子们能奋斗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本事，做家长的没有多少能力帮助你们。

　　十七八岁的莉莉在电视里看到一部爱情剧，里面有一个画面令她印象极为深刻：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下，男主角向女主角表达爱慕。看得莉莉更是心驰神往，一心想去北方生活，过那种冬天以雪为伴的美丽的生活。于是，她高考填报志愿时一冲动，竟然填报的都是北方的院校。好吧。既然对于她的前途，她借不上父母的任何力量，那就走远点，去更遥远未知的地方闯一闯。

　　每当她回想十七八岁的自己，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冲动欠考虑的年纪。

　　本来，莉莉强烈地渴望能够留在B市任职，但今年留在B市的名额全院才只有五人。没钱没关系的她只好像大部分人一样被分配到了省内其他的城市任教。听说，他们还是幸运的，再过两年学校就不包分配了，想工作只有自己去社会上谋求职位了。就这样，她跟着几个相识的校友们一起来到A镇工作。

　　虽然她一直觉得父母对她的关心不够，但此时，她伫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街道里，望着一片陌生的楼区，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立无援，心里面萌生起思乡之情。

　　黑幕将她团团包裹，仿佛被密封在床下久置不用的被人遗忘的旧衣箱内，暗无天日，冰冷潮湿。这种感觉很不好，相当地不好！

　　普通的小城镇没有大都市的夜繁华，到了幕色降临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回归自己温暖的小家。莉莉看一眼医院对面的居民楼，一处处灯光明亮，可惜没有哪一盏灯是专为她而亮的。夜里九点多，路上已少有行人，偶尔有车疾驰而过，卷起冷风阵阵向她袭来。

　　尽管此地距离学校不远，走路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但她还是想立即打车回到学校宿舍，去开启一盏属于她的灯火。不过，这时的出租车好像变少了很多。她好不容易见到几辆汽车驶过，却都是已载了乘客的车辆。于是，她慢慢地走在路边，边走边张望路中央看是否有空的出租车经过。

　　路灯早已开启，但它们并没给此时的莉莉送去一丝温暖与光明，反而酷似一双双黑夜里的猫眼睛，凝视着她、嘲笑着她。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可是他们之间的这层纱似乎太过厚重了，怎么掀也掀不过去！如今又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小妹妹，真是愁煞人哪！

　　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感觉越来越冷的莉莉抱紧双臂，低着头，盯着鞋尖，边走边想。

　　不！不能退缩！

　　说什么也要再为自己博一博。她就不信，他会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只要女人使出全部的柔情总会感化一个男人吧！何况一切尚且只是自己的猜测，还未被证实。回想从前，她似乎也从未正式向他表白过倾慕。而那个女孩，那么幼稚的模样，怎么看与他都是极不相配的。

　　所以，一切都还有转机。对，一定会有！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儿。

　　“啊！——”莉莉的思想正汹涌奔腾之际，冷不丁有人抓她的胳膊。立时，静夜里响起一声尖厉的女人叫。

　　莉莉胆怯地转身——却见是希冀提着一个小背包，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冲她微笑。

　　希冀用充满快乐的声音说：“你人真好！白天刚说要来看我妹妹，结果晚上就来了哈。哦，我刚从家取了点东西过来。我妈她神经衰弱，在这里肯定睡不好。我爸血压高，更不能休息不好了。所以，今晚我留下。”他拍了拍胸脯，似乎在向莉莉炫耀他有多孝顺体贴。

　　莉莉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言语，站在那里忍不住地打哆嗦。不知是刚刚被他吓到的，还是因为衣服穿得太少冻的。

　　“你这么冷？”希冀立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住莉莉。略长的外套带着体温将莉莉整个上半身完全包裹，她忽然觉得这一晚冰冷成坨的心被注入一束阳光。阳光真好，令万物生长，令冰雪融化。她用双手把衣服拢得更紧实些，她多么需要这样的温暖。

　　接着，一双臂膀凑过来，结实地把她围住。莉莉并不抗拒，任他就这样紧搂自己，仿佛她是一只渴求温暖与关爱的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猫。

　　莉莉还是不说话，因为两排打架的牙齿令她无法张口。她用眼神向他表达一份谢意。

　　“走，我送你回去。”希冀紧紧揽着她走路。

　　这话，要是里面的那个人讲出来的该有多好！

　　有风吹来，把莉莉的一缕发丝吹到脸上，挡住了她的部分视线。她的双手一直蜷缩在外套里，不肯出来受夜风的袭击，于是她用力一甩头，想将眼前的头发甩开，也甩掉脑海里对方铭的种种想法。

　　莉莉一路任希冀搂着自己走。路上希冀的话很多，但在她看来多半都是些一掠而逝的句子。尽管那些话语引不起莉莉的兴趣，她却并未像往常那样不耐烦。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周围安静下来，她想听有人关心她的声音，有人真诚地愿意和她讲话。

　　希冀一直把莉莉送到学校宿舍楼下，目送她裹着自己的外套消失在楼门口。他想起在学校里，他也曾揽过莉莉的肩膀走路，但她都不像这次这般顺从。说起来，今天还要感谢他的妈妈。要不是在他临出门时，妈妈非让他加件厚外套，免得路上着凉，到医院也可以当被子盖盖身体，那这会儿见到莉莉可就没有什么衣服给她披了。看来呀，希冀想：这男人出门一定要多穿衣。目的不是为自己御寒，关键时刻是要能拿得出东西替心爱的人挡风遮雨啊。

　　希冀向莉莉的宿舍窗子望了望，只看得见亮起的灯光，看不见人影。没关系，他只要知道她在那里面就行了。于是，他快乐地哼着小曲离开，走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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