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并行在冷清的街道上,希望不时地侧目看看身边这个多年不见的老同桌沈君。她不敢相信,曾有那么多的时间竟在她无意中飞流而逝了。五年!五年的时光,怎么会就这么飞速流逝了呢?这个与她整日玩在一处的童年好伙伴,怎么就不知不觉中被她搁置在记忆的角落里,蒙了尘埃而不自知呢?她记得在最初的一年时间里,她每个月都写一封信给他。但后来,终因收不到回信,又因功课太忙,她便不知不觉地搁下了笔。
她绝对是个重情之人,怎奈心灵太小,一旦被某个人霸占了便容不下更多的人和事了,甚至连回忆也来不及去翻看。如今好了,当窗帘被拉开,当阳光洒进心室,使她的视线变得清晰,她又看见了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她在心中暗自庆幸,原来今生还能遇见这个老朋友,真好!
她又偷偷欣喜地看看他,他的变化真的好大。且不说外表,单说现在他给她的感觉,他似乎变得更加冷峻沉默又满腹心事。身旁的这个人真的是他吗?他们同年,都是十九岁的年纪。与他相比,她似乎仍幼稚得像个孩子,虽然今天情绪相当糟糕,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不过意外见到了儿时的伙伴,她又瞬间活泼兴奋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怎么不是孩子的性情?而他,怎么老成了那么许多,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六七岁,似乎比铭哥还年长些呢。
铭哥!铭哥!又是铭哥!
凡事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较?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习惯性地想起他!
哼,负心人!
她在心里咒骂自己,脸上因刚才意外的相逢洋溢起来的灿烂笑容被迅速收藏。
“别老这么直直盯着我看,我该不好意思了。”沈君说。
“啊——那么多年不见了,看看也不行啊。就你事儿多,好吧,不看了。”希望把脸一板,转开头去。
“傻瓜,以后我们会常常见面的,慢慢看呗。”
“不看啦!请我看,我也不看!”希望特意把头转回来,又重重摆开去。
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一起走在僻静的街道上,阵阵夜风向他们袭来。希望刚才经沈君一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被寒风吹干后感觉身上更加寒冷。此时她虽然身上也穿着棉衣,但还是受凉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她不由得抱紧肩膀缩成一团。衣服里面的棉絮被压扁了,显得她衣着单薄。
他见状,不假思索便将羽绒大衣脱下,要披在她身上,而他里面只穿了一件毛衣。
“不行!天这么冷,零下二十几度呢,你会冻坏的。”她坚决不同意。
“没事,我正热呢,正好你帮我拿衣服,我好凉快凉快。你快穿上吧。”
他们二个人推让一件大衣,谁都不肯披上。
来自儿时好友突如其来的关怀令她鼻子直发酸,她用力抽着鼻子,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份异样。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爱情是不可靠的,只有友谊才是真正经久不衰。
“现在是冬天!你穿这么少绝对不行,你要是感冒了,明天谁来找我玩。”她一边嬉笑地说,一边抽动着酸痒的小鼻子。
“瞧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在外面呆太久了?恐怕我还没感冒,你就先感冒了。”
“可是,还是不行。”希望不停地摇头,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哎哟,我真没事,别谦让了。你不知道,我经常穿着毛衣跑出来买烟。你家不是那个楼吗?几分钟就到了。”他的力气变大了,她与他硬推让是推不过他的。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犟啊?”希望皱着眉头说。
“你也是!”他又“呵呵”地轻笑。
“要不,”她迟疑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一起披?”
他停顿了两秒,说:“好啊!”
是他,他真的是沈君。他虽然改变了很多,可是那个她初中时见惯了的笑容始终不变,他总是发出“呵呵”的干笑,那不是真的开心,那里面总夹杂着一丝自嘲或嘲笑的意味,一旦他发自内心地喜悦起来时,却笑而不出声,大大的表情映得脸上生花、眼中生花。沈君真的回来了!
沈君小心而轻柔地将羽绒大衣撑开搭在两个人的肩头。这一刻,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少有的温柔,原来男子的温柔可以这样打动人心。原来在这世上,不只铭哥,其他男子也可以做到如此温柔体贴。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是被感动着的,失去了爱情,她还拥有友情的关怀。虽然他们许久不见,但他们的友谊并未泯灭,再重逢时,他们的情谊依然如初。
因这大衣的联系,他们变得不再是孤立的两个个体。他们突然变成了一个相连在一起的小团体。他们要保持步伐的一致性。不过,由于她的个子明显低于他的,根本披不住大衣。大衣的一角时常滑落,她便时常抬手去扶,最后还是他伸出手臂替她支起一个平衡点,频频“打滑梯”的大衣这才安分地保护住她的肩头。
一路走来,他好似轻搂着她的肩,又好似并未碰到她的肩。他们的胸膛迎着寒风,但身侧与后背都有暖暖的衣服保护。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裹在同一件大衣里的男女渐渐都温暖起来。
路,原来是这样短,仅两三分钟的工夫,他们便来到她家的楼下。
他仰望这栋多层的楼房,黑夜令大楼面目全非。他这一仰视的动作仅捕捉到了几处正方形的亮光,那是晚睡人家发出的灯光。他猜想哪一处光明是来自于她的家?找了那么久,今日终于有缘重逢了,也不枉费那一年来无事在此区域闲逛行走的心思。
他向她问清了楼层与门牌号。
这样寒冷的冬夜实在不适宜留她多攀谈,虽然他们分别了二千多个日子,他还是决定让她早点上楼休息,毕竟他们来日方长。一定会来日方长的!
一进楼栋口,希望便把衣服推还给沈君,并嘱咐他赶紧穿好千万别着凉。他把大衣尚未穿戴整齐时,只听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但见来者,希望的心不由自主地被针狠狠刺痛。
来者是谁?
正是方铭,身后跟着希冀。
见到希望与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出现在楼梯入口处,两位哥哥都怔住了,很快就听希冀问妹妹身旁的人是谁。
“这是我老同桌。”希望刚答完,就听沈君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哥,今天同学聚会回来有点晚了。”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送她回来。很晚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虽然是个男孩子,太晚回家父母也会担心的。”希冀平静地对沈君说,他完全忘记了这个曾经到他家里参加过他的生日宴的人,更无法把他与希望的初中那个因意外致他人死亡而入狱的同学联系起来。
“好,我看着你们上去我就走。”沈君没拉衣服链锁,他敞着怀,双手叉兜。
两位哥哥迈完一楼的最后一级台阶,走在最前面的方铭距离希望很近了。忽然,方铭却被希冀一把拽到身后,换他站到了妹妹的面前,以方便他对她及时地批评教育:“小麻烦,同学聚会也不事先说一声。这都几点了才回来?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爸妈都要急死了!”
希望一向讨厌哥哥的这副伪家长的姿态,不就是比她早出生几年吗!可他们在这个家庭里都同样是为人子女的地位,凭什么他老以家长的口气教训她?而且,他总爱当着别人的面。
她根本不理哥哥的质问,想要径直上楼,怎奈希冀不让路。
眼见兄妹俩又要僵到一处,方铭在身后拉希冀一把,道:“小声点儿,楼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赶紧让小希上去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希冀的火气平息了少许,他同意方铭的说法,的确现在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小麻烦,还不快点上楼!”希冀又没控制住,一张口,声音又是高八度。不知道为什么希冀只要一生气肯定要高声与希望对话。好像就因为他看着她长大,凭着那些共度的岁月他就有权力这样做似的。
“你挡着我怎么走?”希望的态度也很强硬,但是音量却不高。
希冀向旁侧身,希望刚要迈步,又回头看了看沈君,她向他莞尔一笑,好似在道别,又像在说重逢真好!她冲他挥了挥手。
沈君黑亮的眸子同样回视着她,也把手向她半举起来,动了动手指头向她示意。
希望经过方铭身边时,特意将头转向墙壁,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上楼去了。她猛转头时长发带起一阵清风,这风直接吹扶到方铭的脸上,一直吹在他的心头久聚不散。
当时,方铭多想拉住希望,向她解释这几天他的行踪,并向她表达他的思念。但是,时机不对,他什么也没做没说,他只是看着这个明显生他气的姑娘继续生气地走开了。
希冀向方铭致谢后也匆忙上楼。立刻,楼道里又传出他数落妹妹的声音。但除了加疾的脚步声,再没听到希望的回应。
方铭已经认不出眼前这个瘦削冷酷的男人就是当年曾与他一起吃过一餐的希望的同学。
沈君也隐约想不起那个曾搞笑似的送希望哥哥玩具模型车的大哥哥了。
楼梯间里,多年不见的两个男人像初见的陌生人,他们都借着廊灯打量对方。
喜欢花落花开彼岸路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花落花开彼岸路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