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飘来酸味,像是有人打翻了醋坛子。
于在洋“噗哧”一笑,朝面前吃闷醋的男人摆摆手,回答:“顾总,这个客人点名了只见秦笙一个人,我想这是秦笙与那人之间的私事,你这样贸然跟着过去,恐怕不太好。”
于在洋都这么说了,秦笙心想于家也是高门大户,肯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既然有客人通过于家的关系要见自己一面,肯定是个正经人,便点头应允了。
看一眼身边被于在洋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的顾易川,示意他安心,她便跟着于家的一个佣人上楼。
要顾忌的人走了,顾易川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单刀直入对于在洋道:“笙笙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怎么还贼心不死?”
于在洋脸上的笑意又灿烂了些,坦坦荡荡回道:“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我贼心不死,又能做什么呢?顾总尽管放宽心,我保证等会儿佣人会把秦笙毫发无伤地送下来。”
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噎了两次,除了在秦笙那儿,顾易川还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心情自然极度郁闷,偏偏秦笙现在极看重这个人,他有气也不得出。
懒得跟志得意满的于在洋应付,他一个人走到沙发旁边喝起闷酒,眼睛却有意无意注视着楼上会客室的方向。
雍容华贵的会客室里,一个打扮得高贵大方的中年女人不安握着手中已经泛黄的照片,看着眼前这个近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女儿,眼泪忍不住溢满眼眶。
那个时候她怎么舍得,把那么小的孩子丢在医院,自私地去追寻虚无缥缈的爱情,简直愚蠢至极!
现在她幡然醒悟,想要弥补这个多年来没有见过一面的女儿,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秦若兰捏着手帕轻轻擦拭眼泪,看着刚刚才惊悉,神秘客人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这一事实的秦笙,开口道:“这张就是我跟你舅舅的合照,如果你舅舅给你看过我的照片,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你妈妈啊!”
心脏剧烈抽搐一下,秦笙感觉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这个事实也太骇人了些,面前这个高贵大方的中年女人说她是自己的妈妈,可是这个女人看起来一直过着优渥的生活,保养有度,经济实力自然不在话下,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要丢下刚出生两天正在发高烧的自己,一句话也不留就从医院离开?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恨过母亲,因为自己一直在为那个“迫不得已”抛弃自己的女人找借口,那个人一定是有什么口不能言的苦衷,才不得不得丢下自己,也许这么多年,她过得并不好,所以才会一直没有来找回自己,而眼前的事实却给了秦笙当头一棒。
心目中忍辱负重的母亲形象轰然坍塌,多年前丢下自己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过着非常富足的物质生活,全然没有想过,在那个幽暗破落的小胡同里面,她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女儿,甚至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打过!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妈妈?
这么多年来,秦笙从来没有对当年丢下自己一走了之的人产生过怨恨,可是这一刻,她才发觉,没有抚育之恩的母女关系是多么脆弱,翘首以待了那么多年的人此刻出现在眼前,她却只想逃开这个人,甚至连话都不屑于再跟这个人说。
大概心里面还是委屈的,从小到大,因为没有母亲,她受了无数白眼,几乎是在同龄人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中长大的。
每次开家长会,其余的同学都有爸爸妈妈可以炫耀,只有她,一次又一次地尴尬向老师解释自己的家长没有来的原因:“老师,我没有爸爸妈妈。”
回应她的总是周围人的哄堂大笑。
“秦笙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秦笙连爸爸妈妈都没有!”
“秦笙是个坏孩子!”
……
每当那个时候,她总是会想,如果妈妈在的话,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这样被人欺负,肯定会走上前大声呵斥那些人为自己出头。
于是,她一天天地等,一年年地等,等妈妈回来,一等竟然就是这么多年。
她问出那个在心中盘桓了多年的问题:“你当年为什么丢下我?”
秦若兰看着她,不知怎么回答。
她却突然明白了,说:“是嫌弃我是个拖油瓶,对吗?”
秦若兰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在秦笙看来,这几乎是对她话的默认。
“这位客人,如果你没有事情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秦笙一下子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
看女儿并不想与她多谈的样子,秦若兰有些措手不及,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母女相认,居然弄成这个场面,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跟在快步往外走的秦笙面前,温柔的语气里面又包含着不知所措,“在洋说你在擎天工作,我可以去那儿看......看你吗?”
“我工作的地方,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秦笙极快说完这句话,语气十分生硬,执拗地别着头,不愿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一眼。
这种生疏的语气让秦若兰一下子泄了气,刚擦拭过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几大步上前,拦在手已握在门把手上的秦笙,哽咽着道:“你舅舅还好吗,我想见见他,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吗?”
秦笙又惊又怒,同时却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苦笑着攥紧了从肩膀上垂下来的披肩,问:“你还有脸见舅舅吗?”
秦若兰已经泣不成声,秦笙又接着说:“这么多年,如果不是舅舅,我恐怕早就死了。为了供我读书,舅舅不知吃了多少苦,而你呢,我亲爱的妈妈,请问你都做了些什么?”
绕过眼前双眼通红的女人,秦笙大力拉开房门刚要出去,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恰在这时闪了进来。
于在洋听到里面动静不对,正打算进来看看,没料到一打开门竟然是这样的场面,当下也有几分惊诧,“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出于关心。”
秦笙冷下脸色,对着这个高过自己半个头的男人幽幽开口:“你之前跟我说,有重要事情告诉我,就是指这个女人吗?”
听她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于在洋多多少少猜到母女二人谈得并不愉快,他迟缓地点头,口中说道:“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只是小时候你跟我说过伯母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刚好有点线索,就想帮你查一查。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出于对你的关心。”
秦笙冷冷回答:“这种关心......以后还是少些吧,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你不需要再操心我妈妈的事情了,从今天开始,在我心里,我妈已经死了。”
这番话说完,于在洋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呆立不动,而秦若兰更是眼泪涟涟,早已失控大哭。
本来应当皆大欢喜的母女相认,居然不欢而散,真不知,究竟是谁的错?
怕自己在这里多留一秒钟就会心软,秦笙压下心头的酸涩,死死咬住嘴唇转身向楼下走。
楼梯口,一道惊怒心疼的目光倏地一下射过来。
好好一个人,进了会客室一会儿就泪流满面下来了,顾易川心情自然不会很好,眼中弥漫起暗黑之色,“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客人欺负你?”
“我没事,你不要在这里吵吵嚷嚷,好不好?”秦笙把气全都撒到了送上来找骂的人身上,语气不佳。
在情敌面前给自己的女人训斥,顾易川脸上自然挂不住,但又不舍得给她脸色看,何况今天又是于董事长的寿宴,别人的主场上,他一个外人,怎么也该识点颜色,不能破坏了这喜气洋洋的氛围。
念及此,便是心里面再有不满,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得一忍再忍,决定回家之后定要搞个清楚。
于在洋本是好心,想让阔别多年的母女二人相认,这下好心反倒办了坏事,立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开口:“今天是我唐突了,不该安排你们母女两个人在这种场合见面,不如改天找个机会,你们私下聊聊?”
母女?
顾易川的眉头蹙起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之前于在洋口中的客人是谁,竟然是秦笙的妈妈!
他竟然先自己一步,找到了秦母。
上回秘书提及有人同样在打听秦母的下落,顾易川并没有想到于在洋身上,结果真的是他。
顾易川感到有些意外,随即又想明白。
于在洋觊觎秦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又认识得早,于在洋定是比自己更早知道秦母的事情,如今他同秦笙重遇,自然会想尽办法讨好秦笙,下大功夫为她找母亲,是一个很不错的突破口。
他轻轻揽过秦笙,全然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将她亲密搂在怀里,问:“见到伯母了吗?”
秦笙长久沉默,不回答他的话。
顾易川反应过来,刚才在那个多年没见过面的妈妈面前,她肯定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看来于在洋是好心办了坏事,秦笙看起来,并没有因同母亲重逢而开心,相反,情绪更加低落了。
一股怒气从顾易川胸中奔腾而出,他愤愤盯着罪魁祸首,对于在洋说:“以后你少自作主张了,行吗?笙笙跟她妈妈的事情,有我一个人操心就够了,你一个外人就别掺和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怀里的人是什么反应,顾易川就要携着秦笙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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