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日真君露出了惊讶的神气，认真拿眼看着阔海，闭着口好一会儿不说话。缓了一下，他才慢慢捡起话头，同阔海拉扯了几句。但是，两人显然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心事沉甸甸的。一下子话头就飞走了。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昴日真君便说前头还有事情，拿腿就出去。

　　阔海侧起耳朵，听着昴日真君矫健有力但响动不大的脚步点儿停在小院里头，许久没有后续。他的心呼一下捏住劲，身体自然开始蓄力，腰稳稳挺起来，眼睛却闭上了。

　　院子里时时吹动着柿子树那残枝枯叶的冷风全都住了脚，猛不丁像留了个空白给这地方似的，静得古怪。阔海一直等着，等脚步点儿继续，等风来，等得脖子上都见了汗。

　　后来，昴日真君还是动了，脚步点儿还是不疾不徐。阔海听到冷风又灌得满院都是，终于徐徐吐了口长气，松开暴突的手指关节。

　　这里不是安身的地方了。

　　阔海有点难过。但这点难过只是指甲盖大小的火苗，一落到雪地里就灭了。怎么离开这里？什么地方可以安身？这些蜂拥而至的念头才是漫山遍野的野火，烧得人身上滚烫。

　　他一时间想不出妥当的办法，越想不出来就越不踏实。盘算了好几天，只剩下一个念头可以试试：跟碧霞见个面。

　　可就算是这个念头，也是不容易的。他茶饭不思，每日只打算着这事。鸦女看着每日剩了那么多羊肉，也犯愁起来。“你准定瘦下去的，小姐回来看见了，我不挨骂才怪咧！”

　　阔海仿若看到前面有了一点微光，探身出来急迫问道：“碧霞要回来吗？”鸦女猛然看到他还是被吓了一下，又有点害羞，微微往后一缩，“听太夫人说，三个月后新宅子那边才收拾完，到时，小姐会得到恩准回家一趟，能在家住三天呢。”

　　“当真？竟准了吗？”阔海喜出望外，眉毛飞到了半天上。

　　“可不是真的？小姐已经是广寒宫里的仙子了，比一般的仙娥不同，当然有这等好事啦。老爷也说了，太子仁厚慈孝，一定能让咱们一家子团聚一场，好好乐一乐的。”

　　有这么一说，阔海心里踏实了一点儿，只管耐心等待三个月后碧霞回家来。他深信，只要碧霞回来，准会来看他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八月十七，这是迁府的好日子。阔海看不到外面放晴的天色，却能看到不常见的阳光夹着雪光一起射进小窗来，仿佛很暖，又仿佛很冷，像此时的心情一般，忽高忽低，忐忑摇摆。

　　外面热闹非凡，各种喧哗声交织在一起，人们敞开了嗓门，好似不嚷嚷几句就没法笑一样，都叫嚷着说话，然后又轰然一起笑一个。

　　阔海没法笑。他只是竖着耳朵，等着那个清甜熟悉的声音在周围出现。从早至晚，他耳朵支楞得都薄了，还是没有那个渴盼的声音出现。

　　他的心随着夜色降临而沉黯下去，眼定定盯着破瓮窗棂上微明的月光。它像冻住了似的，一点活气都没有，傻白傻白的。他不敢再往下想，又不甘心不想，好像不自言自语几句就对不起碧霞似的。“她今天才刚到家，那么忙，那么多人围着，准定脱不开身。”

　　第二天，家里安静下来了，除了还有匆忙的脚步声显出家里的活气，几乎听不到什么旁的动静了。阔海知道，大家已经挪到新府邸那边去闹腾了。他的一颗心却没有因为外面安静而平静，跳腾得愈发厉害了。

　　到了鸦女迟迟出现时，他实在按捺不住，非要打听打听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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