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师父让苍寂桐将瑾兮抱到木床上，然后用金针刺穴的法子强行让瑾兮清醒，苍寂桐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阻止和打扰。

　　“师父，不要……”瑾兮睁眼看见美人师父手里的枯骨花的时候，就明白苍寂桐下了怎样的决定了，“不要……我不要，我欠他……那么多，不能、不能再……”

　　美人师父打断瑾兮的话，“不再费力气说话了。”

　　“可是——”

　　“就打算这么死了？”美人师父动怒，“这么多年，你从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弟，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瑾兮强忍着不肯落泪。

　　苍寂桐抱着瑾兮，下巴抵在瑾兮的额头上，“瑾兮，你也说我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很寂寞，其实，寂寞的是我和你……不要这么早离开我，我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独自过活了，你那么喜欢说话，整天都叽叽喳喳的，我从来不觉得你吵……你想，如果你死了，再没有人在我耳边聒噪了，那我得多寂寞啊，比以前更加寂寞。”

　　瑾兮抬起手抓着苍寂桐的袖子，她身上都是血，染红了苍寂桐的衣服。

　　苍寂桐反握住瑾兮的手，牢牢地抓着，“能不能再多陪我几年？”

　　瑾兮倾尽所有的力气，握着苍寂桐的手，那只手指骨分明，蒙着已经干枯的人血，瑾兮多想答应苍寂桐，她多想再乞求一些时日，她多想没心没肺地活在苍寂桐身边，在他耳边聒噪，可是，“王爷是帝星选中的人……不能陷在儿女情长里。王爷，我那么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安定苍生、开明政治、轻减刑税，甚至，相信你可以博爱阑州万民，惠及天下……所以，你怎么可以被我羁绊住？

　　“既然是帝星选中的人，我就不会轻易死去。”

　　瑾兮真想告诉苍寂桐，她还是命定之人呢，拥有不败的天命，可现在却也是将死之人。

　　“王爷，你的身体，没比我好多少……”瑾兮的手指正好搭在苍寂桐的脉上，寒毒折磨了他这么多年，早就把他的身子糟践得不成样子了。

　　“瑾兮，能不能再多陪我几年？”

　　苍寂桐又问了一遍，瑾兮皱着眉，眼里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美人师父眼疾手快地将枯骨花递过去，枯骨花在碰到瑾兮眼泪的刹那灿然盛开。

　　苍寂桐这才明白，能使枯骨花再次盛开的就是瑾兮的眼泪，怪不得美人师父会铤而走险在瑾兮最虚弱的时候，用金针刺穴的方式强迫瑾兮清醒。

　　“不要……”瑾兮眼睁睁地看着枯骨花再次盛开，她咬着嘴唇，苍白的嘴唇上血迹斑斑，她现在没有了自愈能力，嘴唇上的小伤口都不能愈合了。

　　苍寂桐拿过枯骨花，含进嘴里，揽着瑾兮的腰，低头去吻瑾兮，将枯骨花喂给瑾兮。

　　瑾兮狠狠地咬住苍寂桐的唇瓣，口齿间都是血腥味，混合着瑾兮和苍寂桐的血。

　　苍寂桐吃痛，看了一眼瑾兮，不由分说地加深了这个吻，他捧着瑾兮的脸，摩挲着她眼角处粉红色的疤。

　　瑾兮认命地闭上眼，清澈的泪水滑落，湿了苍寂桐的手。

　　许久，苍寂桐才离开瑾兮的唇，两人的唇都被鲜血染红。

　　瑾兮已经陷入昏睡，苍寂桐扶她躺下。

　　“她，怎么了？”瑾兮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枯骨花的药性，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美人师父解释，“枯骨花在重塑瑾兮的身体，这种痛苦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

　　疼，很疼，四肢百骸都在发抖，瑾兮惨白着一张脸，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或是断了或是扎进了掌心，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苍寂桐就站在床边，看着瑾兮，他感受不到瑾兮承受的痛苦，就像瑾兮体会不到他寒毒发作时的疼痛。

　　瑾兮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皮肤渗出鲜血，再次打湿了她的衣衫，鲜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可是瑾兮的脸越发没有血色，之前人血沐浴时吸收的人血全部被逼出体外了，与此同时，瑾兮自己的、新的血液流转周身，渐渐充盈，直到有瑾兮自己的血液渗出皮肤，她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皮肤也不再渗出血来。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血管破裂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瑾兮疼得直抽气。血管破裂，又愈合，再次破裂，最终又愈合，破而后立，更加强大。

　　血液融合着枯骨花的药汁流转全身，浸润着瑾兮枯竭的内脏和器官，瑾兮突然就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颤栗，变得那么平静，平静得可怕。

　　“瑾兮？”苍寂桐试探着唤她的名字。

　　美人师父上前，伸手搭在瑾兮的脉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瑾兮，又去探瑾兮的鼻息，“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脉搏……”

　　可是任凭美人师父如何摇晃瑾兮，瑾兮都没有醒过来，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美人师父慌了神，可是他又束手无策。

　　“她不会死，黑丝没有蔓延的迹象，所以她不会死！”苍寂桐冷静得可怕，这是一场豪赌，他赌瑾兮不敢死、不会死！

　　的确，瑾兮皮肤下的黑丝虽然没有消退，但也没有丝毫扩张的趋势。

　　美人师父放下手中的银针，退开一步，凝视着瑾兮，“破而后立，枯骨生花，或许王爷是对的。”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活人呼吸的声音，苍寂桐的心在颠沛流离。

　　一刻钟过去，瑾兮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呼吸，可是她的身子是暖的。

　　“瑾兮……该醒了……瑾兮，瑾兮，瑾兮，该醒了……瑾兮……”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这声音仿佛来自远古，穿透千年万年的时空，温柔的，沉稳的，厚重的，呼唤着瑾兮醒来。

　　“瑾兮。”

　　苍寂桐的声音在瑾兮耳边响起，瑾兮猛然睁开眼，眸子鲜红如血，眼角再次长出鱼鳞，只是，天生的三片鱼鳞如今少了一片，空着的位子留着一道粉嫩的疤。

　　苍寂桐的瞳孔骤然缩紧，仿佛置身于武家灭门的那个雨夜，瑾兮血色的眼睛让他想起那个黑色斗篷的女孩，也是这样的血色眼眸。苍寂桐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冷得像是被夜雨打湿，寒风入骨。

　　瑾兮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腔里都充盈着新鲜的空气，血液流转全身，五脏六腑像是被一种温热熨烫着，每一寸皮肉都舒展开了，身上的黑丝消退干净。

　　瑾兮缓缓地吐气，眼睑合上，遮住了她血红色的眸子。

　　“血色……眸子。”美人师父知道苍寂桐在惊讶什么，怀疑什么，“枯骨花的药性所致。”

　　“是吗？”苍寂桐心不在焉地反问了一句。

　　美人师父脸色凝重，他点头，“的确如此。”

　　其实，美人师父说了假话，瑾兮的眸子变成血红色是因为她体内鲛人灵力的觉醒，正如她眼角的鱼鳞，也是灵力觉醒的预兆。

　　世上少有人知启家是晔朝三大世家之一，是最鼎盛的一家，更少有人知启家是上古遗族，是鲛人族的后裔，与万俟一族同尊。

　　瑾兮是启家嫡女，鲛人灵力与生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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