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兮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屋子里点着蜡烛,苍寂桐就坐在桌边,守着一个火炉,上面熬着药,他时不时地扇扇火,药壶冒着热气,屋子里满是草药味。
“王爷……”瑾兮开了口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哑成什么样了,难听得紧。
瑾兮的声音很轻,还没有炭火燃烧的声音大,可是夜里很安静,苍寂桐一下子就听到了,他抬起眼看她,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你醒了。”
“渴……”瑾兮的眼皮很重,睁开一会又重重地合上,可是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干涩。
苍寂桐给瑾兮倒了水,将瑾兮扶起来靠在他的胸膛上,瑾兮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水杯,却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还裹着纱布,而左手根本就没有任何知觉,瑾兮愣了很久,黯然神伤。
“瑾兮?”苍寂桐看不见瑾兮的神情,但当他看见瑾兮将右手轻轻覆在左手上时,就知道瑾兮在难过什么了,“村子里的郎中给你正过骨了,用木板固定住,纱布缠了很多层。”
“算是废了对吗?”瑾兮问,她连手腕上的疼都感受不到了,药人的自愈能力再强大,都无法让她的手回到最灵活的状态了。
瑾兮的声音像是在哭,苍寂桐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或许药王和你师父还有法子。”
瑾兮的身子僵了一下,什么话都不肯说了,若是她还能感觉到左手腕上的疼,或许美人师父就真的有法子治好她的手。
瑾兮安静地喝着水,苍寂桐喂她多少,她就喝多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对不起。”苍寂桐把水杯放在一旁,握住了瑾兮的右手,他从背后抱着瑾兮,幽暗的灯光下,像是在耳鬓厮磨。
“与王爷无关。”瑾兮低着头,右手把玩着苍寂桐的手指,“男人的手也会这般好看,指骨分明。”
“本王说,会护着你。”苍寂桐正好在瑾兮耳边吐气,瑾兮觉得痒,微微缩了一下,“如今,食言了。”
“只要我还活着就好。”瑾兮闭上眼,疲倦地靠在苍寂桐身上,他身上很暖,也很舒服。
“你那么骄傲的人,怎会容许自己……”苍寂桐又想起了那日瑾兮与南陵公主比书法的情形,想起瑾兮说她的左手比右手更灵活时那般骄傲神气的样子,“怎会容许自己残废了左手?”
瑾兮在苍寂桐的颈窝里蹭了蹭,轻轻地应了一声,“那王爷该怎么补偿我呢……”
“你想要什么?”苍寂桐低头,脸颊抵在瑾兮的头发上,鼻息间能闻见女子好闻的发香,“你要本王如何补偿?”
瑾兮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苍寂桐的声音,张张嘴,呢喃了一声,“自由。”
“自由?”苍寂桐没想到瑾兮所求竟是自由,“为什么?”
“太累了……”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王爷……不累吗?”
“遇见了你,所以也不觉得累了。”苍寂桐有他必须要走的路,以往他都是独自前行,如今却有了瑾兮作伴,突然就不寂寞了。
瑾兮已经睡熟了,没听见苍寂桐说了什么。
屋子里,只有苍寂桐一个人失神落魄,许是夜里太安静了,竟然这么轻易地吐露了心迹。
“药熬好了,你怎么就睡着了呢……”苍寂桐看着药壶上被蒸汽鼓弄不停的盖子,不由笑了,他想去把药端来,刚扶起瑾兮的身子,瑾兮就皱了眉,受伤的右手抓住苍寂桐的手,很用力地握着,吃了痛也不退缩。
“你得喝药,烧才能退下去。”即使知道瑾兮现在可能听不见,苍寂桐也耐着性子哄,“你的左手废了,现在连脑子也想烧坏吗?”
瑾兮竟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苍寂桐越动,瑾兮抓得越紧,食指上的纱布渐渐透出血来,苍寂桐终究是不忍心,反握住瑾兮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掖好被角。
炉火烧得正旺,将水煮得沸腾,药壶的盖子扑棱棱地响着,苍寂桐抱着瑾兮,自顾自地说着话,“小疯子,老张去了很远的地方请来的郎中,花了很多钱给你治病,你就这般糟蹋药材,炉火这么烧一夜,水早就干了,里面的药材也焦了。”
瑾兮发着烧,即使在苍寂桐的怀里也睡不安稳,做了许多梦,其间不断地说胡话,苍寂桐附耳过去,隐约听到了瑾兮在喊“王爷”,又喊过一个名字,苍寂桐只听清了一个“沈”字,苍寂桐自然以为是沈疏狂,而瑾兮梦见的却是沈岸。
“为什么……沈岸,你开枪的时候……有没有一丁点的……难过呢……沈岸,你知道不知道……我……”瑾兮没有说下去,苍寂桐也听不清她的呓语。
“本王是不是应该羡慕沈疏狂呢?在你心里,他有这般重要。”苍寂桐握着瑾兮的手,微微叹息。
“沈岸……可是沈岸,连你都不肯护我……可现在却有人肯挡在我身前……竟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瑾兮在睡梦中闻见了苍寂桐身上的味道,突然安静下来,“王爷……”
“嗯?”苍寂桐轻轻地应了一声。
瑾兮侧过头,脸颊碰触到苍寂桐的肌肤,“王爷,幸好你没有抛下我……”
“你倒还有些良心。”苍寂桐笑开,突然觉得今夜的夜色也挺美的,窗外的鸣虫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达成所愿,你便放我自由吧……”
瑾兮又嘟囔了一句,可惜苍寂桐枕着瑾兮睡去了,屋子里只有炉火还醒着。
……
……
清晨,瑾兮醒来的时候愣了好一会,许久才记起昨晚上她赖在苍寂桐怀里的事情来。苍寂桐半坐着睡不舒服,只是浅眠,瑾兮醒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
“退烧药已经烧糊了。”苍寂桐动了动发麻的手,然后将手心贴在瑾兮的额头上,“烧竟然退了,你真是命大。”
瑾兮扯了扯嘴角,勉强地笑了,她现在清醒地靠在苍寂桐怀里觉得不自在,“昨晚冒犯王爷了。”
“嗯,的确冒犯了。”苍寂桐的嘴角勾着赏心悦目的弧度,声音里还有刚睡醒的慵懒。
“还请王爷见谅。”瑾兮把脸藏进被子里,没脸面对苍寂桐。
“如今我们是夫妻,本王也只能见谅了。”
“什么?”瑾兮惊讶地叫出声来,张着嘴语无伦次,“我,王爷、我们……凶残,王爷你委实残暴……竟然这般乘人之危、饥不择食!”
苍寂桐觉得瑾兮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有趣得紧,竟然用上了“饥不择食”这四个字,还打算继续逗弄,却听见屋子的门被人叩响。
“我听见你们在说话,是不是醒了?院子里来了人,说是找你们的。”外头响起老张的声音。
“我出去看看。”苍寂桐将瑾兮放回被子里,“安分些。”
苍寂桐走过去开门,正好看见院子里的落影和白夜,苍寂桐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王……主子。”白夜差点暴露了苍寂桐的身份,“我们顺着河流找来的,去了前面的村子,幸亏遇到了那个郎中,才又折回来。”
“公子的人找来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家娘子的手还等着看大夫呢。”张嫂正好在院子里喂鸡鸭,“刚刚还听到声音了,看来你家娘子醒了,那烧就应该退了吧?”
“她醒了,让两位操心了。”苍寂桐道,“多谢两位相救。”
“娘子?”白夜吃了一惊,和落影对视,“侯女?不,瑾夫人?”
苍寂桐瞪了白夜一眼,“去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
白夜悻悻地低头,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老张和张嫂光看苍寂桐和瑾兮的穿着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非富即贵,如今看到来寻他们的手下就更加确定他们的身份尊贵了,老张拉着张嫂回到屋里,不去管院子里的人在说些什么。
“暗一他们呢?”苍寂桐边问边进屋。
落影和白夜跟着进屋,规矩地不去看躺在床上的瑾兮,“去处理追来的人了,这是第三批了。”
“皇上和沈老将军?”
落影点头。
“白夜,那晚怎么又回来了,辛野呢?”
“王爷,沈老将军的目标不是辛野,而是王爷,沈老将军的人绝大多数都混到晋王的人中去追杀王爷了。”白夜是看见追杀辛野的人不出杀招,一直在与他们周旋,才觉得不对劲的。
“本王疏忽了,沈老将军既然都知道本王见过辛野了,就知道当年皇上和他合谋除掉季家军的事情败露了,自然是先要了本王和侯女的命了。”
瑾兮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他们说着话,心里却凉凉的。
……
……
苍寂桐和瑾兮又在老张家叨扰了一夜,两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离开的时候,白夜已经回归黑旗军了,暗卫照常守在暗处,只有落影在明处为瑞王打点一切。
临行前,苍寂桐将一枚玉佩给了老张,“这两日多谢你们照顾。”
“这是做什么?我们万万要不得。”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只是怕以后见不到了,才将玉佩相赠,日后两位若是有难处,可将玉佩送到清水酒楼,自然有人相帮。再者,这玉佩开过光,可保平安。”
“山野之人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小小玉佩不算贵重,只是一番心意,不然难以心安。”
老张推说不过,也就收下了,然后夫妻俩将苍寂桐和瑾兮送到了乡道上,道了别,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夫妻俩才回去。
一路上,马车走得很快,像是在赶路。
“王爷很着急吗?”
“去药王谷,你的手不能再拖了。”
瑾兮看着窗外的风景,因为在乡下,所以满眼的翠绿和金黄,“王爷那晚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你想要自由。”苍寂桐隐约能猜到瑾兮要说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瑾兮看到田野里有农夫拉着黄牛耕地,不由得笑了,“江南水灾是皇上给皇子的考验和机会,不希望王爷大出风头,其实王爷不需要急着赶到江南。”
“所以呢?”
“我们不如走走停停、玩玩闹闹地过去,王爷走得太快,会错过很多风景的。”瑾兮看到路边开着的不知名的花,粉紫色的,在风中摇曳。
“你的手不用看大夫吗?”
“已经治不好了。”瑾兮有些落寞,“不如顺其自然吧。”
马车里安静下来,苍寂桐不知在想些什么,瑾兮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许久苍寂桐才开口,“落影,弃了马车。”
瑾兮勾唇笑了,她放下窗帘,等着下车,苍寂桐觉得她心里一定藏着一头欢呼雀跃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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