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侯府都是张灯结彩的样子,路过的丫鬟都穿着粉色的衣裙,高高兴兴地向瑾兮道喜。
越往前厅走越能清楚地听到门口吹吹打打的声音,府上来了很多客人,宾客聚在一起交谈,热热闹闹的。
“夫人,小姐到了。”
季夫人看见瑾兮时,着实吓了一跳,赶紧拉住瑾兮的手,“怎么了,你怎么不高兴?眼眶红着,哭过了?”
“没事,母亲。”瑾兮将手从季夫人那里抽出来,“对不起。”
“好端端的,你道歉做什么呢?到底发生了……”
瑾兮不管季夫人在说什么,径直往外面走,裙摆拖在地上。
“诶,你们看,这不是侯女吗?”
“是啊,这嫁衣真好看!”
“侯女生得也好看。”
“怎么出来了?也不见有人陪着?红盖头呢?”
“好奇怪啊……这新娘子就这么着急啊?”
……
瑾兮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耳边只有美人师父在屋子里对她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身子上很暖,苍寂桐选了一个很好的日子,只因瑾兮说希望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出嫁。
瑾兮失魂落魄地走到府门口时,苍寂桐一身喜服正好翻身下马。
瑾兮突然笑了,笑得没心没肺,她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定在苍寂桐面前,“王爷。”
“这凤冠配你,很美。”苍寂桐的目光灼灼,清澈的眸子里只映着瑾兮的样子。
“是啊,很美。”瑾兮伸手去摸头上的凤冠,缓缓地将它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最终还是塞到了苍寂桐的手中,“可惜,我不喜欢。”
“瑾兮?”苍寂桐皱眉,“为何不喜欢?”
“因为我不喜欢你。”瑾兮仰着头看着苍寂桐,冷冰冰的,“我不想算计我的感情,也不希望拿我的婚姻作为救命之恩的报酬。”
苍寂桐抓住瑾兮的手腕,“出什么事了?”
“王爷……”瑾兮突然红了眼眶,她为了掩饰眼里的泪水,笑开,阳光洒在她的眼里,闪着亮光,“我们就这样……算了罢。”
“我不许!”瑾兮太过反常了,苍寂桐直觉这其中必有蹊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瑾兮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目光落在苍寂桐手里的凤冠,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这个男人满怀欣喜地把他母亲留下的凤冠送给她,将他母亲的祝福送给她,可是她就这样狠心地把他的欢喜、他的骄傲、他的尊严踩在脚下,狠狠地碾碎了。
“王爷。”瑾兮再次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没有半点泪光了,“我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了……”隔着太多的人命和仇恨了!
“你要悔婚?”苍寂桐冷静下来,云淡风轻地问。
瑾兮郑重地点头,只有美人师父知道,瑾兮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这般克制。
“好。”苍寂桐答应了,“如果你有信心把背影留给我的话,那你就走吧。”
广袖之下,瑾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骨头咯吱地响,瑾兮深深地看了苍寂桐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
转身的刹那,瑾兮泪如雨下。
苍寂桐,我可以不在乎先皇和忠义侯的恩怨,可是我不能不在乎武家的人命……苍寂桐,我的手上,沾着你母亲的鲜血啊……
苍寂桐站在原地,注视着瑾兮离去的背影,他紧抿着唇,皱着好看的眉头。
侯府里的宾客都被季夫人请了出去,瑾兮踏进侯府,红漆木门缓缓关闭。
瑾兮顿时没有了力气,她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接跌在地上,瑾兮弯着腰,泣不成声。
“小瑾。”季夫人匆忙跑过来,抱住瑾兮,“怎么了?身上可疼?”
瑾兮什么话都不说,抓着嫁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一门之隔,苍寂桐叹气,转身,上马,离开。
金色的阳光落在鲜红的喜服上,璀璨得耀眼。
落影跟在苍寂桐后面,他总觉得王爷的背影太过落寞了,任谁都看得出王爷的悲伤……
苍寂桐没有回过头,侯府紧闭的门也没有打开过。
……
当夜,瑾兮睡得极不安稳,她梦见了很多事情,那些十六年前的、被她遗忘了的往事,那些关于武家灭门的事情……零零碎碎的……那个六岁的小女孩,那血色的眸子,那些人的求饶,那些成批倒下的尸体……瑾兮看见了苍寂桐小时候的样子,也看见了那位妇人,瑾兮看着那妇人抓着苍寂桐的手,将短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瑾兮听见苍寂桐撕心裂肺的哭声,夜色泼墨,倾盆大雨,瑾兮的脚下形成玫红色的血泊……
这些记忆,零零散散的,可是又那么真实,那晚的雨打在她身上,让她感受到了寒冷,瑾兮永远记得自己的声音——
“你死,我就放了他……”
……
瑞王府。
“王爷,都查过了,唯一不对劲的是,白日里皇上让孙公公到侯府送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不知,只有王妃……”落影偷偷看了一眼苍寂桐的脸色,立马改了称呼,“只有侯女一人看过,信上的内容,连季夫人,侯女都不肯告诉。”
“皇上,呵,果然,当初他那么爽快地赐婚,本王就觉得奇怪了。”
“信上的内容,属下实在查不到。侯女很忌讳别人问起信的事情。”
“不需要查了。”苍寂桐站起身,“备马,本王亲自去问问皇上。”
“是。”
夜色里,一匹骏马飞驰而过。
……
皇宫。
皇上正高高兴兴地在寝宫里喝酒,和孙公公聊着天。
“臣参见皇上。”恭敬只是嘴上说说的,苍寂桐从不向皇上下跪。
“好好好。”这次皇上不气苍寂桐不跪的事情,反正苍寂桐今日落了面子,皇上正高兴着,“怎么来宫里了?正好有酒,朕知道你今日受了委屈,来,今夜不醉不归!朕痛痛快快地陪你喝一场……孙福,你下去,让人都下去,别来打扰朕和瑞王!”
“是,皇上。”孙公公带着伺候的宫人退下。
“皇上今日让孙公公去侯府送了什么信?”苍寂桐开门见山,不想废话。
“哈哈哈,堂堂瑞王居然也会落到这么个地步啊?当众被人悔婚的滋味不好受吧?”
“信上说了什么?”苍寂桐非常有耐心,又问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写了四个字给她。”皇上端着酒杯,看着苍寂桐,“你要不猜猜,是哪四个字?”
“总之不是百年好合之类的。”到了这个时候,苍寂桐居然还有跟皇上开玩笑的心情。
“哈哈哈,当然不是。”皇上招呼苍寂桐坐下,又给他倒了酒,“这酒是朕私藏的,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看来皇上是在庆祝臣被悔婚的事情,皇上故意的?”
“是啊,你求娶忠义侯女的时候,朕就料想到了你今天的下场。呵呵,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啊!”
“忠义侯?”
“聪明!真是聪明,你和她一样,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皇上喝着酒,“朕给她的信上只有四个字——功高盖主,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就退了你的婚。可是,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呢?”
“她早就猜到了。”苍寂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的话,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早就猜到了?满心疑惑,她还能答应嫁给你,不得不说,这姑娘厉害啊!”
“她只是不肯相信,真的是父皇……”苍寂桐叹气,到了这个份上,苍寂桐还有什么不明白?
“按父皇的意思,季夫人也不应该活着的,可是朕觉得季夫人还有利用的价值,就把她关在了死牢里,一关就是十六年,呵呵,十六年啊……”
皇上真的是醉了,和苍寂桐聊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很多先皇的事情,先皇只陪伴了苍寂桐八年的时间,以前苍寂桐还小,很多事情不一定明白,他对先皇的印象和认知大多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所以现在皇上肯聊起先皇,苍寂桐自然愿意听,他也很想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君王,当年先皇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害死他最忠诚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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