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寂桐将瑾兮抱到干净客房，晏大夫和未鸢留下来照看。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美人师父道。
苍寂桐点头，随美人师父走到院子里。
“我给王爷诊诊脉吧。”苍寂桐毫不犹豫地把枯骨花让给瑾兮，美人师父是感激。
“有劳先生了。”
“王爷，很久以前瑾兮就央着我给你诊治寒毒，我拒绝了，不给你诊治我也知道寒毒的解药是什么，因为私心，所以我没有告诉瑾兮寒毒的解药。”
“我理解。”美人师父向着瑾兮，这无可厚非，更何况苍寂桐的心也向着瑾兮，“先生有话，可以直说。”
“王爷的寒毒是无解的，只能压制，药人血、鲛人泪和枯骨花都是用来续命的，能压制寒毒也能缓解毒发时的剧痛，王爷有三样，兴许能活到百岁。没有枯骨花，王爷拿到鲛人泪也是可以多活几年的。”
“多久？”
“十年。”
“那也够久了。”
“王爷，瑾兮欠你的人情，我会还。”
“为何不让她自己还？先生似乎不希望我和她走得太近。”
“情深不寿。”
“那先生后悔吗？”
“什么意思？”
“先生对琉璃夫人，难道不是用情至深吗？”
“罢了。”美人师父叹气，“随你。”
苍寂桐回屋去照看瑾兮，美人师父把玩着药王玉牌去了药王谷的后山，那里是世代药王的墓地，也包括他的师父。
“你最后还是把药王令交到我手上了，是认可我和琉璃的意思吗？”美人师父站在一块墓碑前，看着碑上的题字，“如果琉璃还活着，兴许我不会这么恨你，恨这个地方。”
“你先教我医德，才教我医术。可是，琉璃教会了我真正的医德是什么。我想，连你也不知道医德是什么吧，所以也跟着俗世庸人一样认为蛊者是妖。”美人师父把药王令挂在墓碑上，“现在的药王谷已经不是当年的药王谷了，所以药王谷也没有必要存在于世了……你与师兄合谋，给琉璃下毒，那我就毁了你的药王谷，你就埋在这地下，看着荒凉的山谷，看着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毁于一旦。”
……
如美人师父所言，瑾兮足足睡了三天，这三天里，美人师父遣散了药王谷里所有的人，让他们自立门户，也将谷里所有的药材都派送给了当地有需要的百姓，自此世上再无药王谷。苍寂桐派人将长乐送回了无忧山，美人师父为了还苍寂桐的人情，对苍寂桐格外的好，甚至趁着瑾兮昏睡，取了半碗药人血给苍寂桐研制了一瓶药。
瑾兮眨巴着眼睛醒来的时候，阳光很好，瑾兮望着美人师父的背影，唤了一声“父亲”。
美人师父身子一僵，手中的草药洒在桌子上，美人师父转过身，和瑾兮对视。
那声“父亲”很轻，也很郑重，美人师父听得很真切。
“恨吗？”美人师父小心翼翼地问。
瑾兮摇头，她能理解的，琉璃难产而死，美人师父对这个孩子是有怨恨的，“父亲还是回来了，不是吗？”
十六年前，当这具身体的原主重伤而死的时候，美人师父还是飞奔回来了，瑾兮知道，美人师父曾抓着原主的手哭得声嘶力竭。
“对不起。”美人师父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真真切切得跟瑾兮道歉，而不是对着瑾兮的背影，或是在瑾兮沉睡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说着“对不起”。
“我知道，父亲这些年，过得很不好，父亲心中有愧疚。”瑾兮笑了，“没事，我不恨，也没有怨。”
“如果，我当年没有抛下你离开……你就不会被炼成药人，也不会做大祭司的杀手，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命该如此而已。”瑾兮很清楚，美人师父是无法和大祭司抗衡的，“那六年，父亲就算在我身边，也无法改变大祭司的决定。”
“王爷？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屋外响起未鸢的声音。
瑾兮和美人师父对视一眼，不知道苍寂桐站在门口多久了，不知道刚才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
苍寂桐进了屋子，瑾兮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什么。
瑾兮的眼眸漆黑如夜，可苍寂桐总是会想起那双血眸。
“终于醒了。”
瑾兮点头，“睡太久了。”
可能是因为睡饱了，更可能是因为枯骨花的药效，瑾兮整整一天都在精神饱满地上蹿下跳。
夜已经深了，瑾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药王谷里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鸣叫，瑾兮不觉得吵，反而觉得月色配上虫鸣让人更加清醒。
瑾兮踢了被子，翻身下床，披了外衣，从自己的房间溜了出去。
守夜的暗卫蹲在树上，亲眼目睹瑾兮蹑手蹑脚地推开自家主子的房门钻了进去。
“这……”该如何是好？是阻止还是当做没看见？
落影瞥了瑾兮一眼，“这是侯女和王爷之间的小情趣。”
暗卫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自己没看见。
瑾兮左顾右盼见没人发现她，捂着嘴偷笑，然后将门合上。
其实，早在瑾兮推门进来的时候，苍寂桐就醒了，但因为知道来者是瑾兮，所以乐意配合她。
房间里很黑，瑾兮在外间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桌子，却又被凳子绊倒，摔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可是又不敢出声音，生生憋了一口气。
“笨手笨脚的傻子。”苍寂桐心想，幸好地上铺了地毯，毛绒绒的，还挺厚，不然瑾兮真的要摔成傻子了。
瑾兮索性就匍匐前进了，在头被撞了一下之后，终于摸到了屏风，她麻利地爬起来，绕过屏风到了里间。
瑾兮身上有很好闻的草药香，她走近了，苍寂桐就闻到了。
瑾兮跳上床，踹了苍寂桐一脚，“王爷，醒了就睁眼。”不说苍寂桐的武功，单说他的警惕性，会没发现她偷跑进来？
苍寂桐叹气，“配合你还有错了？”
瑾兮坐到床尾，看着苍寂桐坐起身来。
“半夜三更的，跑过来做什么？”
“睡不着。”瑾兮真觉得自己吃的不是枯骨花而是万年人参精。
“所以来找我唠嗑？”苍寂桐觉得，瑾兮的话痨病是没救了，“怎么不找别人？”
“只有王爷和我是秉烛夜谈的关系。”
“是吗？”苍寂桐心情很好，“那蜡烛呢？”
“有月亮啊。”瑾兮“登登登”地跑下床，鞋子都没穿，粗鲁地推开窗子，让月光照进来，瑾兮又“登登登”地跳上了床。
苍寂桐拿过被子盖住瑾兮的脚，“不是很怕冷吗？”
“现在不怕了。”瑾兮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假药，“很燥热。”
燥热……
“出去。”
“什么？”瑾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好不容易进来的！”
“出去！”
“为什么呀？”
“累了。”
“王爷不是很厉害的吗？”
“出去！”
“整个药王谷里，我就只能和你说说话了。”
“出去！！”
“呀！”瑾兮站在床上，瞪着苍寂桐，“好，出去就出去，以后你别求着我回来！”
瑾兮说着就要跳下床，却被被子绊住了脚，摔在了床头，额头撞在枕头里，瑾兮灵机一动，顺势装晕倒。
苍寂桐无奈地翻过瑾兮的身子，分了她半条被子，苍寂桐揽着瑾兮，附在她耳边，“你没必要愧疚的。”
瑾兮的身子僵住了。
“大不了，以后我喝你的血活命。”
瑾兮知道苍寂桐在开玩笑，在安慰她，失血对药人的损害很大，苍寂桐怎么舍得饮她的血而活？
瑾兮侧卧，背对着苍寂桐，泪水都落进了枕头里。
苍寂桐从背后圈住瑾兮，“不要愧疚，也不要觉得不自在，现在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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