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拜见师祖,拜见师尊!”云寒初一丝不苟地行了云门中的见长者礼。
“免礼免礼,”现任掌尊之父兼前一代云门掌尊的卓明远胡乱地摆摆手,沉着脸道,“初儿,下面的情景你都看到了,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说,你师尊这个规矩是不是定的不对?你师尊自己受了情伤,一直不肯再娶也就罢了,自古有能者居之,云门掌尊也并非一定要是我卓姓子弟。可是他竟然连门下弟子相亲相爱都不准,一有违者立逐出门,长此以往,将来还有何弟子敢来投我云门门下?云门衰败是否必将成为必然?他身为一门掌尊,岂能如此意气用事,自毁门派根基?”
师祖这些话,确实是句句在理。
云寒初心中认同,却不由地看向连头都没抬起的掌尊卓云清,他去年才认的小师妹的生身之父。
小师妹的模样咋眼一看时,更多的是像洛夫人,可实际上,不论是眼睛还是鼻梁都颇似师尊,若是两人站在一起,怕是没有人会怀疑不是父女。他见过小师妹后第一次回来时,就曾经跟师尊描述过小师妹的样子,当时师尊沉默聆听的样子分明让他感觉到了思念之意,听他提到洛夫人的状况时,即便表面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可在他出发去玄冰之地前给的那些东西不等于也是一种态度吗?
既无迁怒,又无怨恨,又何来这么死板强硬的门规呢?
他虽自小就被门中长辈和师兄弟们评论为冷心冷情之人,可也从未觉得门中弟子就不该有凡人的感情,师尊平日里几乎对所有的弟子都关爱有加,心中又怎会真的无情?
所以,对于这个门规的由来,他也是真的不解。
如今,面对更长的长辈,他只能沉默以对。
“看看,看看!”他不说话不代表就能躲开这一场争执,卓明远立刻又将炮火对准装哑巴的儿子,“连初儿这般天性淡漠的孩子都看不过去了,只是苦于身为弟子不好指责长辈才不得不沉默。”
卓云清却充耳不闻,画完了一枝竹,又去画另外一枝。
卓明远瞪视着他,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手上青筋爆出,衣袍忽然无风自动了起来。
“师祖!”眼见事态很可能升级,云寒初连忙喊了一声,恭敬地行礼,“可否容弟子好好劝劝师尊?”
卓明远的衣袍这才缓缓地飘落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般,疲累地向云寒初招手:“初儿,来,让师祖好好看看。”
云寒初默然地走到他面前三步处。
“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和人亲近。”卓明远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叹了口气,随即又欣慰地笑了起来,“不过,好在你这孩子不仅有天赋,还肯上进,年纪轻轻地才刚满十八岁就筑基成功,假以时日,只怕迟早都会越过你这不着调的师尊,实在是让师祖老怀大慰啊!”
云寒初淡淡地道:“多谢师祖赞誉,大道修行,艰难重重,弟子的路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绝不敢和师尊相提并论。”
“有什么敢不敢的?”卓明远哼道,看着卓云清又气不打一处出,“十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个元婴都结不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见师尊似乎当定了哑巴不肯再开口,云寒初不免又要替师尊辩解几句:“如今灵气稀薄,资源日渐匮乏,结婴本已不易,何况门中事务众多,师尊他不免要……”
“得得得,你也不要替他说好话,我还不知道他,资质是有,可惜自己把自己废了。来来来,初儿,说说你这三年的近况,修炼方面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卓明远显然气饱了,再也不想提自己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改而关心起下下代来。
“有什么好说的,”还以为今晚再也不会开口的卓云清忽然冷冷地道,“初儿虽不是大师兄,但修炼素来以身作则,不是外出历练,就是在家刻苦闭关,就算修行上有不解的地方,我这个无能的师尊还是能指导一二的,就不劳父亲操心了。”
自去岁去万仞山脉起,云寒初就已经被师尊嘱咐了好几次机事不可外宣,已然不觉间习惯了替师尊和自己保守秘密,如今听到这么明显的暗示,他自然不好再接话。
卓明远有心再骂儿子几句,但以云寒初如今的成就,还真不能说自己的儿子没教好,当下又被噎了一口,只能冷笑:“行,你能指导,那你便好好地指导,倘若以后被我知道你竟敢误了我云门最有出息的弟子……哼……你这掌尊还真就做到头了。”
云寒初只能又打圆场:“师祖,师尊对弟子和师兄弟们向来关爱有加,从不懈怠纵容,弟子也会一心一意好好修行的,还望师祖放心!”
“唉……”卓明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似乎不想今日再有任何争执,神情落寞地走了出去。
“弟子恭送师祖!”云寒初躬身相送,看着卓明远不摇不动地就化为一道彩光掠进夜色之中,才将目光收了回来,“师尊?”
卓云清漠然地道:“你若是想替他们求情就免了!”
“弟子没想过要替师弟师妹求情。”
“那你过来何事?”想是因为这场两败俱伤的争执,卓云清今日的心情远比往日要差得很多。
云寒初迟疑了一下,想着是否改日再来更为合适,但想了想,还是道:“师尊,弟子过几日就准备出发去冶城了。”
卓云清正在描竹叶的手忽然极微地一颤:“哦,是么?”
“师尊……可有吩咐?”云寒初没有错过那一颤,心中又添了几分疑惑。
方才师祖那样不留情地训斥,师尊都始终不动如山,现在却只因“冶城”两个字就这般失态,要说他对洛夫人和小师妹无情,他更是不信了。
“没有。”卓云清断然地道,回答地十分迅速,反倒似在有意掩盖。大概他也知道此刻状态不对,索性放下了那只在争吵之时从未放下过的笔,然后随手从储物空间中抓出一把厚厚的灵符抛了过来,“出门在外,安危第一,修行第二,你自己多带些防身之物。”
云寒初接住,目光一扫那些灵符便知师尊真正想给的人是谁,便淡淡地应了声“是”。
“出去吧,替我打发了那两个。”卓云清伸手整理先前画好的竹画,不再抬头。
云寒初又应了声,然后神色如常地离开了幽篁阁。
李康成和杜思雨这对小情人还在台下跪着,看见他下来,早早地抬头相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侥幸来。
云寒初顿住,垂眼望着相依相偎的两人,淡淡地传音道:“师尊只将你们逐出云门,却未夺走你们的修为,已是格外开恩,若还想保住修为,就快走吧!”
李康成和杜思雨惨然地对望了一眼,双双俯身,向着幽篁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相互搀扶着颓然离去。
云寒初抬头,只见夜色渐浓,苍穹中的星子已逐渐增多,而面前山风徐徐,夜云悠然,浑不知人间又留下了多少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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