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就算我吼破了喉咙,楼湛天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幻镜里的男女,说不出的般配,可那明明是我的身体啊!
女鬼用着我的身体,连我看了,都差点以为那是季箐筠,不怪楼湛天不但没揭穿她、还温柔以待。
我长这么大,从没妒忌过任何人,此时竟有些妒忌那女鬼。
可我能咋办?眼下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了。
再抬头看向幻镜,镜里的画面已切换成别的地方。
屁股坐的沙地冰得冻魂,我便踉跄着、飘站了起来。
我不想待在原地,只好飘走于红血色的沙漠中,可沙尘弥漫间,迷失了方向。
下意识回过头,我已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在哪个位置了。
四周一片死寂,明明有一面面幻镜,竟徒生出一种空旷之感。
仿佛天地间,只余我一魂,飘飘荡荡、无所依。
茫然之际,我有种自己真是一缕孤魂的感觉。
楼湛天把我当替身、爷爷不知是否还活着,人人都想害我。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活着有啥意义,反正在阳间无依无靠,不如困死在这里得了。
这样秃废的想法刚起,我耳边就传来一阵责骂声。
有人、不对!是有鬼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自我一来,就没看到半只鬼,乍然听到声音,我有些激动,不禁大喊:“有鬼吗?快出来啊!”
回答我的是无止境的风沙声,与簌簌而过、卷成一阵萧瑟之声。
我察觉不到半点鬼气,难道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果然只有我自己吗?忍不住红了眼眶,但我明白哭不能解决问题。
经过刚才那声音,我倒是振作了些,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不能让鄢圭的诡计得逞、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被鬼占用,太憋屈了!
可要咋出去?我实在没有一点头绪,只能随便挑一个方向走。
在漫天飞舞的血红色风沙飘行、非常吃力,我越行、越觉得魂体有些沉重,干脆用走的。
沙地极为松软,我走一步、就陷一步,踩上一脚能没入膝盖深。
到最后,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依旧只有红色的沙尘,我又有些泄气,顿时没了继续向前走的意念。
我耷拉着脑袋,非常无助,恐慌到了极点。
无妄荒界没有日夜之分,常年阴蒙蒙的,此时,却下起了绵绵血雨,如同我的心境般。
突然,猛刮起一阵阴风,所有幻境里的画面全消失了。
幻镜的表面齐齐现出同样的几行血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心之所念,魂之所牵、目之所见。’
啥意思?我细品着这段话,半晌才明白意思。
意思应该是说,在血色沙漠里,很有可能见到、或听到自己心里所想的,但有真有假,不一定全是真的。
我刚领悟那段话的意思,周围就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所说的内容各不相同,全因身份不同。
声音太多,喧嚣得如同置身菜市场一般,吵得我耳朵生疼。
我现在不知道为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后来,才知道这情况很正常。
每次无妄荒界来了新的鬼、或魂,幻镜都会自动出现这些字以作提醒。
我没办法忽略这些声音,也很不解,既然有鬼流放到无妄荒界,为啥沙漠中不见半道鬼影?
是不是说明这片血色沙漠只是无妄荒界的一部分,不是鬼居住的地方?
如果是,我更应该走出去,也许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说不定。
我刚挪动脚步,就有两道很熟悉的声音破开其他声音、直钻入我耳里,说话的内容也渐渐清晰,其中伴着女子的悲切痛哭声。
“湛天,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季箐筠的声音!难道是楼湛天被鬼棺的鬼气所伤的时候?
因当年在赵隆渊的墓中看到楼湛天为了救季箐筠,被鬼棺的鬼气重伤,我就一直以为楼湛天是在那时候死的。
季箐筠刚说完,回答她的是楼湛天带着剧咳的声音。
楼湛天说的是如果他死了、季箐筠要好好活着之类的话。
“不!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找鬼棺!”季箐筠语气坚定道。
“鬼棺哪有那么好找?即便找到了,我也不一定能复活。”楼湛天无力道。
我听到‘复活’二字,顿时震惊了,如今楼湛天一直想得到鬼棺是为了复活吗?
原来在楼湛天即将离世时,季箐筠就动过找鬼棺的念头。
楼湛天成为鬼之后,他们应该还在一起,不等他们去寻找鬼棺,就生出诸多误会,接着是青玄门被灭。
季箐筠当时怀的应该是鬼胎,据说初怀的鬼胎未成型、意识没觉醒前,和普通的胎儿一样,很容易流掉。
既然季箐筠曾想利用鬼棺复活楼湛天,那后来为啥要把鬼棺埋在清河村、扔在恶魂林的沼泽里?
那时楼湛天已经被她封印了,她不可能是怕楼湛天找到,而匿藏鬼棺。
刚这么想,其中一面幻镜里就出现季箐筠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画面的范围很小,只看到季箐筠一人,也不知道杀她的人是谁。
她手里死死握着一块铜钱形状的玉坠子,玉坠子是楼湛天的,正是青玄门被灭时,楚南煜给她那块。
看到季箐筠至死都不肯松手,我不禁潸然泪下,似感染到悲怆的情绪。
“湛天,我好恨自己,你灭我青玄门、害死我父母,可我却无法真正恨你……………”
“自我知道鬼棺不仅能起死回生、还能…………我便想集齐鬼棺…………可我到底没能…………”
季箐筠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喃喃地自语着。
她的声音很低弱,我听一半、漏一半,但却明白了。
从季箐筠封印了楼湛天之后,又独自痛哭,就可以看出她是怀着怎样痛苦的心情去封印楼湛天的。
有灭门之恨、父母之仇,季箐筠都无法真正去恨楼湛天。
和季箐筠一比,我竟觉得自己在楼湛天身上所遭受的一切委屈,又不算啥了。
我也看出来了,季箐筠很想相信楼湛天,可种种‘真相’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到季箐筠对楼湛天深入骨髓的爱之后,我也开始正视自己对楼湛天的感情。
我和楼湛天最主要的问题是季箐筠,因为不愿当季箐筠的替身,我屡屡逃避、不肯承认自己爱上他的事实。
还有,就是楼湛天隐瞒了我很多事,我怕被他利用。
我突然觉得一味地逃避,反而会让自己越陷越深,最后困在死胡同里。
短短瞬间,我豁然开朗,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与楼湛天的感情了。
至于女鬼溟语,我可不会白白让出自己的身体,不但要夺回,还要狠狠地弄死她。
季箐筠死前的画面还在继续,可我无心再看下去,徒添伤感。
我正准备走,就突凹地响起鄢圭凄厉的笑声。
唬得我以为鄢圭也来无妄荒界了,结果,幻镜里的画面拉远,现出躺在季箐筠不远处、同样奄奄一息的鄢圭。
我听不到鄢圭在说啥,却看得出、她们同归于尽了。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鄢圭在那时候是啥身份、道行多高,和楼湛天是啥关系。
鄢圭咋会成为城隍,是有啥机遇?季箐筠生前的道行那么高,死后咋没捞个城隍当当?
楼湛天肯定不知道季箐筠是怎么死的,他要是知道了,会咋样?
我一时想了很多,以为自己没窥知多少鬼棺的秘密。
殊不知,我此时看到的一切,并非全无用处。
联系之前幻镜上面那段字,我所看到的这些全是久困在我心里、不得而解的事。
等幻镜里的画面完全消失后,空中猛劈下一道惊雷。
下一瞬,我眼前多了一块写着‘无妄荒界’四个字的石碑。
一座由黑砖堆砌而成的城池凭空出现,一扇巨大的黑色城门,正对着我所在的方向缓缓开启。
从城门里卷出一阵诡异的阴风,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我、把我往城门中拖。
城门越开越大,拖住我的力道也愈大,同时,响起一道苍老、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欢迎来到无妄荒界!”
城里的一切事物都笼罩着一层血雾,一道道鬼影在血雾里若隐若现、一阵阵鬼啸声时高时低。
这里才是真正的无妄荒界,恶鬼齐聚的地方。
当城门阖上后,我也被关在城里,一大群恶鬼疾涌向我。
恶鬼的数量太多,比我面对的那些尸物多了不止百倍。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真是吓死人了。
我习惯性地伸手往背后摸去,没摸到背包,才想起自己是魂体状态。
就在我慌得不知该咋办时,令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为首的那只鬼面目极为凶恶,但没想到它看清我的脸后,惊叫了一声,“我的娘啊!居然是她!”
想必那只鬼是众鬼当中修为较高的,其他鬼见他吓跑了,都跟着散开、四下逃窜。
我傻眼了,囚在无妄荒界的都是大凶大恶的鬼,它们在无妄荒界里横行霸道惯了,肯定更加凶戾。
它们看到我这样的生魂,不吞食我的魂体、都不错了,咋会吓成这样?
等等!最开始那只鬼说‘居然是她’,是把我当成谁了?该不会又是季箐筠?
她不可能无故来到无妄荒界吧?要知道,这地方别说活人了,连鬼都不敢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时,刚才说话的苍老声音又响彻而起:
“很久以前,有一名本事奇高的女子闯入无妄荒界,在此埋下一件东西,唯有九阴之体者,方有缘找到,只要找到这件东西,便能离开无妄荒界。”
我可不就是九阴之体嘛!听到有机会离开这里,我高兴过后,又疑惑重重。
本事奇高的女子是?这些条件咋听起来,好像是专为我而定的一样?
我四下扫望,却找不到说话的鬼,声音过于幽远,不知是从哪里扩散出来的。
刚才那声音没给出提示,我初来乍到,根本不知该从何找起。
没办法,我只能大喊,“请问那是啥东西?该咋找?”
除了我自己的回音,那苍老的声音不再响起。
想找只鬼来问吧?可因为我的出现,城里的鬼都躲起来了,城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我一魂。
这一切令我气闷不已,抬脚踢飞了脚边的一粒小石子。
石子朝前滚去,在滚动时、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声音,显的格外刺耳。
这时,一个苍老又显得不真实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声问道:“小姑娘,无妄北街怎么走啊?”
无妄荒界的阴气、鬼气都浓重地可怕,加上魂体状态下,大大降低了我对鬼气的感应,以致于被陡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
我拍拍心口,转身看去,发现身后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个老婆婆。
由于血雾的关系,我看不清这老婆婆的脸,只能看到她白发苍苍,伛偻着身子。
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是鬼,她的个子很矮,即便半飘着魂体,也没有我高。
“老婆婆,刚才是你告诉我离开这里的方法?”
鬼可以幻出多种声音,说不定最开始说话的真是这老婆婆。
老婆婆的耳朵好像有点背,没听清我的话。
她把手搭在耳边、呈喇叭状,大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无奈,我只能重说一遍,结果,老婆婆跟没听到般,居然又问我,“小姑娘,无妄北街怎么走啊?”
好无语!我心知是问不出啥的,便想打发她。
于是,我随手往另一条街道指去,随口道:“往这条路直走,往右拐、再往左转就到了。”
“谢谢啊!”老婆婆道了一声谢,就往我指的方向走去。
等她的鬼影完全消失在血雾中,我这才继续往前面走。
没想到我走到一个路口的拐弯处,又响起那老婆婆的声音,“小姑娘,无妄北街怎么走啊?”
我抚额叹了口气,转过身,“老婆婆,你到底想咋样?有事不能直说吗?”
老婆婆终于不再重复问路的话,裂开嘴、摇头道:“小姑娘,你真是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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